活人執陣

活人執陣

以兵法為陣,這在修仙界並不少見,雖說戰峽對壘十分罕見,其中機關術法幻擬戰事精巧非常,足以震懾世人,但本質未改,萬變不離其宗,此刻能將季遙歌驚到色變的,自然不是因為眼前術法,而是峽內戰事。

從第一場對壘開始,她便生似曾相識之感,直至看到第三場的武梁之役,她才完全確定,這些日所觀的三場戰,均為當初在衍州三六城時所歷之戰。舊日記憶被喚醒,凡間的兩百多年曆煉逐漸清晰。

衍州之歷距今已有近五百年光景,白家在盛極一時的輝煌之後不可避免走向沒落,仍是未能免除皇權更迭的命運,這是世間常態,季遙歌雖未插手,可偶爾也能聽到一星半點關於衍州的消息。而作為後郅的始帝,白斐半生戎馬,在戰場上曾創下無數奇迹,其出色的戰爭表現遠勝他在位期間的政治表現,故而在人間後世史書中被譽為青鎧戰神,前無古人,后亦未有來者可追。他所歷的幾場經典之戰,被後人記入兵書史冊,這不足為奇,但奇就奇在,仙國秘境是萬萬年前之地,如何會出現距今不過五百來年的兵陣

這便是令季遙歌大惑不解之處。

戰峽內的對壘還在繼續,呂限已勝出兩局,第二場是險勝,如今到了最重要的第三場對壘,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盯著戰峽,生怕錯過一分一毫的變化。江塵也失了閑談的心,將注意力全數放在戰峽對壘上,夏奚姐弟也面現凝肅,四周寂靜無聲,分明是大修環伺的山峰,耳畔卻只聞兵吼蹄踏的廝殺之音,叫人錯覺回到凡間。

第三場對壘僵峙了很長時間,五天過去仍未分出勝負,觀局者也未覺疲倦,不過戰局相持不下,難免叫人焦躁,站在戰峽鏡屏前陣旗處的呂限額間也滑下汗珠。作為曾經親歷人間廝殺的季遙歌而言,對這樣的對峙卻毫不陌生,兩軍作戰,五天算得了什麼。晃眼又是兩日過去,呂限沉不住氣,集結大軍,直取對方大營,一路卻是勢如破竹,連佔三座小城,看得四周觀者連聲贊好,夏奚姐弟也露出隱約笑意。

又一場攻城戰過後,呂限大軍眼見要攻入對方腹地,伏雷山上便有叫好聲響起,雲頭上有人道:「此局可勝,戰峽將破。」

話音才落,就聽身後清泠泠的聲音響起:「此局必輸無疑。」

那人與夏奚姐弟一併站著,也是道行高深的強修,叫人當面爻斥,面上無光,冷飄飄的臉無甚表情地望向站在幾步開外的季遙歌,並不發作,只問夏奚姐弟:「我等在此議事,為何有三兩螻蟻混跡而來,大放獗辭?」

夏奚巒雖早已瞧見季遙歌,可心繫戰峽,原無心招呼,眼下也只能分心圓場:「南尊,她乃是赤秀宗主季遙歌季小友,與咱們閣內素有往來,是本座喚其前來,此番料來也是心繫破關,無心失言,還請南尊海涵。」

南尊為他稱號,此人本名戴南,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修的是陰柔的素禪訣,人也顯得陰柔,聞言只冷哼:「我道是誰,原來是一介媚修,以色侍人,也配稱宗?」

這話說得委實難聽,連夏奚巒也臉色微沉,有些不悅,只是雲頭上多為強修,她不好當著眾人拂他面子,便只冷下眉眼。那廂楚隱早都滿面冰霜,若非季遙歌扣著他的脈門,怕早要發作。

季遙歌本非針對戴南,只是在和楚隱、江塵二人說話,一時聲音未收,才惹來不快,倒也沉住氣並不動怒,只勸楚隱:「收著些,都是合心以上的修士,打起來我可護不住你。」雖是勸,可話說得並不婉轉,把楚隱氣得冷笑兩聲撇開頭去,到底是壓住了火頭。

「季小友修為雖然不及列位,可眼界卻寬,她既作此言,想來自有道理。橫豎這戰峽未有結果,我等不妨聽聽她的分析?」不同於其姐的隱忍,夏奚重卻似乎非要再掀點波瀾般開口。

幾雙眼齊刷刷望來,各含深意,季遙歌早就習慣形形/色色的注視,話說到這份上,她再忍便掉了氣性,故款款飛至雲端前,與這些強修並列,蛇腰蜂背並非仙家作派,是叫人又愛又恨的媚態魔意。

「副閣開口,季某便借膽現丑,若是說錯了,還請列位上修原諒則個,莫與我這小修計較。」她眼飛秋水,像沒剛骨一樣,也不計較眾人對她的態度,反而笑語晏晏。

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兒,誰又能當真與她置氣?

真置上氣,不就失了身份,當下便有人溫霽而言:「季小友但說無妨。」

她便指著戰峽道:「列位請看,呂上仙急行強攻,大軍破城在前,可輜重卻未及趕上,數萬大軍無糧無草,坐困空城。這三城布防未嚴,百姓早撤,不過誘敵之餌,對方兵力早已另布,此時怕是繞山而行,已截呂仙糧草。」

她話正說著,便見峽中一道火光衝起,驚鳥慌聲並四周倒抽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那便是當年白斐的釜底抽薪之計。

當年武梁之役,白斐所面臨的局面可比如今要惡劣許多,兵力與糧草均不足,所以才設此計,放棄三座小城,換得淮軍輜重,再遁入山林,淮軍無糧草補給,恰秋雪早降,饑寒交迫之下死傷過半,被白斐一舉網殺。

而季遙歌當年,便替白斐算出了那場秋雪,再結合對附近地勢的全然了解,白斐才定下此計。

一場戰役,不止考驗將帥調兵遣將之能,也看天時地利,能將天地人三勢相合,方是運籌帷幄之本。

余話不需季遙歌再言,隨著那道火光,整場戰勢的發展,便都與季遙歌寥寥數字所預測得一般無二。呂限大軍急速潰敗,甚至比當年的淮軍還不如,呂限額間豆大汗珠滴下,猶自苦撐,雲頭上的南尊也跟著失了聲音,其餘修士亦滿面駭然,看著這兵敗如山倒的局勢,說不出半句話來。

季遙歌卻琢磨著另一件事,對方分明是用兵高手,前兩局時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讓呂限險勝,也不知是何原因。

因心繫戰局,也就無人有心再聽季遙歌說話,正各自緊張著,卻見那鏡屏陡亮,數道人影被屏障震出,夏奚姐弟臉色一變,戰峽內的對壘也分出勝負來。第三場戰前後足耗十日光景,呂限大敗。他撫著滿額汗悻悻而歸,面色灰敗,心力巨耗,只道了聲:「慚愧。」便再無餘話。眾人的注意力也已轉至震飛出的幾人身上,其中有一人,季遙歌是認識的,正是熾嬰族僅存的族人,當年啼魚赤秀的大師兄嚴遜。

數百年未見,嚴遜似乎比當年更加蒼白削瘦,厲眸陰鷙,與季遙歌記憶中的大師兄並不一樣。她聽夜月二人提過,這幾年嚴遜為了復仇脾性大變,偏執頑固,連修行都不顧,每日只想報仇,已近瘋魔。

「此人乃是南尊引薦而來,說是熾嬰族人,而這戰峽為熾嬰所守,他說自己能繞過此陣破去屏障,夏奚副閣才讓他暗中出手。」江塵低聲解釋道。

可如今破陣不成,呂限又敗,南尊收到夏奚姐弟質疑目光,大為惱火,只將怒火泄在嚴遜身上,才要出手,便聽那鏡谷城牆的闕樓上傳來悠悠遠聲。

「我與諸君在此坦蕩比試,卻不想你們竟派宵小暗中破障,至我分心。如此行徑,不配與我論法。」

聲音厚沉,有著千軍萬馬壓境卻穩如山巒的氣勢,透著幾分肅殺,正是久經沙場的沉穩,隱隱約約,還有兩分睥睨天下的矜貴,和楚隱有些像,都是為皇者方有的氣度。

闕樓中白衣一閃,還真有人暗藏其間,只是有鏡屏為隔,神識無法窺得,季遙歌與眾人一樣,只瞧見個模糊人影,端坐闕樓正中。聽他所言,季遙歌方知為何適才前兩局呂限能夠勝出。

眾修被他說得汗顏,也不知其中藏著何人,只道巨祖仙境乃上古之境,其中必是上古仙修,不免肅然起敬。

「在下三星掛月閣夏奚重,不知前輩尊號,在下破關心切,確實有失坦蕩,還請前輩恕罪。」

這滿場修士無一人搭腔,只有夏奚重開口,顯然四周修士雖各自為政,可眼下卻只憑三星掛月閣行事,畢竟若三星掛月都無法打開這道關卡,其他人也無能為力。

那人似乎輕笑一聲,道:「前輩之稱不敢當,此關為前人所設,我不過擔下執陣之責,在此借地修行罷了。前人遺志,破局三場者方可降下鏡屏。我遵前人之志,你們若能從我手上連破三局,我就將此屏障關閉。戰書我已一早遞交諸位,諸位也應戰,這本是磊落之斗,不想諸位言而無信,我自也不必再守此言。」他想了想又道,「也罷,這仙門難得一開,我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再戰一場。你們再薦一人過來,與我一局定勝負,若勝,我給你們開這道門;若輸……我便落下三重鏡門,你們再想進來,也可試試強破……」

話到最後只剩幾分森冷嘲意,彷彿在嘲笑外人的不自量力。

眾人當即色變——若要強破,就算最後能成,也免不了一番耗時耗力的惡戰,死傷難免。峰上便有數人急忙開口相勸,可樓闕中卻再無回應傳來,最後還是夏奚重揮手按下眾修躁意。

「既如此,那便依前輩之意,再擇一人鬥法吧。」

一次機會,一個人,強修群立,卻挑不出這一個人來。

季遙歌對此並不意外。仙途孤遠,修士多為獨行,一人之力足以撼城,若起爭鬥,也多憑各自道行修為,哪會像人間戰場那般,講求用兵之道。縱有修士研讀典藉,閱覽兵書,也不過紙上談兵,如何能與真正經歷沙場征伐者相提並論。拋卻修為,以一介凡人之身縱橫沙場,博弈天下,又有多少修士能做得到?

都道凡人如螻蟻,可修士亦是凡人修來,根骨相承,誰又比誰更高一籌?

人間兩百餘年,季遙歌從未覺得凡人渺小,也並不覺得仙家尊貴。

仙凡妖獸魔鬼,不過殊途而已,各有其道。

夏奚重等了很久,都沒人引薦,更無人自引——一盤棋,難倒了這萬華一眾強修。

「夏奚副閣,若是無人,不如讓我一試吧。」最終,還是季遙歌開了口。

原因無它,她單純想要領教一下鏡谷樓闕中所藏之人的厲害。

不知為何,她有些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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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過母親節,帶我娘吃好吃的去了,提早更新。

么么噠,大夥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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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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