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斐歸來

白斐歸來

季遙歌的主動請纓惹來眾修矚目,雲端上刀子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多少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才剛被季遙歌打了臉面的南尊率先冷笑開口:「漫天上修面前,你這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也敢作此狂語?莫要以為紙上談兵三兩句,就真能耐了,只剩最後一次機會,如何能毀在你手上?」

他話剛說完,就聽先前曾替季遙歌說話的修士慢條斯理道:「南尊此言差矣。近日對壘大家都看在眼中,與修為已無關係,我瞧季小友剛才說得頭頭是道,料來對兵途有些心得。縱觀這滿場修士,已難尋合適之人,那麼便讓季小友一試又有何妨?」說著朝季遙歌一笑,季遙歌頜首以謝。

「你!」南尊被人爻斥得面色怒紅,只是若在此爭執便顯肚量狹小,也只能陰陽怪氣道,「你倒寧願相信一個媚門女修。」

「那又如何?南尊倒是道行高深,怎不親自上場?」那人不給面子地反駁,兩道眉毛挑得老高。

南尊大怒,正要撇了面子發作,旁邊另又有人勸道:「好了,二位道友別爭了,讓誰上場還看副閣決斷,你們二位在這爭論什麼?」這才讓兩人作罷,夏奚巒思忖片刻,朝夏奚重道:「阿重,你看呢?」

夏奚重目光掃過季遙歌,並未馬上答覆,只問呂限:「呂上仙,你曾親歷對壘,依你之見呢?」

呂限面色還有些蒼白,正在一旁盤膝調息,對壘雖無損他分毫,卻是傷及精力,此時聞言方睜眼淡道:「此局只論兵斗戰,不涉道法,若是這位小友深諳此道,倒是可以一試。」

夏奚重點點頭,又叫嚴遜的名字:「嚴小友,你既是熾嬰族人,對此地可有了解?適才潛入之時可有發現?」

嚴遜本正站在雲下,被點到名字驟然抬頭,先與季遙歌目光遙遙一撞,露出幾許複雜,靜默片刻方答:「回稟副閣大人,在下確在戰峽鏡屏發現熾嬰族古徽印,在下道行淺薄,古印難破,只知此印乃我族死印,若強行破除,則會引發法陣崩潰,屆時此地可能被摧毀,入口不復。」

夏奚巒柳葉眉一蹙:「看來還是只能先破陣,強攻乃是下下之選。」

氣氛略凝,季遙歌並不多說,夏奚重放眼整個伏雷山脈,各宗各門倒也都在物色人選,可挑來選出,總歸沒個靠譜的。前後算來諸君在此呆了一個多月,戰峽的情況摸得差不多,前去鬥法的修士從低到高都有,可如今連返虛期的呂限也去了,誰又能比得上他?再加上熾嬰族的嚴遜也已派出,卻仍一籌莫展,反而惹怒了對方。

「你有幾成把握?」夏奚重問季遙歌。

「六成。」季遙歌報出的勝率不算高。

夏奚重又斟酌片刻,只道:「也罷,你去試試。若成,本座許你與我等同入仙國,若是不成,也不怨你,你只管放手一試。」

聲音頗沉,傳遍四野。他既開口,也無人敢爻,事情定下,季遙歌頓成萬眾矚目的焦點,她只淡淡應諾,回頭悄聲叮囑高八斗:「幫我照顧他。」說的卻是楚隱,她不太放心反毫無修為的楚隱獨自留在眾修環伺的環境中。

高八斗自然拍著胸脯應下,楚隱冷哼著轉頭,以他驕傲的性子,聽到這等輕視的言語,待要回嘴,但話從她口中說出,卻又貼心貼肺的暖,便歇了鬥嘴的意思,待她欲離才輕聲開口:「自己小心。」

季遙歌點點頭,縱身掠下雲端,飛落戰峽內的督戰台上。

督戰台築在斜生懸崖上,四周無草無木,只有光禿禿的石岩並一方繪著朱紅古咒的六角石台,才邁入其上,季遙歌便覺濃濃戰意洶湧而來,耳畔似有千軍萬馬呼嘯之聲,她定定心神,抱拳朗聲。

「在下赤秀季遙歌,前來應戰,還請前輩賜教。」

三言兩語說完,對面卻遲遲無聲傳來,季遙歌仍只隱約見到闕樓內的人影站起,白衣飛閃,似有目光穿透屏障,遙落自己身上,良久方有一聲失神噫語:「季……遙……歌……」

似問似嘆,輕如雪羽。季遙歌心裡那古怪的感覺再度蔓延,不止剛才那幾場戰役熟悉,她甚至覺得藏在樓闕里的人,也是她所熟悉的,可她搜遍記憶,都未能想起自己曾認識過這樣一號人物。

「最後一場,一局定輸贏。」那人的恍惚過去,語氣恢復清明。

「好。」

隨著季遙歌一字落地,伏雷山消失,眼前只剩蒼茫戈壁,粗礫遍地,黃土檯子零落而布,堆生的風滾草粗野狂放,紅柳倒顯得婀娜,枯死的胡楊在風沙中掐著妖嬈的姿態,於落日金暉下宛如西北靜默的女子。她定定看著眼前景象,似乎回到數百年前,戰火紛飛的動亂歲月。

「將軍。」身後戰鎧摩挲,有人跪地。

季遙歌轉頭,身前是空曠戈壁,身後卻是軍帳大營,數萬兵馬排列齊整,悄然無聲,而她……她不再是季遙歌。身著烏金甲,頭戴烏金戰盔,手中一桿青纓長/槍,腳跨汗血戰馬,是這千軍萬馬唯一將軍。

收斂心神,她跟著副將回營,一邊回憶當年軍中編製,一邊要來輿圖了解軍務與局勢,並沒急著編排大軍。營帳簡陋,羊皮輿圖攤在架上,沙盤堆疊著簡要地形,季遙歌駐望許久,在輿圖在找到幾個城池。

白鹿、靈渠、秀野——這三個名字,她毫不陌生,略作回憶便已記起,嘴角便扯出淡淡苦澀。

大淮的西州,與梁關為臨。

仍舊是西丹與大淮的戰役,而這一回,她面對的卻是梁關之役——那是她被送進大淮後宮,成為喬慶雲妃嬪后的大戰。就因為她的離開,才逼得白斐立誓,不取大淮,誓不為帝,而後他率軍直取白鹿、靈渠、秀野三城,與御駕親征的喬慶雲在梁關外決戰,並且重傷之際被她拋下。

那場戰,是白斐與她師徒心結至關重要的一戰。

季遙歌沒有想到,踏進這場對壘,面對的竟然會是這場戰,而她所站持方,便是昔年白斐,就不知道對面之人,是否喬慶雲。多思無益,她著戰鎧坐在軍營中,足足沉思了一日一夜,仔仔細細地回憶了當年衍州三十六城的局勢。托白斐之福,她亦對梁關之戰記憶深刻,縱過去數百年,也只是蒙塵之物,經這西州風光催發,故人舊事便歷歷在目。

她是白斐之師,在衍州歷煉百餘年,縱然軍事天賦不及白斐,對衍州的了解卻無人可及。一日一夜過去,她方落筆布置。

這一回,沒有她,只有白斐和喬慶雲。人間宿敵,最痛快不過酣暢淋漓一戰。

日沉月出,戰峽日與外界時間不同,大軍於半月之後出發,先取白鹿。人間百年,季遙歌先後認識白斐與喬慶雲等諸多名將,亦曾陪白斐在戰場廝殺,耳濡目染下自有見解,是以所定之策,全與昔年白斐不同。

號角戰鼓齊鳴,大大小小廝殺不分日夜,戰過數場,季遙歌漸漸得了興緻,戰意催發,只將萬華煩事皆拋,猶如痴迷弈棋之人,醉心戰場。對方手段高明,猶勝當年喬慶雲不知幾倍,季遙歌亦非白斐,連吃幾場敗戰後,卻是敗出經驗來,很快便又贏回,這番你來我往的廝殺很快勢均力敵,雙方都戰得痛快。

雖說如此,但季遙歌此時方知,為何呂限歸來後會是精元盡耗的模樣,戰峽內的時間不同,觀者不過五日,可於對陣者來說,在戰峽中卻已經曆數番寒暑變化,數般憚精竭律的艱難。

時間似乎過了很多年,季遙歌覺得皮膚已被西北風沙吹得乾裂,才終於打到梁關之下。

隔著松原空曠戰場,戰鼓擂起。歷經百餘戰事,雙方已然摸清彼此路數,沒了投機取巧的計策,最後這戰光明磊落。季遙歌隔著肅殺戰場,看到對方陣營中赤甲金盔的男人,與她同執一柄長/槍。她也不知何來一股熱血,忽然策馬而出,挽槍花無數,凌空遙指那人。似是與她呼應般,那人催馬躍來,朝她劃下道道銀練。

錚——

一聲金戈撞鳴,二人終在戰場上相會,長/槍相交,火花四濺。

沒有任何修為,只有滿腔沸火與一身戰魂,季遙歌沉眸自馬背上飛起,自千軍萬馬中掠過,長/槍銀弧,似要破空裂地,與對方疾戰。二人實力相當,但見對方槍勢靈活如蛇,毫無留情之意,轉眼已過百招,一槍刺向她頸部,季遙歌微微後仰,槍尖挑中戰盔,只將那烏金戰盔挑飛,季遙歌旋身而轉,手青纓長/槍脫手,化作白龍,直沒對方胸口。

轟地一聲輕響,戰局停下,季遙歌元神一震,人被震回到督戰台上,戰峽內的景象凝固在她長、槍脫手刺進對方胸膛之刻,片刻之後,所有景象化作齏粉散去,戰峽鏡谷再現。四野無聲,無人喝彩亦無人說話,彷彿沉浸在這場廝殺內。這一戰,於觀者而言不過十三天時間,於季遙歌來說,卻是三年寒暑,便是這一刻歸來,她亦是恍惚,開口的聲音似都帶著為將之時的沙啞。

「是贏了,還是輸了?」她喘著氣問。

對面樓闕中的人似也沒有回神,久久無聲,直到季遙歌一聲問出,樓闕內才驟然響起一串放聲長笑,直透雲霄。季遙歌攥攥手,彷彿長/槍依舊在手,她盯著鏡谷闕樓,樓里的白衣人隨著笑聲站起。

「主將戰死,你贏了。」大笑過後,是清朗男音傳來。

衣袖輕舞,他於萬華諸修面前結印,打在闕樓前這道無形屏障之上:「半個時辰之後,這道鏡屏會消失,恭喜列位。」隨這一語落下,伏雷山脈嘩聲四起,喜聲不斷。

季遙歌卻無心多顧,她只盯著樓闕。白衣少年一步一步,從陰影模糊的闕樓間行至懸欄前,遙遙與她對望,季遙歌雙眸乍然大睜。

「師父就是師父,徒弟甘拜下風。」

少年笑著,自那懸欄上飛下,迎自督戰台上,單膝落地。

「徒弟白斐,拜見師父。」

才剛還興奮不已的群修,轉眼又被這兩聲「師父」給震得說不話來,嘩聲頓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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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白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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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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