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修文)
已經是深夜了,明德堂書房的燈火仍然亮著。
老洪端著茶水進了書房,王奉光聽到聲音,抬起頭來,「你年紀不小了,早點去休息吧,不用服侍我了。」
老洪年紀比他還大四五歲,從小服侍王奉光,幾十年相處下,兩人既是主僕又是朋友的關係。老洪默不作聲地放下茶杯,剪了燈火,原本有些灰暗的火苗跳了跳,變得明亮起來。
「算啦,」王奉光對這個固執的老僕無可奈何,「你坐下,陪我說說話吧,巧娘過世這麼多年了,有時候我心裡有事情都不知道該跟誰商量,也只有你能陪我說說話了。」
老洪對於家裡最近發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他看著王舜兄妹四人長大,他們小時候感情多好,鬧到如今關係齟齬的地步,不能不叫人感到心寒。
王奉光嘆息:「孩子們長大了,我也老了,管不住了。事到如今,我是兩面不是人。」
老洪點點頭,終於說話了,「你總算是說了一句實話。」
王奉光瞪了老洪一眼,道:「你不擠兌就不能好好說話了嗎?」
老洪反問一句,「難道我說的的不對嗎?」
王奉光頹然,把毛筆擺放在筆架上,「你說的對,可是我已經年過五旬,到我這個年紀只希望家裡和睦,子孫滿堂。一邊是兒子與三個孫子,一邊是女兒,我也不知道怎麼選啊。」
老洪道:「不能再和稀泥了,不然會把他們這麼多年的兄妹之情折騰耗盡。」
王奉光道:「今日駿兒跟我說了,想要帶著沅兒分家出去單過,被我給狠狠的罵回去了。」
「他們兩兄妹年紀相當,感情好,二公子護妹之心可嘉。不過,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打算怎麼處理,這次要是再這麼糊弄過去了,大公子與韋氏夫人不會感激你,二公子與二小姐也會恨你。」老洪實在受不了他的磨蹭,如果是換成自己,必定賞罰分明,幾板子把王舜與韋氏拍老實了,絕不會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蹦躂。
王奉光把案桌上的摺子遞給老洪,老洪接過來仔細看了,點點頭,道:「早該如此了。」王舜夫妻能夠這麼狠心對待幼妹,可謂是不孝不義之人,這種人怎麼有資格繼承關內侯的爵位。
第二日,王奉光讓人把摺子拿去給王舜與韋氏。王舜看到摺子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呆住了,韋氏讓小秋把摺子拿過來給她看,「長子上不能孝順父母,下不能友愛弟妹,不堪繼承……虢奪關內侯爵位。」她雙手顫抖,只覺得頭暈眼花,差點要暈過了。
王舜沒了主意,扯著韋氏問道:「阿韋,現在可怎麼辦?爹是想把關內侯的爵位給二弟繼承了,你知道的,我文不成武不成的,什麼都比不上二弟,沒了這個爵位,咱們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他這麼一頓咆哮,韋氏反而清醒了,看著自家男人如此無能,心中一陣無力,為了三個孩子也要打起精神來,快速計算起來,關內侯食邑百戶,而且是身份的想象,一旦失去了這個爵位,現在這的這所百年大宅也保不住了,而且以後延壽與真真他們的婚事必定會受影響,不成,絕對不能讓父親虢奪了王舜的繼承權。
「小秋,給我拿一身素衣過來。」韋氏吩咐道,然後取下全身上下所有的手勢,連耳釘也給摘了。韋氏的父母均已過世,娘家只有一個不成器的兄長,此刻沒有娘家人撐腰,只能乖乖低頭認錯了,不過她把這筆仇暗暗的記在心裡了。
王舜呆愣地站著,韋氏看見他就心煩,道:「把真真與延壽叫過來,我們一家四口去跪祖宗祠堂,請求父親與祖宗們原諒。」如今,只有苦肉計這一條路了。
王舜、韋氏加上一對兒女整整齊齊地跪在祠堂里,延壽才三歲,跪了一會兒就喊膝蓋疼。真真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才跪了一刻鐘,眼淚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王舜心疼孩子,對妻子說:「讓小秋把他們抱回去吧,孩子還小受不了這個苦。」
韋氏咬牙道:「你以為我不心痛嗎,他們兩個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公公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原諒我們,不然沒了爵位,沒了宅子,以後我們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風了。」
長子帶著媳婦與孩子跪祠堂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報給了王奉光知道,與此同時,王駿也知道了大哥跪祠堂的事情,他很疑惑,明明父親已經放過他們了,如何今日又鬧到祠堂了。
他去了明德堂,老洪正在院子里喂一隻黑色八哥,王駿眼珠子一轉,走過去,從口袋裡掏出幾顆瓜子餵給那個八哥,八哥吃膩了小米,早就想換口味了,三兩下吃完瓜子,興奮地呱呱呱直叫喚。
老洪明白他的來意,說:「老爺寫了摺子,準備給皇帝上書,虢奪大公子的繼承權。」
王駿扔了一顆瓜子在嘴裡,笑道:「打蛇抓七寸,那兩口子就巴望這個爵位了,父親終於抓住了七寸,可喜可賀啊!」
老洪沖他拱拱手,道:「那我要提前恭喜未來的關內侯了。」
「可別,事情可沒這麼簡單。」王駿擺擺手,悠哉悠哉地走了,當然他不忘派小廝時刻打探祠堂那邊的情況。
果然,到了中午,傳來消息,韋氏出血了,大夫再次過府診斷,說韋氏差點流產,孩子很不容易的保住了,延壽跪了一上午,開始發起燒來,總之是鬧得雞飛狗跳的。最後王奉光還是去了祠堂,請了一位鄉老過來做見證,如若韋氏再有此等不孝不義之舉,立刻休了韋氏,並且上書皇帝,虢奪關內侯的繼承。
事情處理完畢后,王奉光讓人把王駿叫過來,王駿裝糊塗,「爹,您找我有什麼事情?」
王奉光道:「你去田家把你妹妹接回來。」
王駿望了望天花板,道:「妹妹她自己不回來呀,我沒辦法。」
王奉光把摺子扔進他的懷裡,「你小子就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你把這個摺子交給沅兒,你大哥與韋氏以後只要再有不老實的地方,讓她把摺子交給鄉老,由鄉老呈交給皇上。」
王駿無驚無喜,拿了摺子就要走,王奉光叫住了他,「等等,駿兒,你可是有什麼想法?」
王駿攤手,「我沒什麼想法,您是一家之主,想做什麼還不是隨您的便。」
「等有一天你做了父親就能明白我現在的想法了。」王奉光深深嘆氣。
……
王駿再一次去了田府,三天之內連著去了兩趟,兩個外甥高興地不得了,拉著他說:「舅舅,我們可喜歡跟你玩了,乾脆你就住在我們家算了。」
王駿把在街上買的糖人與風箏給了他們,笑道:「哼,我知道你們一定是想舅舅帶你們上街玩了,是嗎?」
兩個男孩子捂著嘴巴竊竊地笑。
「叫我說中了吧,舅舅有事,改天帶你們出去玩,你們娘跟小姨呢?」
大郎說:「娘跟小姨在屋裡坐針線。」
王沅見過二哥過來了,笑著對姐姐說:「看,我就說二哥還會再來接我的。」
王駿咕嚕咕嚕地灌了一大杯茶,開玩笑道:「今天真是太熱了,妹妹,你一定要跟我回去了,不然老爹還要我再來接你幾次,就變成黑炭頭了,以後可就難找媳婦了。」
「少貧嘴了!爹是個什麼意思啊?」王淑吩咐人拿毛巾給他擦汗。
王駿從懷裡掏出這摺子放在桌子上,王沅拿起來看,王淑也把頭湊過去看,感嘆道:「看來爹這次是下狠手了。」
「是啊,爹請了鄉老過來作見證,如果大哥韋氏再有此種行為,則上書皇帝,摺子就放在妹妹這裡。」
王沅看了半響,合上摺子,心情複雜,現在這個結果與她預料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卻開心不起來,她自小無母,姐姐早已出嫁,很難照顧得上,雖說得父親兄長疼愛,但他們畢竟是男人,有些事情根本想不到,她有時候難免會受些委屈,尤其是韋氏進門后,她們姑嫂已經過了好幾招,後來韋氏見她不好惹,才漸漸熄了心思。
王駿見妹妹臉色並不好看,關切地問:「沅兒,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二哥,大哥無才無能,你不想繼承父親關內侯的爵位嗎?」
王淑先驚叫起來,「沅兒,你怎麼會這麼想,大弟是嫡長子,按照宗族禮法,原該繼承關內侯。父親是有苦衷的,這摺子遞上去,大哥的名聲全毀,連真真與延壽也不會有什麼好前途,而且還會連累我們王家的名聲。你聽姐姐一句話,這事就算過去了,有這個摺子在手,大弟與韋氏不會再趕輕舉妄動的。」
一個人真的無法與整個社會對抗啊!
王駿上前一步,攬住妹妹的肩膀,憐惜的說:「好男不吃分家飯,一個小小的關內侯我不稀罕,我要憑自己的努力闖下一番天地。等爹去世后,我就跟大哥分家,帶著你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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