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王沅在田家住了幾天,一直都沒有見過田跡,於是問姐姐:「這些天怎麼不見姐夫?」
王淑解釋道:「皇家預備遴選良家女子充沛後宮,你姐夫在少府任職,就是負責這些事情的,等過段時間應該會好些。」
王沅「哦。」了一聲。
兩姐妹提起皇家來,自然免不了提起帝后,蓋因帝后對於王家人來說都是熟人。
王淑回想起往事來,「皇上還在民間時,與咱們父親合得來,因此常常來我們家吃飯,我也能經常見到他。那時候皇上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看起來就跟普通人不同,器宇軒昂。」
王沅嗤笑,「姐姐,那是因為他現在當了皇帝,所以你才覺得他器宇軒昂,如果他沒有這個運氣,現在仍然是流落民間的落魄皇孫,你肯定不會這麼覺得。」
王淑轉念一想,不得不承認自己妹妹說的有道理,「是啊,當時有誰能想到他會成為皇帝的,所以才讓余家蘊秀撿了個大便宜。」
她的年紀比李湛與余蘊秀都要大個幾歲,對當時的情況很清楚。李湛長到十六歲上,掖庭監孫吉其實是想把侄女嫁給他,但這事被孫吉的兄長否定了,言「李湛是廢太子李成昭之子,罪人之後,怎可把女兒嫁給他?」
孫吉無法,聽說手下獄卒余文漢有一女,端莊賢淑,溫柔可敬,於是牽線保媒,極力促成這樁婚事。然後就是這樁婚事都是費了不少力氣才定下來,余文漢的老婆嫌棄李湛,最初不肯鬆口同意婚事。孫吉親自上門勸說,道:「太宗皇帝臨死的曾經把李湛的名字記住皇家家譜,李湛是貨真價實的皇孫,日後最差也能封個關內侯。」如此,余文漢的老婆才同意把長女蘊秀許配給李湛。
其實,當初王奉光很喜歡李湛,也動過把女兒許配給李湛的念頭,但是長女王淑已經出嫁,而王沅當時才十歲,年紀實在不合適才作罷。
「總之都是命,蘊秀那個小丫頭才能母儀天下。」王淑語氣有些帶酸。
王沅對她剛才說的皇家遴選家人子的事情很感興趣,道:「聽說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都有這麼多人了,怎麼還要選啊?」
王淑笑道:「皇帝富有四海,還不是他說怎麼選就怎麼選的,後宮嬪妃眾多,能得到皇帝寵愛的卻不多,有些人終其一生都難得見到皇帝,只能老死宮中;還有人運氣好,一朝受寵,生下兒子,日後兒子封王,跟著兒子去封地享福。除了運氣也要看出身,蘊秀就是運氣好才能成為皇后,宮裡的馮昭儀則是家世好,自然得到皇帝的青睞。」
「馮昭儀?」
「對,馮昭儀是大將軍馮熙的女兒,馮熙有擁立之功,而且是太宗皇帝留下來的三位輔政大臣之一,馮昭儀身份尊貴無比,如果不是皇帝在民間早已娶親,馮昭儀肯定是要當皇后的。」這些事情都是王淑從丈夫那裡聽來的。
王沅將姐姐說的話牢牢的記在心裡,回屋后,跟采青說起這件事情。采青跟了王沅近十年,比她自己還了解自己,於是,直接把心裡所想的事情問了出來:「二小姐,難道你想去選家人子?」
王沅撫掌而笑,順便表揚了下她,「知我者,采青也!」
采青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思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二小姐,您是不是看著余大姑娘成了皇后,母儀天下,才想著入宮?沒錯,當娘娘確實風光,但是皇帝只有一個人,那麼多嬪妃,他分不過來呀!」
「才說你是我的知音人,現在就開始犯傻了,」王沅輕敲她的額頭,「我只是想有個安身之地罷了。皇帝嬪妃無數,普通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你看,姐姐多好了,為著田家生兒育女,奉養公婆,照料家務,樣樣都做的無可挑剔,但是姐夫還不是一樣納了兩個妾。姐姐現在還年輕,再過幾年,年紀大了,姐夫估計還會繼續納妾,都是一樣的。哥嫂那個樣子,父親年紀漸長,我在家的日子不會好過,與其隨便找個人嫁出去,還不如入宮遴選家人子,憑著父親與李湛的交情,李湛當不會虧待我。」
「可是,」采青還是猶疑,「小姐你是關內侯的女兒,名門閨秀,而余皇后是獄卒的女兒,你去侍奉她不覺得委屈嗎?」
「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本朝高祖皇帝尚且是馬夫出身,不可以出身論英雄。」
王沅笑道:「馮昭儀身為大將軍之女都能去侍奉獄卒之女,我有什麼做不到的?而且余大姐姐妻憑夫貴,現在是正經的皇后,早已不是什麼獄卒之女了,這種話你以後不許再說了。」
采青受教,「采青知道了。」
……
王奉光回家后,次子王駿將事情一一告知,王奉□□得發抖,招來王舜與韋氏。韋氏只把一切事情都往王舜身上推,王奉光無可奈何,只能罵兒子。
王舜已經多年沒有挨過老父的責罵了。他已經快三十了,這次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面子掛不住,強辯道:「父親,妹妹總不能一直待在家裡,阿韋已經懷孕了,很可能是個女兒,您得為兩個孫女兒考慮考慮啊,不能因為她們姑姑的事情影響了她們的婚事。」
「放你的狗屁!」王奉光想不到這個兒子還敢回嘴,頓時怒了,脫了鞋子就朝著王舜扔過去,「老子怎麼會有你這麼自私自利的兒子。」
王舜不敢躲,見老父真的氣到了,忙跪下來請罪,「父親息怒,兒子知道錯了!」
「你知道個屁!」王奉光忍不住爆粗口,「那是你親妹妹,你就隨便找了個鰥夫把她打發出門,你對得起你的母親嗎?」
韋氏插了一句嘴,「爹,那人雖然是鰥夫,但是在羽林衛任職,前途無量,妹妹在我們的心裡的地位就如同真真一般,我跟夫君不是隨便找個人就把妹妹嫁出去。」
王駿冷笑道:「嫂子是漏了些事情沒說吧。」這些天他在家裡也沒有閑著,找到跟著大哥出門的隨從,各種威逼利誘,逼著他把知道的事情都給說了。
韋氏道:「二弟,我知道你心疼妹妹,但是你也要從實際情況考慮,妹妹年歲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更加不好再找人家了。」
「哼!」王駿看到大哥兩口子就覺得膩味,轉頭對王奉光說:「嫂子是個有本事的人,居然能找出一個連喪三任妻子的男人,這可真不是普通的鰥夫!」
王舜訓斥弟弟:「二弟,阿韋是你的嫂子,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王駿冷聲,「我沒有這樣無情無義的嫂子。我去打聽過這人,這人的三任老婆之死都與他脫不了干係,大哥、嫂子,難道你們真得想要送自己親妹妹去死嗎?」
韋氏慌了,王駿說的這些她都不知道,阿鄭不是這樣告訴她的,莫非是阿鄭騙了自己?
這回連王舜也盯著韋氏看了,喃喃道:「阿韋,你不是這麼跟我說的啊?」
韋氏忙跪下來,道:「父親,夫君,我是聽阿鄭說的,媳婦一樣疼愛妹妹,絕對不會送她去死,是阿鄭騙了我。」
王奉光罵道:「賤婦,你差點害了我女兒,我要休了你!」
韋氏這下是真的慌了,磕頭求饒,涕淚齊流,「公公,妹妹的婚事我們只是跟鄭家說好了,還沒有正式下定,還有轉轍的餘地。您看在真真與延壽的份上就饒了媳婦吧。」
王奉光絲毫不為她所說的話動容,冷然說道:「你如此品行,不配做真真與延壽的母親,免得教壞了孩子們。」
韋氏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放在王舜身上,哭訴道:「夫君,我與你夫妻十一載,你就忍心真真與延壽沒了母親,日後受後母的磋磨?」
王舜為人軟弱老實,但卻沒有推卸責任,其實在妹妹的婚事上他也有著脫不開的責任,甚至犯的錯誤比韋氏更大,王舜「咚咚咚」給王奉光磕了三個響頭,道:「父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就責罰我吧,韋氏嫁進王家這麼多年了,只除了在妹妹這事上犯錯,其他並無大錯,求您給她一次機會,我們兄妹已經吃夠了沒有母親的苦頭,我不想真真與延壽再受這種苦。而且,韋氏已經懷孕了……」
「唉!」王奉光重重地嘆氣,轉身走進室內。
王駿知道嫂子這次又逃過一劫,真是運氣好,如果不是她肚子里還揣著孩子,父親必定會休了她。
「但願真真以後婚姻坎坷、嫁人不淑,好叫兄嫂嘗嘗這惡果!」王駿惡毒地說。
王舜扶著韋氏站起來,聽到弟弟的話,忍不住皺眉,「二弟,真真是你的嫡親侄女,你不要這麼惡毒地詛咒她。」
王駿冷笑兩聲,「沅兒是我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大哥你是怎麼對她?你與韋氏自私自利,毫不念極兄妹情誼,我憑什麼要顧惜真真。」說完,他揚長而去,留下氣憤不已,但又無法反駁的王舜夫妻。
韋氏擔心丈夫怪罪自己,捂著肚子大叫起來,「夫君,我的肚子好疼,是不是動了胎氣?」眼皮一翻就要暈倒。
王舜連忙將她抱回屋裡,又匆匆派人去請大夫。大夫很快過來診脈,雲里霧裡地說了幾句話,反正就是動了胎氣,要靜養,不可再受刺激。韋氏正好稱病不出,整天躲在屋裡。
王奉光讓次子去接女兒回家。王駿把家中發生的事情都給王沅說了,王沅失望,「韋氏真是運氣好啊,居然又是輕輕放過了。」
王駿道:「大夫來看了,說韋氏動了胎氣,這會兒她正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父親不好處罰她。」
「那大哥呢?」照王沅看來,韋氏不算什麼,真正的禍頭是他們的親大哥王舜。
「父親知道韋氏懷孕之後就沒有說什麼了。」
王沅把身子一扭,「你跟父親說,我還在姐姐家住幾天,暫時不回去。」
王駿轉念一想,就知道她肚子里再打什麼主意,笑道:「不回去也好,你這痛快的一會去,爹估計都以為你消氣了。」
王駿駕著空馬車回來,王奉光瞪了他一眼,「你怎麼沒把你妹妹接回來?」
王駿道:「妹妹想在姐姐在再住幾天,我總不能把人給綁回來吧?」
「她已經在田家住了這段日子裡,太過叨擾人家了。」
王駿意有所指地說:「姐姐姐夫又不像某些人,巴不得妹妹早點出門,他們都苦留妹妹再多住幾天。」
王奉光老臉一紅,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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