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來人是沈冰月他們家對門的鄰居劉鐵柱，跟沈啟民差不多的年歲，可看著比他老多了，臉上的皺紋，頭上的白髮，要說比沈啟民大10歲都信，實際上人比沈啟民還要小2歲呢。

夏天熱，村裡人喜歡端著碗出來找涼快地兒蹲著吃飯，他們家過道涼快，就成了村裡人的首選。

劉鐵柱坐上李美芝讓出來的板凳，又對還在抹寫眼淚的她說開了。

「我看弟妹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光知道捨不得月妮兒，也不想想月妮兒是嫁到城裡享福去的，如果她嫁到咱們十里八村的，倒是可以經常見了，你捨得她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跟土坷垃打交道啊，趕快把眼淚收下吧，讓人看著矯情。」

李美芝被他這麼一說也想通了，女兒去了城裡總比在家好，再說小顧那孩子有情有義的，是個有擔當的人，月妮兒跟了他她也放心。

「還是他劉叔會勸人，我可不是鑽牛角尖了，吃辣椒油不？」

「那我就加點，還是你家生活好，這天天紅薯餄餎，紅薯窩頭的，沒油水不說，還整天燒心撓肝的。」

說著又看沈麗:「小麗啊，要記你叔嬸兒的好，你看好不容易吃頓白面餄餎，也把你叫來吃。」

沈麗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沈冰月看著她的身體頓了一下，然後抬起頭還是一副溫柔的面孔。

「知道了，劉叔，我叔嬸兒一向熱心腸，咱們村誰不念他們的好。」

沈冰月瞥嘴，直接承認自己受了別人的恩惠就那麼難嗎？

「小麗是個好孩子啊，將來的婆家肯定差不了。」

沈麗低頭害羞，李美芝也笑著打趣。

沈冰月不想聽這些沒有營養的話，直接加入話題並轉移話題。

「劉叔說的對，我麗姐將來差不了。對了劉叔，咱們村的人家天天吃紅薯做的飯啊？」

劉叔不明白她問這個幹什麼，但是還是接了她的話。

「那可不，咱們這裡土地貧瘠，雨水還少，又沒有什麼河啊湖的，種麥子沒收成，可不得可著紅薯吃，現在還是好的，以前連紅薯都吃不起呢，也就你家有仨掙工資的，才能隔三差五地吃白面。」

聽到劉叔這麼說，她的心裡震驚極了，知道這時候農民苦，可是沒有想到這麼苦。

想到現在是79年，別的地方有的已經開始進行個體土地承包了，大家的生活馬上就可以變好了，她的心裡好受了點兒。

「既然缺水，怎麼不打井啊，用地下水澆地？」

劉叔還有她爸媽沈麗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好像看不懂事的孩子。

「月妮兒啊，也就你以前經常在學校，後來又要考學，沒有下過地，不懂咱們這兒的情況，打井是那麼容易的，這先不說，咱們這裡的地下水深，打井難著呢，就咱們村吃水的東西井，那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

你爸是當支書的，你問問他，咱們不是沒有想過打井，當時你爸帶著社員們卯足了勁地在地里打井，也沒有打出一口來，十幾米啊都不出水。

這沒有辦法，才修了這麼多水庫，就等著存點雨水備用。」

沈冰月聽后，才知道大家為什麼用那種目光看她。

「爸，劉叔我聽顧志國說，咱們國家南方已經搞起了個人土地承包，咱們村能不能也學一下，這地在自己手裡，伺候起來總要精心點兒。」

這下好了，她爸媽還有劉叔都眼帶震驚地看著她，沈麗更是誇張看著她就像看個怪物，被人這麼盯著，她心虛了，她難道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月妮兒，這話也是能放到嘴上說的，也幸虧這裡沒有外人，現在的風聲不緊了，擱以前要被□□的知道不？

他劉叔，你看這孩子昨天剛落了水，腦子不清醒，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沈啟民這個一直沉默的漢子，一直靜靜地聽人說話，這會兒寶貝閨女說錯話了，立馬出來圓場，李美芝也幫腔。

「是啊，月妮兒昨兒個不知道怎的掉水裡了，昏睡了一晚呢，吃飯前剛醒來。」

沈麗則低下了頭，大家以為她害怕了，小姑娘膽子不大可以理解，劉鐵柱怎麼會不給支書的面子。

「月妮兒生病了，怎麼不讓在屋裡歇歇，都說你們疼閨女，就這麼疼的啊？」

李美芝趕忙把她懷裡已經睡著的安安遞給了她催她回屋，恰好這會兒過道里又走來幾個端著碗過來吃飯的人，所以她順從地接過安安就往裡走，沈麗也要跟著，她拒絕了，剛才劉叔的話還有爸媽他們對土地承包的態度讓她腦子很亂，她需要捋捋自己的思緒。

沈麗被拒絕後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地看著李美芝，可李美芝這會兒的心神早就被閨女膽大妄為的話給驚著了，再有陸陸續續有人端著碗過來吃飯，哪兒顧得上她。

她只好默默地收好碗筷，準備去洗，沈啟民卻攔住了。

「一會兒叫你嬸兒收拾，你還是先回家歇著吧，下午還要出工。」

沈麗不想回去，他們家是和別人共住一個院子的，一家五口人擠在兩間房子里想想就熱，人多又吵哪兒能休息好，她媽看她回去又要支使她幹活，哪兒有她二叔家好，住的寬敞不說還不用幹活，沒有想到二叔卻讓她回去，礙於二叔的威嚴，她也不敢反駁他的話，只好放下碗筷跟二嬸兒打過招呼后回家去了。

再說回到屋裡的沈冰月，把安安放到炕上后，就一直坐著發獃，至從醒來她身邊就沒有斷過人，都沒有好好想想自己今後要怎麼走。

回去是肯定不可能的了，在這個時空她要如何經營自己的人生呢？

高考馬上就要到了，憑藉她化學博士的知識儲備想來也不難考上，專業她沒有考慮換，別人穿越都想換換專業，嘗試下新的人生，這些她都沒有興趣。

她是個孤兒，七歲以前是父母養，七歲父母出事後國家養，國家把她養大成人，並且讓她上了大學，最後她也不負所望專業成績一直很優秀，畢業后就進入研究所報效國家，她成功攻克了許多化學難題，手裡也有了幾項專利。

報效祖國是她很小的時候就豎立的夢想，前世她也是這麼做的，現在換了時空來到了和祖國高度相似的國家，她既然有這個能力又怎麼能忍受自己的國家在她擅長的領域遠遠落後於其它的國家，看其它國家的臉色。

這些還很遠，她也只是想想，然後再按部就班地朝自己既定的目標前進，現下最需要解決的是石崗村的貧窮。

在原主的記憶里，整個石崗村家家戶戶都是以紅薯為主食，蒸紅薯煮紅薯紅薯窩頭紅薯餄餎，吃得人胃裡酸水直冒，村裡有的人把胃都吃壞了。

這是吃的問題，住的問題也不容樂觀，雖然沒有像城裡那樣全家幾代人住在一間鴿子籠里，可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村裡像他們家這麼獨門獨院的很少幾乎沒有，大部分是幾家人分一個院子，一家幾間房的住，有的還是一家十來口人，只有兩間房。

農村蓋房的代價不大，土坯石頭這些都能自己準備，只剩下石灰和房梁還有木頭椽子需要費錢買，也不是社員們不想蓋房，其實還是受運動的影響，房基地沒地方批。

晚上的時候再跟她爸談一談，看看土地承包到戶還有給村民批房基地能不能得到村裡一把手的支持，然後她也想了幾個致富的門路，晚上的時候跟她爸好好嘮嘮。

想到她爸，她不由得想起自她醒來跟原主家人的相處，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麼自然，就好像她本來就是這家的女兒一樣，難道她還能和原主共情？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能自然相處是好事。

隨後才又想到安安的爸爸她的便宜丈夫顧志國，儘管沒有跟她相處過，她也知道他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知青回城留下了多少孽債兒女，而他卻對農村的妻女做到了有情有義，儘管原著里他後來娶了女主沈麗，那也是原主沒有了之後，沈麗去照顧安安的時候日久生情的，不過這個日久生情在這裡她打了個問號，書里沒有說過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好，也沒有說過顧志國對沈麗的愛意，只是寫了他很感動她對安安的照顧，覺得她是個賢妻。

而他最讓她不能釋懷的就是沒有照顧好安安，讓她最後的活得凄慘，不過這也是他死後的事情了，他的遺囑里雖然沒有給安安公司的繼承權，可也給了夠她揮霍幾輩子的財富。

所以沈冰月覺得自己對他實在討厭不起來，可是讓她就這樣接受他做自己的丈夫，她做不到，看著炕上睡得小臉兒紅撲撲的安安，她只能說盡量給他們之間一個機會，安安需要一個完整的家，但是她也不會強求顧志國或者勉強自己。

想著想著就感覺到身體里的疲憊和困意，眼睛也開始黏起來，這具身體經過了昨天的落水，還有點虛弱，她脫掉鞋子躺到安安身邊也睡了起來。

她是被安安的哭聲吵醒的，睜開眼睛剛要看看安安怎麼了，李美芝就過來了，看了她一眼，就手腳麻利地把安安抱起來一看，這破孩子尿床了。

她起來幫著她媽給安安脫了小衣服，又洗了洗她的小屁股，這才拿過一套粗布做的紅色的小褂子還有小褲子給她換上，終於伺候好小祖宗，她媽才和她說起話來。

「月妮兒，媽知道你讀書多，安安她爸又是大學生，你們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的比我和你爸多，可是今天的話以後就不要說了，分不分地別看你爸是支書，可他上面還有公社領導呢，他願不願意都白搭，得看上面的意思。

還有村裡人別看對你爸挺尊重的，想把他拉下來的人也不是沒有，月妮兒啊，今後這話可不能再在外面胡咧咧了知道嗎？」

沈冰月其實剛剛在過道里說完那些話就已經後悔了，她太衝動了，還沒有了解實際情況就亂出主意，也幸虧劉叔跟自己家熟，受過自家的恩惠不會亂說，這要是別人聽去了，得給自家老爸惹多大麻煩啊，石崗村偏僻，人的思想還停留在運動時期，以後有什麼主意還是跟老爸單獨商量后再說吧。

「知道了媽，我以後不會再亂說了，有什麼想法我會跟我爸單獨說的。」

看著閨女無精打採的樣子，李美芝心疼了。

「月妮兒，看你沒有精神的樣子，是不是身體還不舒服？要不我們去衛生所再看看？也是媽粗心，今天上午你醒來，就該讓你在炕上多躺躺。」

「媽，我沒事，庄稼人活的都粗糙，身體也結實，我只是覺得中午那會兒差點給我爸招禍心裡不得勁。」

「你也是好心，你爸也不怪你，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今天我本來因為你落水的事請假了，你現在也差不多好了，我也不能在家閑著該去上工了，我把安安帶去上工，你在家好好歇著，晚飯等我回來做。」

「媽，安安就跟我在家吧，外面的太陽太曬了。」

「你不學習了？考大學的事可比什麼都重要！」

「我知道，心裡有數的。」

最後安安還是被姥姥抱走了，這熊孩子看姥姥出去，她非要跟，不讓跟就亮嗓門。

家裡人都出去后，她在家裡也沒有事，看看天色離做晚飯還早，就把原主的書本拿來看了一下，除了政治其它的科目對她來說都不成問題，以後著重複習政治就好。

看書本的時候她發現一本書的書頁里夾著的顧志國寫給原主的信，本來她把信放到一邊不準備看的，她是現代人的思維尊重別人的隱私，後來她還是拿過來看了，她現在就是沈冰月，看了也不算侵犯別人的隱私吧，她真的想了解下顧志國的為人，也好為自己和安安早作打算。

信封上的鋼筆字帶著男子特有的陽剛之氣撲面而來，字體工整中有不乏稜角，從字跡上看這顧志國應該是個性格堅毅，做事認真的人。

打開信，信里的內容很樸實，少有和感情有關的用詞，裡面寫了些他大學生活的趣聞和瑣事，又問了下家裡人的情況再就是關心她的高考，讓她不要著急努力了就好，不管考試成績如何他放了暑假都會來接她，最後著重關心了下他的胖閨女，閨女會不會叫爸爸，體重又重了沒有等等，不難看出他很疼安安，這讓她對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最後他在信的末尾寫了句詩詞，「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說是偶然讀到的，覺得不錯，就想與她共享。

這種含蓄地情感表達，讓沈冰月會心一笑，看信里的內容，原主和顧志國感情還是很好的，她為原主高興的同時心裡又乏起隱憂。

兩人感情好，那到暑假他們見面的時候還不露餡兒啊，忽然外面傳來汽車的鳴笛聲，這年月汽車可是真的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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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回老家，看著爺爺奶奶們住過的地方，那時候可真是艱苦啊，兩間房子要住十來口人難以像當時的人是怎樣生活的，所以要倍加珍惜現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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