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3
寵你到世界之巔
文/餘溫酒
chapter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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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遇離開花店兼水果店后,在周圍繞了三圈,終於在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自動取款機。
她取了兩百塊,準備折回店,把欠的錢還了,把發卡拿回來。
但繞得太久,太遠,時遇找了很久,都沒再看見那家店。而且天越來越暗,雨越下越大。她不禁有點急,越急越沒了方向。
在一腳踩進水坑,泥水濺了一身後,時遇慢慢冷靜下來,看著髒兮兮的白鞋和裙擺,決定先回去。
時遇站在路邊,成功攔下輛車,打開後座車門坐進去,正想對司機說話,人突然頓住。
司機是個男人,年紀偏大,煙嗓很明顯,溫和地問:「小姑娘,要去哪兒?」
時遇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慢慢垂下眼帘,再抬起時,笑意淡淡:「中南街。」
叔叔點頭,發動車子。
車內一片寂靜。
時遇靠在後座,看窗外的夜景。
天已經完全暗下,華燈初上,燈影拉成模糊的線條,接連地向後流淌,將連成線的雨柱割斷,破碎成塊,撒向無盡的遠方。
無論怎樣排斥,無論在外逗留多久,遠方依然不變。
她都要回到那裡。
叔叔突然咳了聲,試探地問:「小姑娘是外省的?」
時遇回過頭,禮貌地笑:「以前在歷城住過幾年。」
得到回應,叔叔放鬆了點,笑著問:「初幾了?」
時遇沉默,擰起眉,發自內心地深思:我看上去真的很小?竟然接二連三地被當作小孩?
她道:「叔叔,我都大一了。」
叔叔滿臉不可置信,還特意回頭看她,越看越震驚:「大一?你看起來好小,有十五歲嗎?」
「……」
時遇有點笑不出來,但還是很禮貌:「有。」
叔叔也察覺到失禮,抱歉道:「對不起,因為你看起來實在是太小了,我才……」
「……」
時遇徹底笑不出來,您還是別解釋了吧?
叔叔很快轉移了話題:「你在哪所大學?」
時遇:「歷大。」
叔叔又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讚賞,大笑道:「歷大好啊,你真厲害!」
時遇笑了笑,沒說話。
叔叔應該是歷大的忠實粉絲,科普了很多關於它的事,言語中皆是敬畏。
——
歷大是歷城最好的大學,數學是它的王牌專業,在全國都排得上名。
但時遇選擇它時,外公非常反對,還專門把她叫到書房,難得地嚴肅:「你想好了?」
那會的她莫名地不安,看著坐在躺椅上,端著枸杞茶,時不時啄兩口的老人,頭次意識到——他曾是林家的掌舵人,他曾讓林家無比輝煌。
她被壓製得說不出一句話,這在以前,還從未有過。
外公放下玻璃杯,冷冷地看向她,渾濁的眼裡沒半點溫情,聲音平穩,不起波瀾:「我聯繫了國外的名牌音樂學院,他們看了你的簡歷,非常歡迎你。還聯繫了小提琴老師,年輕時拿過不少大獎,她看了你的作品,說期待你的到來。只要你願意,我會無條件支持你。」
很長的一段話,是外公對她未來的規劃,也是財力支撐,可偏偏沒親情,半點都體會不到。
時遇感到茫然,悲哀突如其來,瀰漫整個世界,她竟對外公道:「沒有你,我也能做到。」
很囂張,也很無禮,但外公面無表情,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那一刻,時遇徹底敗了。
——
車繞了半個城,終於到中南街。
叔叔停在路邊,時遇道了謝才下車,剛走兩步,就被叔叔喊住:「小姑娘!」
時遇轉身,回頭看他,不解地歪了下頭。
雨還在下,只是小了些。隔著灰濛雨幕,叔叔的臉看不太真切,好像是在笑。
他把頭探出窗,對她揮了揮手,煙嗓突然爽朗:「開心點!生活美著呢!」
時遇被震得頓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無端的不知所措,害怕說錯、做錯什麼,辜負了這份熱情。
良久,她彎起眉眼,對叔叔揮了揮手:「謝謝叔叔。叔叔注意安全。」
叔叔笑著揮手,然後頭鑽進車內,走了。
時遇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見才轉身,腳步輕快地進大廳、乘電梯,直到開門前,心情都不錯。
本應在林家老宅的女管家突然到了歷城,正蹲在鞋櫃前,手裡拿著鞋套。
時遇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即將隱匿的剎那,笑臉又浮現,只是沒了最初的從容。
女管家看見她后,立馬起身,微微欠身,語氣恭敬到傲慢:「時小姐,您回來了?」
女管家年近五十,在林家待了幾十年,很有地位,也很懂規矩。比如,稱呼其他人小姐、少爺,而她是時小姐。
時遇點頭,「嗯」了聲,脫下臟掉的白鞋,越過面無表情的女管家,直奔二樓的主卧。
主卧很大,約九十平,卻不空曠,設備齊全,好像一個小家。瓷磚、牆紙、窗帘等的色調都偏粉,很明顯的少女風。
古典的公主/床,周圍鋪了圈白地毯,粉色帷帳垂在上面。牆上貼滿獎狀和照片,都是合影照,和什麼人的都有,就是沒和他們的。角落有三個兩米高的書架,擺滿書和獎盃。旁邊放著把木製樓梯。
頭頂的水晶吊燈很大,燈光明亮到華麗,在它的閃耀下,事物璀璨到慘白。
時遇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圈,將東西放在窗前的書桌上,進衣帽間拿上睡衣,就去浴/室洗漱。
——
半小時后。
時遇赤腳站在書桌前,長發還在滴水,小/臉白/皙到透明,纖細的脖頸可見青色血管。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看著今天買的東西,看了許久才坐下,從抽屜里找了把水果刀,開始削蘋果,削落的皮垂在桌面。
雪白燈光下,時遇表情很認真,長睫時不時眨兩下,有淡影投在眼下,像在揮動兩把小扇。
削好后,時遇放下刀,把皮盤成一團,將蘋果放上去,然後微微一笑:「時遇。搬家快樂。」
時遇雙手拿起蘋果,咬了一小口,果汁浸滿整個口腔。
很甜,非常甜。
——
時遇醒來時,已是深夜。
不知怎的,趴在書桌就睡著了,被冷醒后,身體凍得像塊冰。旁邊的蘋果皮已經褐變,看起來很醜,就像她現在的心情。
手臂又酸又麻,已經沒了知覺,時遇難受地哼了聲,慢騰騰地立起腦袋,很快又栽了下去,沉重得像塊鋼鐵。
起不來,時遇乾脆繼續趴著,盯著那堆蘋果皮發獃,眼前一陣恍惚。
她好像做了個夢。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出現了很多人,很多場景。
但她什麼都記不起來,只記得醒來時,眼前有團白影,在小弧度地抖動。
那是什麼?
時遇緩了好一會,慢吞吞地坐起,將垃圾收拾好,又愣了好久。
她想動一動,可身體軟得像麵條,根本提不起勁。她摸了摸額頭,果然不出所料,很燙。
時遇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心想:好久沒感冒了,上次感冒是什麼時候?
——
從時遇有記憶起,便有做不完的功課。學校的,補習班的,小提琴班的,很多很多。好像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完成作業。
小時候,她會試著偷懶,也會試著撒嬌。
但林婧總會笑著對她說:「小遇,你要足夠優秀,知道嗎?」
時澤也會跟著笑:「是啊,小遇。」
那個年紀的她還不明白「優秀」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只要拿到第一名,林婧和時澤就會對她笑。
後來,林婧的資產越來越少,生活越來越拮据。很多需求都不得不被迫終止,但她的補習班和小提琴班始終沒取消。那是家裡最大的開銷,如果結束,日子將會好過很多。可林婧和時澤不約而同地沒提這事。
時遇大膽地想:我是被愛著的。
於是,她更不敢偷懶,也不敢生病。所有時間都在追逐優秀,生怕辜負了那份愛。
——
時遇不想動,但身體越來越木,腦袋越來越重,好像馬上要從世界剝離,心臟無端的刺疼。
這種感覺就像,已經被親人搬進棺材,但還剩了口氣,親耳聽見棺材板被「哐當」蓋上,被「咚咚咚」敲上。
雖然難受,動兩下更難受,但時遇想:狗命要緊。
她費力起身,換了套衣服,隨便抓了抓頭髮,出門找24小時營業的診所。
雖然是深夜,但街上燈火通明。沿路還有不少店在營業,就是沒看見診所。
時遇裹緊外套,沿著馬路走,思緒開始抽離:那團白影到底是什麼?
好像很重要,好像又不那麼重要。越特意想,越想不起。
時遇鬱悶地擰眉,「嘖」了聲:「才十六,就老年痴/呆了么?」
她甩了甩木疙瘩似的頭,繼續往前走。一抬頭,街尾飛來一群機車,速度快得駭人,本就大的引擎聲,混著男女的歡呼聲,群魔亂舞似的。
時遇多看了兩眼,應該是當地的飆車族,也許在兜風,也許在比賽。但怎樣都跟她沒關係,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診所,拿葯,然後回家。
無論哪個城市,深夜總不那麼太平。
正這樣想,時遇餘光瞟到了抹粉色,靚麗又光鮮,就像下午在店裡看見的……
時遇猛地抬頭,看向跑在最前面的粉機車。車主帶著粉/頭盔,看不到臉。但身形很漂亮,雙/腿又長又直,肩背的線條被高速模糊,但依然很吸引人。弓起的腰有點像野獸,帶著不怒自威的野性。
機車速度很快,幾乎一閃而過,像一道粉色的流星。
時遇目不轉睛地盯著,直到所有車都一閃而過,她才慢慢收回目光,眼底一片混沌。
直到此刻,夢中那團白影漸漸清晰。
那是幾張衛生紙,隨著修長的手指抖動,往上是瘦削的手腕,膚色偏白,但不娘氣。
深夜,時遇站在空曠的路邊,望著寂寥的街道,神情說不出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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