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啟程的這一日,京都下起小雨,羅佩寧這幾日身子抱恙,便沒出來相送,羅老夫人面上有些不舍,她托著寄顏的手,囑咐道:「顏姐兒到了嶺南,代祖母向你外祖母問聲好。」

寄顏乖巧的點頭,「孫女兒省得,祖母少操勞些,要注意身子。」

二嬸徐氏在一旁看著,含笑道:「顏姐兒放寬心吧,嬸娘會照顧好母親的。」

「家裡家外,有勞嬸娘了。」

說完話,寄顏便躬身上了馬車,同李嬤嬤容煙一道漸漸出了城門。

容煙活潑,此時容晴不在身邊,便擔起了活躍氣氛的重任,她感嘆道:「當年回京的時候,京南運河還未修成,咱們水路,陸路加一塊兒,一走就是三個月,如今只消行船南下,快則半月就能到了,小姐,這可真是太便利了!」

寄顏笑著點點頭,「我可還記得你當初嫌陸路太慢,說什麼有這個時間,你游都能游回京去。」

主僕幾人歡天喜地的說著話,很快便到了京都的東渡口,那兒有羅府的私船,專門等著寄顏一行人,待清點過人員與行李之後,船便要開始起錨。

只見這時,不遠處飛馳而來一匹高大駿馬,馬上一人,正是宋意榮身邊的見文。

容煙眼尖,瞧見了是見文,於是在小姐耳邊輕聲說道。寄顏抬頭,便讓人將見文放了進來。

見文抱拳見禮,容煙極有眼色的將小姐身邊伺候的人叫去了船上。

「這是大人囑託屬下帶給四小姐的。」說著從袖間掏出一物。

寄顏接過,打開了匣扣,裡面正躺著一隻小巧的彩釉瓷瓶,上頭還繪了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模樣憨態可掬,寄顏心生喜愛,指尖忍不住摩挲了一番,冰冰涼涼,很是圓潤。

見文道:「這是鼻煙壺,大人說嶺南夏日長,人也憊懶些,送給四小姐提神用。眼下正值兵部最繁忙之時,故此大人無暇分/身,送不了四小姐,還望四小姐見諒。」

寄顏理解,前日北疆傳來軍報,正是兵部用人之際,就連二叔也兩日沒回府了。

寄顏點點頭,溫聲道:「還請代我謝過宋大人。」

見文目送著四小姐上船,待船離了岸,這才勒過韁繩,回去復命。

渡口舳艫千里,岸上人們往來相送,寒江與徐三兒正混跡於此。

二人上了貨船,徐三兒大口的喘著氣,道:「二哥,這一夥又是什麼人啊?」

自他們離開明庄的第二天,便察覺到了不止一隊人馬正在追查他們,要說那日在明庄,被挾持的那位姑娘是世家小姐,管事的被警告了定是不敢大肆聲張,她和二哥對付這些人倒還綽綽有餘,但怪就怪在第二天夜裡,他們二人就被幾個武功高強的死士盯上了,幸好她和二哥這些年在龍頭寨沒白混,這才虎口脫險逃到了渡口。

寒江一臉陰鬱,他大概知道第二批人是誰派來的,男人在這種特定時候的敏銳告訴他,那個和羅寄顏私相授受的男人並不簡單。

「讓你留下的人,注意明庄的動向。」寒江看著江面,這兒的下游要經過寒江,就是當初師父撿到他的地方,一晃十幾年過去,而京城,當真是他的家么?

徐三兒點點頭,他們二人不便久留,若是離開太久,恐怕龍頭山上老寨主的兒子會有所察覺。徐三兒也悵然的看著東渡口,帝都繁盛,山川華美,這一趟來,原本還以為二哥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人,結果卻灰溜溜的離開了。

徐三兒心裡有點難受,她側過頭看著二哥堅毅的側臉,那眼神,應當也是失落極了吧?

......

十五日後,羅府的私船順利到達了連州口岸,余家派來了一行人守在渡口迎接表小姐。

首當其衝的便是寄顏的玉行表哥和玉珂表妹,表哥年長寄顏十五歲,現在已經是余家的當家人,幾位表姐出嫁后,外祖家中,也就還剩玉珂這一位待嫁的表妹。

玉珂見到人群里最顯眼的那抹亮色,一眼就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幼幼表姐,她興奮的朝寄顏招手,大喊道:「表姐,我們在這裡!」

寄顏也瞧見了,她快步走去,兩個年齡一邊大的姑娘先是緊緊相擁,而後才是好好打量一番,多年不見,兩個女孩兒也都長高了許多,余玉行在一旁笑看姐妹兩,道:「別抱著你表姐不放了,毑婆還在屋裡等著呢。」

玉珂鬆開了寄顏,還不忘一直痴痴的看著,李嬤嬤在一旁瞧著,笑著直搖頭,羅府里那位五小姐還是堂妹,卻不似玉珂小姐對幼幼親厚,是以看著多年不見得玉珂小姐,也越發得慈祥。

寄顏對大表哥躬身見禮,道:「大表哥好。」

「幼幼一路上舟車勞頓,咱們快些家去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余府而去。寄顏與玉珂共乘一轎,兩個姑娘家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玉珂好生瞧著寄顏的臉,眼裡的羨慕就要溢了出來,她感嘆道:「表姐,你在京城都吃了些什麼啊?為什麼臉上這樣白?」

寄顏摸了摸臉,毫不謙遜:「那自然是天生的。」

說完笑著捏了捏玉珂的臉,然後想到什麼,突然認真地道:「你這樣的膚色就很漂亮了,可千萬不要為了白,去亂吃東西。」

她這不是什麼杞人憂天或是見不得人好,而是當初確實有人這麼干過,差點吃出了事。這還是年初的事,那日佩寧從信陽侯府回來,說江芙梨的母親,也就是侯夫人,年近四十,皮膚還如少女一般緊緻白皙。

要知道,十幾歲的女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日里吃得多的,上火起痘,為了不發胖吃的少的,氣色又不大好,不管你是公主郡主,還是世家小姐,總得有一樣是不順心的,佩寧就是後者,她總對自己的膚色不滿意,小小年紀便嘗試過許多美白的方子,但總不見起效,後來從江芙梨那處得了她母親的美白方子,說是江浙那邊特供的珍珠粉,吃了幾日後,面上不僅不見白,反而是生了泛黃的痘,密密麻麻的尤為可怖,直到將養了三個月這才好轉。

「咱們年紀又不大,正是青春正好之際,要那麼白做甚?去戲檯子唱白臉的曹操么?」寄顏算是怕了,所以叮囑玉珂千萬不要亂用美白的方子。

玉珂倒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唱白臉的曹操,表姐,你這是在說自己么?」

「好啊,你笑話我!」說著寄顏便去撓玉珂的腰,笑得二人扭作一團。

就這麼笑笑鬧鬧中,終於到了余府,余老太爺與余老夫人早早的就等在府外。見轎子到了,更是直接走下石階去迎她的外孫女兒。

寄顏下了馬車,就見兩個老人滿是殷切的眼神,寄顏心中動容,鄭重地道:「毑公,毑婆,幼幼回來看你們了。」

說著便要跪身給二位老人磕頭,寄顏的外祖余老太爺身子骨還算健朗,他一把拉過寄顏,「孩子使不得,快起來。」

外祖母也心疼孩子這一路關山迢遞,好不容易回來,哪裡還捨得讓她跪來跪去。

外祖母心疼壞了的摸著寄顏的手,蒼老的滿是褶皺的手覆在一雙鮮嫩如青蔥般的玉指上細細摩挲,無需言語,便道盡了祖孫二人之間的溫情挂念。

還是玉行表哥笑著道:「毑婆,快讓幼幼進去歇歇吧。」

寄顏扶著外祖母進門,繞過松柏長青影壁,暖陽當空,視線極為明亮,當年離開時的一景一物都慢慢在她腦海里復甦,與眼前看到的景緻並無二致,甚至呼吸間都是暢意的味道。

給兩位老人請過安后,余老夫人身邊的嬤嬤便道:「小姐的院子每個月都會打掃一遍,老夫人她想您,時時都盼著您能回來住上一段時日呢。」

茉蓿院還是阿娘做女兒家時住過的院子,後來,便成了她的,這一住,就是好幾年。

外祖母親自領著她前往茉蓿院,宛若幼時那般,將她護在陰涼處,穿過青磚黛瓦的細長火巷,那是同記憶里分毫不差的穿堂風,壁上藤,柳下蔭。

終於來到茉蓿院,余老夫人利索的指揮著丫鬟將膳食端上來。

「毑婆,幼幼真的不餓。」

余老夫人可不管這些,哪有孩子來了不吃飽的道理,雖說眼下還沒到用午膳的時辰,但看著幼幼這張巴掌大的小臉,余老夫人嗔道:「你瞧瞧你瘦的,比走之前,可瘦了太多。」

寄顏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毑婆,姑娘家長大了自然會瘦一些的,我就吃兩口好不好?」

余老夫人一眼不眨的慈愛的看著吃著早茶的寄顏,小外孫女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就像一隻偷吃的小松鼠,模樣乖乖軟軟的,討喜極了,越看余老夫人眼眶就越發的紅。

寄顏一瞧,就見外祖母在偷偷拭淚,她執箸的手一頓,嘴裡軟滑的馬蹄糕還未來得及咽下,便起身安慰外祖母,「毑婆怎麼了?別哭啊?」

伺候的嬤嬤丫鬟們躬身退了出去,留給祖孫二人說著體己話。

寄顏雪頸低垂,「毑婆是想起了阿娘嗎?」

從小旁人就說,她長得很像阿娘,一樣的鵝蛋臉,圓杏眼,不笑的時候有些清冷板正,笑起來的時候,眼兒彎彎,卻十分的嬌憨。

毑婆疼愛阿娘,更是將所有的愛傾注在自己身上。

余老夫人掬了一把淚,聲兒顫巍,「你和你娘太像了,實在太像了,她當初嫁去京都的時候,也如你這般大,哪曉得...哪曉得...」

寄顏恐外祖母深陷傷心事,於是道:「阿娘雖不在了,可是幼幼會陪毑婆很久,要是毑婆想幼幼的阿娘,可以多看看幼幼的臉。」

寄顏將尚且稚嫩的臉湊近了外祖母。而後溫聲安慰道:「但是毑婆不能哭,幼幼喜歡看著毑婆笑,毑婆笑一笑好不好?」

年輕溫柔的女孩子總是有讓人心緒祥和的魔力,看著這樣青春濃昳的臉,余老太太破涕為笑,感嘆道:「我們的幼幼長大了,會哄毑婆了...」

待余老太太恢復情緒之後,寄顏將其送出了門。

李嬤嬤在屋外聽得分明,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卻不知小姐如今變成了這般懂事的模樣,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她好。她看著靜立在廊下的少女,忽而覺得說不出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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