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還記掛著黎綰被蚊子叮咬的事,吃完蛋炒飯,清洗乾淨餐盤,沐十一挪步去了外婆的身側,蹲著與她講話:「外婆,咱們家是不是還有一個廢棄的舊蚊帳?」
外婆正在編竹筐,聞聲放下手中的活計:「是有一個,不過已經破了洞,不太能使了。」
「縫補一下應該還能用,」沐十一抿了抿唇,「您還記得它放在哪了嗎?」
外婆望天凝神,仔細回憶了一番:「好像是在我房間的方形木櫃里,你去那找找看吧。」
待沐十一去了裡屋,旁邊幫著削竹子的黎崇笑著誇了句:「你外孫女的心眼很好,我知她這是為綰兒忙活呢。」
「是,這孩子打小心地就善良,」外婆面色欣慰,「知道怎麼疼人。」
黎崇點了點頭。
「你家小綰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娃娃,沒吃過苦的小公主,」外婆神情頗為不解,「你怎麼忍心帶她來這種偏僻之地遭罪受呢?」
「綰兒性子過於嬌怪自我,這樣下去難堪重任,」黎崇是有意要磨鍊她,「我本打算帶她去距這二百里遠的龍山溝生活一段時間,不料她與你外孫女如此投緣,哭鼻子抹淚不願離開,我也只能作罷了。」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多會沐十一就攜著一張破舊的蚊帳出來了,身後還跟著滿臉嫌棄的黎綰。
「你預備今晚給我用這丑東西?」黎綰磨了磨后槽牙,蹙眉憤憤道,「那我還是寧願被壞蚊子咬死!」
沐十一回眸朝她淺淺一笑:「等睡覺的時候你肯定不會這麼說了。」
黎綰翻了個白眼,撇嘴哼唧了兩聲。
沐十一將蚊帳用清水沖洗乾淨,晾放在院里的長繩上,之後又燃起了火盆。
黎綰瞧著稀奇,她踱步到沐十一跟前:「你想用火烤乾它?」
「是啊,不然晚上沒法用。」天氣陰,日光不充裕。
「你幫我扯著那端,」沐十一朝她揚了揚下巴,「我們倆拽著四角,轉著圈烤,一會就幹了。」
「看把你能的,還會使喚我。」
沐十一軟言哄她:「待會弄好了這個,我給你烤幾個地瓜。」吃蛋炒飯的時候,黎綰說香郁焦黃的烤地瓜是她的最愛,這人便記在了心上。
「真的,」黎綰眼眸晶亮,「你沒騙我吧?」
「我哪裡會騙你。」
黎綰瞬間雀躍了起來,眉眼亦染了笑。
蚊帳烤乾后,倆人去了床上,沐十一開始縫補破了的洞洞。
「什麼時候才能烤地瓜啊?」黎綰用腦袋來回輕撞著沐十一的後背。
「再耐心等一會,」沐十一加快手上動作,「我快縫好了。」
黎綰哦了聲,順勢躺下,歪頭瞧著這人穿針引線。
「針線活誰教你的?是不是外婆啊?」
沐十一低頭忙著手裡的事,也沒轉臉看她:「這麼簡單的東西哪裡用得著別人教啊,瞅兩眼就會了。」
她話音剛落,下一秒,黎綰直接上手擰了擰她腰間的軟肉。
「嘶,疼疼疼疼疼……別擰了,」沐十一不自覺攥住了黎綰的手,不讓她亂動,樣子既無辜又委屈,「我又怎麼惹著你了?」
「哼!!!」黎綰收回手,翻身不去看她。說什麼瞅兩眼就會了?要真這麼簡單她怎麼就不會呢?她明明記得四五歲時,曾跟著母親去鄉下看望過姨奶,姨奶專門教過她針線,最後自己不僅沒學會還把手扎出了血……
等縫好了蚊帳,沐十一輕輕戳了兩下黎綰的肩膀:「走吧,現在去給你烤地瓜。」
黎綰耳朵動了動,隨即彆扭地嘟噥了句:「你要烤就去烤,幹嘛非得喊著我一起?」
沐十一垂眸看了她一會,沒再說什麼,起身拿著地瓜去了外面。
她剛把地瓜丟進炭火里,黎綰就過來了,繼而驚駭道:「你就這樣燒,不得把地瓜燒糊了?」
「外麵糊,裡面是好的,」沐十一取了兩隻長條的細竹棍,打算做蚊帳桿,「去年我和李霞這樣燒過,好吃得很。」
黎綰皺著張小臉,好似不太相信的樣子。
隔了幾分鐘,李霞聽從春芽的囑咐,過來這邊給沐十一的外婆送了點腌的火腿。
「這是在做什麼?」李霞和外婆打完招呼,放下東西后,湊到沐十一跟前。
「黎綰怕蚊子咬,今晚要給她撐個蚊帳,」沐十一歪頭和李霞小聲道,「在燒地瓜呢,你吃了再走。」
「那自然好。」李霞彎了彎眉,笑得很甜。
黎綰沒顧得上理會倆人,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炭火,生怕東西燒糊了。
「你快去看看好沒好,」黎綰扯了扯沐十一的肩線,語氣著急,「別等會都燒沒了。」
沐十一偷偷抿唇笑了笑,握著火鉗將地瓜一一撿了出來:「燙得很,先不要碰,晾一會。」
黎綰擰著眉,噘著小嘴:「燒成這黑黢黢的鬼樣子,還能吃嗎?」
「當然能吃了,」李霞接過話,「而且香得很呢。」
等溫度不那麼燙了,沐十一拿起地瓜對半一掰,裡面是濃郁誘人的焦黃蜜色,瞧著就忍不住咽口水。
沐十一給了李霞一半,剩下的半個,她小心仔細地剝了外皮,捏著尾端吹了吹熱氣,遞送到黎綰的唇邊:「嘗嘗。」
黎綰試探性咬了下,口感軟糯香甜,她很是喜歡,忍不住誇了句:「好吃!」
沐十一眸里盈滿了笑意,隨後她用樹葉包了兩個,給外婆和黎崇送過去。
李霞離開時,沐十一也給她拿了兩個,讓她帶回家。
黎綰手指撥弄著僅剩的一個地瓜,歪了歪嘴:「不夠倆人吃了。」
「都是你的,我不要。」沐十一轉身去了一邊,繼續弄蚊帳桿。
黎綰愣了會神,默默將地瓜一分為二:「我可不願占你便宜。」
沐十一稍微有些訝異,旋即開心地牽起她的手,往門口方向走去。
「你的手那麼臟,還敢牽我!」她嘴上雖這樣說,卻也沒掙脫。
沐十一語調輕快:「你的也不幹凈,還好意思嫌棄我。」
黎綰垂眸瞧了下自己的小黑手,眼裡瞬時露出幾分狡黠。
沐十一屁股剛挨到木凳,正要扒地瓜皮,這人突然探手過來,摸了下她的臉。
沐十一呆了呆,模樣透著幾分傻氣。
「貓兒乖乖。」黎綰嘴角含笑,摸完左邊臉摸她右邊。
不過片刻,沐十一兩腮就添了幾道黑印子,像個小花貓。
「你可真夠皮的。」沐十一紅著一張小臉,想用手背擦一擦又被這人擋了去。
「別擦,很可愛。」
「你覺得可愛?」沐十一朝她伸了伸自己的小臟爪,「那我也給你弄幾道?」
黎綰聞聲慌忙跳開躲去一邊。
沐十一低頭忍笑,然後清了清嗓子,沖她勾了勾手指:「過來坐,我不鬧你了。」
「說話要算話,」黎綰邁著略微警惕的小碎步,「不然就是小狗。」
沐十一嘴上嗯嗯答應著,待黎綰一坐過來,她就立即湊過去咬了一口這人的地瓜。
黎綰瞳孔地震,心痛氣結,食指戳著她的額頭:「你……你怎麼這麼討厭!」
沐十一任她戳,也不閃躲,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晚上洗漱完,倆人上了床,因著床單和被罩用火烤過了,也支起了蚊帳,黎綰倒是沒再抱怨了。
「我兩歲多就自己一個人睡了,」黎綰翻了個身,正對著沐十一,「自那之後,許多年都沒和人同過床了。」
沐十一低聲嗯了下。
「沐十一。」
「?」
「你一直和你外婆住一起嗎?」想起自己家裡的事,黎綰不免多問了兩句。
「不是,我是在我媽去世之後,才和外婆來了這裡。」
沒想到這人也沒有了母親,黎綰不禁陷入了沉默,半晌后,她細聲開口。
「我七歲那年母親得了一種怪病,後來聽爺爺說是腦子裡長了瘤,她都沒撐到我八周歲的生日……」這些事情黎綰沒與別人講過,「前些日子我爸娶了個小老婆,剛畢業的大學生,只比我大十二歲,我媽過世還不到兩年,他就迫不及待另娶新婦,我自然不高興,在家裡鬧得很兇,他特別生氣,關了我禁閉,還揚言說以後要把我送出國.....」
「聽你這樣講,你爸可真不是個好東西啊,」沐十一蹬了蹬腿,「就是春芽嬸子說的那種老黃牛吃嫩草,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對,說得沒錯,他就是現代的陳世美!我討厭死他了!」
為了減輕黎綰心底的不平衡,沐十一和她說了沐峰棄養自己的事。
「那你爸也夠差勁的!真是糟糕透了!」
沐十一猶豫了下,湊過去和她咬耳朵:「我曾偷聽過街坊四鄰的閑言碎語,他們說我不是父親的骨血,是我媽和其他野男人的種。」
「……」黎綰兀自消化了會,挪了挪身子,悄咪咪問她,「那你問過你外婆嗎?就是那野男人的事……」
「沒有,」沐十一搖了搖頭,「我怕提起這些事她會難過。」
倆人東說一句,西扯一句,不知不覺就到了凌晨一點。
黎綰頂不住困意,最後睡過去了。
因著沐十一臨睡前和她說,明天會給她燒熱水洗澡,夜裡她就做起了洗澡的夢,許是夢裡太舒服了捨不得醒,第二天太陽曬屁股了她還依舊睡著。
今天外婆打算殺只雞待客,吃了早飯,她就讓沐十一去雞圈裡捉公雞,春芽家的小黑狗聽到動靜也跑過來看熱鬧,不僅圍著雞圈興奮地來回竄,還搖著尾巴汪汪汪的。
外面雞飛狗跳的,睡得迷迷糊糊的黎綰被擾醒了。
黎綰掀被下床去了外面,見她出來了,沐十一咧著嘴,握著不停掙扎的公雞朝她搖晃:「中午煮雞吃,兩個雞腿都是你的。」
陽光微微有些刺眼,這人笑得一臉燦爛,黎綰揚唇輕輕說了兩個字-----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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