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真不知道秦凌雲懊惱的樣子是不是她的開胃劑，她竟然越吃越多，連碗里的東西什麼時候吃光了都不知道，笑了笑，吩咐淺雲再端點東西來，她的視線又回到秦凌雲身上。恰逢幾個女人因為爭風吃醋地太厲害，以致於將湯弄灑在桌子上，秦凌雲那陰雲密布的樣子讓水若塵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出來。
這一笑可引起不少人注意，其中少不了李貴妃那嫉恨的目光。在淺雲的警告下，水若塵頑皮地吐吐舌，繼續埋頭吃東西。
再有趣的東西，看久了也會無聊，何況是女人爭風吃醋的戲碼。水若塵打了個呵欠，視線開始緩緩轉移，很快，她便注意到一個笑得一臉慈愛溫柔的女人，她身穿粉色宮裝，頭戴同色珍珠發簪，雖沒有令人驚艷之姿，卻也清新可人，如春風般宜人的眸子里盛著滿滿的母性的光芒。
她正抱著一個長相可愛的小女孩，一勺一勺地喂著小女孩吃東西，那種溫馨的景象跟嬪妃們圍著秦凌雲打轉的情景形成鮮明對比。
恢復了記憶，水若塵自然知道這個散發著母性光輝的人就是月貴人，但也很意外她有了秦凌雲的孩子，這個事實讓她的心裡有點不適。
視線下意識地移開，卻落到了璃妃身上，只見她神情異常淡漠，那雙寫滿幽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秦凌雲，沒有絲毫掩飾。
心底猜測著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樣在看笑話，水若塵又移開了視線，這次卻落到了瑩妃身上，那是一個美得光彩奪目的女子，雙眸似會勾魂，舉手投足間儘是風情。
然而此刻卻跟一位萱貴人爭寵爭得不可開交，推推揉揉間還不小心撞到了坐在一旁的李貴妃！
雖然李貴妃迅速地站起來，並檢查自己的衣衫是否有不整之處，但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帕已然落於地上。
看戲的水若塵卻忽然善心大發，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笑意盈盈地走過去撿起手帕交還她。
轉身正想走回軟塌，身後卻傳來秦凌雲那盛滿怒氣的聲音：「夠了！都給本皇回去！」
雖然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又與自己無關，水若塵自然也落得輕鬆，坐到軟塌上繼續一邊吃東西一邊欣賞眾人因而千變萬化的神色。
自從那次奇怪的請安以後，秦凌雲再也沒在下朝後立刻趕到雲軒宮，僅僅因為不想見到別的女人。
而這段日子裡，除了政務過於繁忙外，秦凌雲幾乎天天都流連於雲軒宮，讓後宮的一群女人對水若塵又羨慕又嫉妒。
但也正是這前所未有的寵愛，讓後宮妃子對水若塵的態度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從不屑到諂媚，從漠然到熱情，從無視到尊重，彷彿都是一剎那間的事情。
就像現在，水若塵在打了第50個呵欠后，終於趕走了那群一大早便來她雲軒宮報到的女人。
「淺雲，我想自己逛逛，你忙去吧。」出於無聊，所以對淺雲的生活作息做了點了解，才發現她並不如外表看到的空閑，所以只要沒事做，水若塵便讓淺雲去做自己的事情。
淺雲點頭，躬身離開。
倚在門邊看著淺雲遠去的身影，直到確定她不會再看到自己這邊的情況，水若塵才鬆了一口氣，手腳熟練地拔掉頭上的發簪珠飾，順道把髮髻解開，再脫掉那件將她的肚皮綁得嚴嚴實實的宮服，她腳步輕盈地走到外面。
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她眯起美眸，愉悅地仰望著初春的太陽，絲絲溫暖在空氣中飄蕩著，嘴角漸漸浮起一絲滿足的笑。
視線很快地從太陽轉移到屋頂，一個頑皮的念頭浮現自腦海不到3秒，她踏著蓮花步，緩緩飛起，那乳白的裙擺隨風起舞，幾個優美的旋身，腳尖已然輕而穩地立於那閃著璀璨光芒的琉璃瓦上。
很是得意地笑笑，水若塵飛快地坐下。這次算是一個進步吧，憑她之前那半斤八兩的輕功，別說跑上這高高的屋頂了，連翻個牆都成問題呢，呵呵。
閉上眼睛，才想緩緩沉入夢鄉，下面卻傳來了秦穎兒充滿羨慕的聲音：「姐姐，穎兒也想上去玩哦！」
感覺有點糟糕，那剛閉上的眼睛被迫睜開，雖然僅僅是幾秒鐘的事情，但她已明顯感到睡意，所以秦穎兒的到來讓她莫名地有些煩躁。
「很危險的，還是姐姐下來吧。」說罷，身子輕輕一躍，優雅地在空中翻了幾個跟斗，輕巧地落於秦穎兒面前。
秦穎兒愣了愣，隨即熱烈地鼓掌：「姐姐好厲害哦！」那稚氣的聲音和驚艷的眼神讓水若塵忍不住笑起來。
憐愛地捏了捏秦穎兒的臉蛋，水若塵就是狠不下心趕秦穎兒：「今天怎麼突然來找姐姐了？夫子不會罵你哦？」為了不讓秦穎兒妨礙到自己，秦凌雲下了命令，如果秦穎兒不完成夫子對她的要求，就不準出現在雲軒宮，雖然她也求過情，但秦凌雲似乎硬起心腸了，無論她怎麼說，就是不答應。
秦穎兒臉上的笑容立刻被委屈取代，只見她扁扁小嘴，小手拉著水若塵的裙擺：「穎兒想姐姐嘛……」
那可憐兮兮的樣子還真讓水若塵心疼起來了，她蹲下，捧起秦穎兒的臉蛋親了又親：「那好吧！姐姐今天就陪穎兒玩！」
聽到水若塵的話，秦穎兒立刻眉開眼笑，她原本還以為水若塵會讓她回去繼續念書呢：「那也跟她一起玩好不好？」說罷，跑到迴廊拐彎處，拉出一個比她略小的女孩子，水若塵認得，是月貴人之前抱著的那位。
「是小公主吧。」漾著溫柔的笑意，水若塵走到小女孩身前，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頭，「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女孩的眼睛在一瞬間亮了起來，一絲喜悅躍上她小小的臉，只有那雙小手依舊不安地糾結著：「秦雨悠……」
「雨悠啊……」反覆叨念著這名字好幾次了，她的注意力才又回到秦雨悠身上，「雨悠怎麼會一個人來到雲軒宮？你的母妃呢？」
秦雨悠的臉上露出一絲怯意，但她似乎很努力地掩飾著：「我來找母妃的……因為，奶娘說母妃來雲軒宮了……」雖然她小，但她也知道，眼前這個笑得很溫柔的人就是皇后。
「這樣啊，你母妃剛才已經離開了，你們路上沒有遇到嗎？」水若塵不禁感到奇怪。
「沒有……」水若塵那類似質疑的語氣讓秦雨悠感到害怕，她倒退了幾步，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了下來。
注意到她的反應，水若塵又笑了起來，主動地牽起秦雨悠的手，她道：「沒關係，姐姐會叫人找你母妃來的，但在此之前，你先跟姐姐在一起，好嗎？」
此時此刻，秦穎兒的早熟再次發揮了顯著的效果，她也拉起秦雨悠的手，笑著道：「雨悠，我們一起跟姐姐玩哦！」
那雙眼睛終於不再有害怕，小小的頭顱輕輕地點了一下，秦雨悠露出了一絲甜甜的笑意。
自從有人來通報自己，女兒去了雲軒宮以後，沁月就沒有停止過擔心，雖素聞皇后自朗月回來后性情大變，但萬一她心情不好，責怪起女兒的不規矩，那她該怎麼辦？
這個念頭一浮起，她那溫順的性情也變得急躁起來，不斷地催促抬轎的人走快一點，就連走在轎旁的她的貼身丫環也忍不住投以疲憊和關切的目光，雨悠公主果然是月貴人的心頭肉。
轎子一在雲軒宮門前停下，沁月便飛快地走出，她甚至沒有等待通傳便直徑地走了進去，那個焦急的樣子就連她的丫環也不禁側目，但也迅速地跟上。
在淺雲的領路下，沁月穿過幾個簡單的亭台樓閣，便來到水若塵最常所在的寢宮，她的心眼也在那一刻提到最高，連呼吸也變得緊張起來。
水若塵的放肆教育讓淺雲忍不住失笑，讓下人的習慣僅僅讓她微微地勾起嘴角，她儘可能地讓自己聲音平淡地道：「貴人盡可放心，皇後娘娘正與公主玩耍。」
沁月微微側目，淺雲也不再多言，低頭領著沁月走向寢宮的後花園。越走近，那裡面的嬉鬧聲便越是清晰，那種毫不掩飾的笑聲就好比這春日，舒心宜人。
終於走到後花園，映入眼帘的情景卻讓沁月傻住了，水若塵笑得很放肆，但也很快樂，秦穎兒則在一旁嘟著小嘴，不知道在抱怨些什麼，於她最特別的，莫過於秦雨悠臉上那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此刻她正坐在鞦韆上，玩得不亦樂乎。
淺雲輕輕一咳，語氣不掩寵溺：「娘娘，月貴人到了。」
在沁月驚奇的目光中，水若塵緩緩對淺雲一笑：「謝謝。」一句讓沁月始料不及的話。
出於意料的場面竟讓沁月忘了行禮，但水若塵的不責怪又更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然後，與自己印象中大相徑庭的皇后，居然一蹦一跳地走到自己面前，笑著對自己說：「不好意思，讓你再走了一趟，雨悠是因為要找你才來這裡的，所以請你不要責怪她。」讓自己感到無比震撼的開場白。
錯愕間，一絲絲好感湧上，沁月微笑，眼神是對著外人少有的溫和：「沁月才要謝謝娘娘照顧雨悠。」
簡單的話，雖然依舊帶著階級觀念，卻不再客套。
這個可喜的開頭，讓水若塵唇邊的笑意無限地放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是春季，水若塵變得越來越嗜睡，那暖和舒適的被窩猶如那會令人上癮的毒藥，讓她欲罷不能。
「姐姐怎麼越來越愛睡哦？小心會變豬。」在水若塵的強化訓練下，秦穎兒的說話方式和語氣已經完全跟她同化。
「嗯……」渾渾噩噩間，水若塵有一下沒一下地點點頭，「大概因為現在是春天吧，所以會特別喜歡睡覺。」
正在喂秦雨悠的沁月卻皺起了眉頭：「小塵，你以前也那麼愛睡嗎？」
輕輕揉著太陽穴，水若塵很努力地回憶著：「好像沒有哎！基本上除了冬天，我可以算是個精神寶寶，每天跑跑跳跳的……」想想看嘛，一個能趴在電腦前超過15小時的人會睡多久嘛。
「那你會不會病了？」放下懷裡的秦雨悠，沁月走到水若塵身旁，那帶著絲絲涼意的小手摸上水若塵的臉，「你的臉好燙！」
燙？水若塵皺眉，右手很直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事，大概是發燒吧。」
「發燒？那是什麼？」沁月不解，但水若塵愈發暈紅的臉色卻讓她越來越擔心，「要不要宣御醫來看看？」
「姐姐臉蛋好紅！」秦穎兒好奇地看著水若塵的臉，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在陽光的映射下顯得晶瑩剔透。
「還是宣御醫看看吧。」素手劃過水若塵若凝脂般的臉蛋，沁月眼裡盛滿心疼，「我不放心。」
「有本小姐在，宣什麼御醫啊！」幻影嬌媚的聲音自頭上傳來，眾人抬眸，只見紅衫順風舞動，那抹纖細的身影在空中勾勒出幾道優美的圓弧后，姿態優雅地落於地面，「怎麼了？」
「幻影你來得正好，你看看小塵怎麼了。」跟水若塵一起的這段日子裡，沁月雖然只見過幻影幾次，但她對這位極具個性的女子甚是欣賞。
那張揚的笑臉立刻被嚴肅取代，幻影默不作聲地走到水若塵身旁，剛伸手想要把脈，水若塵卻輕輕推開她的手：「只是有點發燒，沒事。」
那雙冰冷的小手讓幻影的眉頭緊促，她撇嘴：「該死的傢伙！你難道不知道發燒不能吹風嗎？幹嘛還出來這裡？有點常識好不好！」說著，她扶起水若塵就大步走入內室。
出於擔憂，沁月拉著秦穎兒和秦雨悠跟了進去，卻在準備進門時被幻影制止：「月貴人，你還是先回去吧，萬一連你也染病就麻煩了。」
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壓下滿心的擔憂，沁月柔柔地道：「那我送穎兒回去吧，小塵拜託你了。」
給予她一個安心的笑，幻影自信地道：「沒問題。」
「幻影，我沒來那個很久了。」幻影才關上房門，水若塵的聲音便幽幽地傳來。
不待幻影有反應，水若塵又繼續說：「而且我變得很嗜睡，最離譜的是，愛吃的我居然不想吃東西了。」
「你會想吐嗎？」身為大夫，幻影當然明白水若塵話里的意思。
「不會。」輕輕地勾了勾嘴角，那漠然的神情跟與紅潤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所以，我想要確認一下。」
「是不是不想被別人知道？」幻影了解一笑，在水若塵床沿坐下，所以這個女人剛才才不讓她把脈哦……
「如果是真的……」那寫滿堅定的眼神直視著幻影的眼睛，「我不想要。」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牽絆，就算想有，也不能有，否則，這牽絆將會成為她在後宮最大的弱點。
幻影又怎會不明白其中的理由呢？苦笑一下，她道：「先讓我把脈吧。」說完，不待水若塵伸手便捉住她的手腕。
沉默了很久很久，幻影抬起有些沉重的頭，在水若塵有些不安又有些憂傷的目光中，很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幫我打掉它，好嗎？」水若塵淡淡的聲音，在幻影聽來卻宛如絕望的哀號，讓人心疼。
幻影甚至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房門便被人重重地推開，隨之看到的，便是秦凌雲那既憤怒又心痛的臉。
嘆息，幻影起身，緩緩走到門邊：「你們慢慢聊。」然後走出，關上房門。
氣氛霎時變得詭異，他質問的目光讓她感到無地自容，她只好慢慢移開視線，不看他。
「為什麼？」他低低地問，語氣難掩痛苦。
她不說話。
「那是我們的孩子。」緩緩邁出腳步，雖然很憤怒，很想痛罵她的狠心，但此刻的她彷彿一縷不真切的幽魂，只要自己稍不注意，就會消失。
許久，她才緩緩迴轉視線，那幽幽的眸光落到了他的臉上：「可以隨時可能被抹殺的存在，我寧願它不曾出現。」
他愣住，時間彷彿在那一刻被凝固。
他懂她話里的意思，只是……「我會保護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