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熱噢，」瞪了瞪燦爛的陽光，水若塵難受地撇著嘴，看著一臉自在的幻影，雙手不停地揮動著。
「待會洗澡就好了呀，」輕輕聳肩，幻影不在乎地笑笑。
不耐地瞪了幻影一眼，水若塵煩躁地環視四處：「御花園有什麼好玩的？」唉，從來沒有一刻那麼覺得雲軒宮是美好的。
「賞荷啊，」這下翻白眼的成了幻影了，她略顯無奈地搖搖頭，然後輕輕一躍，片刻間已然蜻蜓點水般立於水面，順手摘起一朵荷花，轉頭對著水若塵巧笑倩兮地道，「你算半個文人哎，有點雅興行不？」
「大熱天的，你跟我講雅興？」懶懶地走到水塘邊，水若塵略顯不耐地看著興高采烈的幻影，「一個剛剛采完荷的人跟我講賞荷……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底氣不足？」
「哈哈！」幻影很識趣地忽略掉水若塵的疑問，笑著跑回到水若塵身旁，將那朵荷花湊近水若塵鼻子，「你聞聞看嘛，很清新的荷香噢！」語畢，幻影還不忘很配合地做出陶醉狀。
才想認真聞聞荷香，不料卻聞到一陣刺鼻的脂粉味，水若塵狠狠地皺眉：「我就說了不出來嘛，我聞到了麻煩的味道。」她受不了地揉了揉鼻子，胭脂水粉的味道，對於她這種向來不愛化妝的人來說，猶如毒氣。
笑著拍了拍水若塵的肩膀，幻影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我們玩我們的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水若塵撇撇嘴，輕輕轉身：「我回去算了。」要是真的面對面遇見了，她還能自顧自地玩嗎？
「別那麼丟臉啦，」餘光掠過緩步走來的那群后妃，幻影一把扯住水若塵，「人家都看到我們了……就這麼走掉，別人會以為你怕了她們噢，」
已經轉身的水若塵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在狂翻了數次白眼后，她終於緩緩幢回身，臉上掛著一抹優雅得近乎客套的笑容。
「參見皇後娘娘。」眾后妃一同行禮，複雜的目光不曾從水若塵的臉上轉移。
「免禮。」因著孩子的關係，每隔幾天便會有人上門拜訪，為了應付那些人，她早就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臉」，但心底還是免不了嘆息自己越來越虛偽了。
「你怎麼不行禮？」能用這種傲慢的語氣說話的人，除了態度囂張的李貴妃，怕是也尋不著別人了，只見她憤怒和鄙夷的目光直徑地落到了幻影身上，那一刻水若塵真的覺得她像是將對自己的不滿發泄到幻影頭上一般。
幻影才想答話，便被李貴妃未完的話所打斷：「難道你的主子沒有教你規矩禮儀嗎？」
那一瞬間，水若塵真的很想笑，但也只能強忍在心中，估計李貴妃這話讓幻影氣得不輕，居然說她是幻影的主子，呵呵。
果不其然，幻影的笑容當場僵住，她不滿的目光定格在李貴妃臉上好久了，才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塊小小的玉佩，那玉佩色澤溫潤，通體晶瑩剔透，最特別的是，它的上面居然刻有一個小小的「影」字。
正當全場大部分人為之疑惑時，只有少數幾名有後台的妃子愣住了，幻影露出一個略顯諷刺的笑容：「再怎麼孤陋寡聞，也應該知道這個吧？」
李貴妃幾乎是立刻傻住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在幻影心底一陣得意，想要開口繼續冷嘲熱諷時，一把大殺風景的聲音響起：「這是什麼？」
沒錯！發出這疑問的正是我們的水若塵皇後娘娘！
水若塵的話猶如一盆冷水，絲毫不留情地澆到了幻影的頭上，讓她的大腦當場死機，無法再運作；而李貴妃顯然比幻影更不知所措，按照她的理解，水若塵絕對不可能不知道這玉佩的，那麼，這戲唱的又是哪一出？她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曾經說過，只要是持有『影』字玉佩的人，一律免去君臣之禮，所有人必須將之奉為上客。」出乎所有人意料，打破這份奇怪的沉默的居然是璃妃。
了解地點點頭，水若塵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玉佩上：「那麼就是說，擁有這塊玉佩是件很厲害的事咯？」說話間，她懷疑的視線忍不住飄到幻影身上，會不會太高估這女人了？
「哼，這個當然。」接話的人馬上又換成了李貴妃，她恥笑的目光落到了水若塵身上，「堂堂皇后，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水若塵有些無奈地暗自嘆息，時間過了那麼久，可這個女人似乎並沒有隨之改變多少呢！她真好奇，這般氣焰囂張的女人究竟是怎麼活在這個只有勾心鬥角的鬼地方的。
「李貴妃的確比我見多識廣哦！」扯出一抹不算笑容的笑容，水若塵淡淡地回道，既然自己以前都不打算跟她起衝突，那麼現在更不會。
而李貴妃嘴邊那抹笑容，在聽到水若塵的回答后無可抑制地燦爛起來，鳳眸一挑，她才想說些什麼，卻被人淡淡地打斷：「皇後娘娘也是來這裡賞荷么？」
循聲望去，竟然還是璃妃！
水若塵暗自驚訝在心中，嘴上還是很配合地回道：「嗯，要不我們一起到水中央的涼亭坐坐吧？也好欣賞荷花。」既然人家幫她挽救了尷尬的局面，那她乾脆做到底吧。
「也好。」似乎是不悅水若塵和璃妃對她的忽略，李貴妃緩緩插嘴道，「翠兒，去準備些茶水糕點吧。」不待水若塵開口，便又吩咐身旁的侍女，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一絲嘆息的笑意躍上水若塵的眼睛，看著那奔去準備食物的宮女翠兒失神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邁出走向涼亭的步伐。
位於湖中央的荷香亭果然沒讓水若塵失望。
才踏入這裡，便迎來撲來一陣透著絲絲涼意的清風，夾雜著荷花特有的香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哇噢，太舒服了！」那陣帶著湖面水汽的風讓難耐燥熱的水若塵立刻感受到一陣陣的清爽，「還是窩在能乘涼的地方最好了！」說著，一陣風似的奔到一旁的扶欄旁，無比享受地坐了上去，還興奮得哼著歌兒晃起了腿。
幻影嘴角微微抽筋，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她緩緩走到水若塵身旁，小聲地提醒：「注意形象，皇後娘娘。」無語問蒼天了，她開始懷疑帶她出來到底是對是錯。
心情處於亢奮期的水若塵壓根不想管自己的身份，她朝幻影燦爛一笑，然後對著一眾已成痴傻狀態的后妃們道：「呵呵，你們坐啦！隨意點吧，我不介意的。」
此刻，李貴妃詫異的目光緩緩收了起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相處甚歡的水若塵和幻影，徑直走到涼亭里那用玉石砌成的桌子旁坐下。
璃妃的目光卻變得異常複雜，像是拚命在忍耐著什麼，但她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最後是那位一直維持著一抹優雅淡然的微笑的瑩妃，水若塵無法從她的眼睛看出些什麼，但圍繞在她身邊的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卻是顯而易見的，她也沒推託什麼，安靜地就坐下了。
其他貴人昭儀什麼的，也紛紛坐下，只是她們臉上的那絲驚慌，讓水若塵忍不住想笑，對於這群沒權沒勢的女人來說，在她面前，怕是大氣也喘一口吧，何況開口拒絕她的話？
一時之間，場面就這麼僵住了，水若塵不願開口，李貴妃不貿然開口，瑩妃不隨意開口，幻影不屑於開口，其他人不敢開口。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會一直這麼僵持下去時，璃妃的聲音又響起了：「娘娘，不如我們來吟詩頌荷吧。」又是那種淡淡的語氣。
水若塵心底劃過一絲詫異，從剛才的那兩次開口，她還以為璃妃是站在她這一旁的，但情況似乎並不是這樣，她正試圖化解她有意無意製造出來的僵局。
呵呵，水若塵忍不住露出一抹燦爛的笑意。很奇怪的局面不是么？璃妃的語氣宛如賢淑大度的皇后，正努力調解兩位妃子，她和李貴妃，之間的矛盾，不是么？呵呵。
「賞荷就賞荷吧，不必吟什麼詩了，免得大家有壓力。」輕輕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撩至耳後，水若塵依舊笑得燦爛，「難得這麼休閑的時光呀，不讓大腦休息下，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嗎？」尤其對不起像她這麼懶的人，唉，雖然她學過不少千古名詩，但將它們想起來也需要記憶力吧？不幹。
一絲奇異的光極快地從璃妃眼底閃過，水若塵還沒來得及捕捉，它便逝去。
璃妃緩緩地垂下眼帘：「就依娘娘意思吧。」
一旁觀戲的幻影忍不住在水若塵耳邊低語：「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懶呀！」
這話成功逗得水若塵失笑，她舉起手肘，正想撞一下幻影以示懲戒，卻看到一個玫紅色的身影飛快地從座位上竄了起來，水若塵愣了愣，旋即想起今天只有李貴妃一人穿著如此鮮艷。
美眸微凝，她的視線轉向李貴妃，卻見到那張美艷的臉蛋上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她不解地想要開口詢問，卻因李貴妃的話將那疑惑硬生生地吞回肚子：「娘娘，莫非你瞧不起我們嗎？」
瞧不起？水若塵有那麼一剎那的錯愕，幸好馬上反應過來，她看著李貴妃過激的反應，思索了片刻，決定據實回答：「我不是……」
她知道是自己那句「免得大家有壓力」讓李貴妃誤解了，可是她又該怎麼解釋？難道讓那些階品低下的后妃難堪嗎？雖然她原本擔心的就是這些人。
但她還沒說完，李貴妃便冷冷地打斷她：「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陪娘娘了。」憤怒讓她甚至忘掉了敬語，她就丟下這麼一句話，便氣沖沖地離開了。
「等等……」水若塵懊惱地望著李貴妃離去的背影，視線落到自己抓不住她的手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娘娘，您不追嗎？」膽敢問出這話的時，在場的除了幻影，也就只有跟水若塵關係密切的沁月了。
輕輕地咬著下唇，水若塵搖了搖頭，頗感無奈地解釋：「追又能怎樣？只會讓我們的關係更糟糕罷了。」
很實在的一句話。
眾人同時沉默下來，好不容易有點氣氛的賞荷會又回到尷尬寂靜的原點，不同的是，這次再也沒有人打破沉默。
各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思，想著剛才的那一幕，沒有人會將自己心底的情緒表露在臉，更沒有人留意到，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正慢慢爬上某雙眼睛。
用力地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水若塵有些煩躁地看著跪在她身前的翠兒，嘴上雖說是來替李貴妃求她原諒的，不過大概也是李貴妃要她這麼做的。
「嘻嘻，李貴妃讓她來做替死鬼的吧！」與水若塵一同坐於主位上的幻影輕輕地笑了起來，用只有水若塵聽得到的聲音，語帶不屑地說著。
似有若無地瞥了幻影一眼，水若塵用同樣的聲調回道：「這我知道。」她是不善權術，但不代表她是笨蛋。
「呵呵，是噢。」幻影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她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翠兒，「那她怎麼辦？貌似你讓人家跪了很久了。」說到後半句時，她的聲調突然提高了幾度，讓跪著的翠兒聽得一清二楚，卻也更加緊張不安。
「唉。」慢悠悠地垂下眼帘，右手輕輕托著下巴，水若塵甚感無奈地道，「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回去吧，我沒有責怪的意思。」
翠兒顫抖的身軀終於平復下來，意料之外的發展讓她激動得不停地磕頭：「謝謝娘娘……謝謝娘娘……」
扁扁嘴，她眨了眨眼睛，「你回去吧。」唉，惹她的又不是翠兒，就算懲罰也沒用。
帶到翠兒的身影消失后，幻影才開口抱怨：「都過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了，現在才來賠罪，難道她不會覺得自己一點誠意都沒有嗎？」
「有誠意都自己親自來啦，幹嘛還派遣一個小小的宮女？」一邊答著幻影，水若塵一邊走到窗旁的軟塌上，盤腿而坐。
「你還有形象么？」幻影忍不住笑，跟著坐了過來。
水若塵瞥了幻影一眼，也跟著笑：「咱們彼此彼此吧！」某個女人還不是擺著跟她一樣的坐姿？
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塊糕點，狠狠地咬了一口，幻影提出自己的疑惑：「她沒事幹嘛突然發火啊？就因為你那句話？當了那麼久的妃子，她也未免太沉不住氣了吧？」
「我看她不止氣我那句話吧。」若有所思地把玩著自己的髮絲，水若塵邊思索邊接話，「剛見到時，我不是不怎麼理會她么？或許她還覺得我輕視她呢。」
「不說這個了。」忽然記起自己這趟來雲軒宮的目的，幻影揚起一個頗為欣慰的笑容，「我們不是說過關於秦凌雲的記憶的事嗎？我回去想了好久都找不到辦法，不過我聽魅影說，我的師父過幾天要回來了。」
這話絕對夠震撼力，原本正陷入沉思狀的水若塵立刻回神，一雙大大的眼睛瞪著幻影：「你師父？他有辦法？」
「當然。」得意地彈指，幻影笑得異常燦爛，「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我師父搞不定的病例，夠厲害了吧？」
但喜悅的情緒並沒佔據水若塵的心頭太久，她很快又想起了一個被她忽視了很久的問題：「那麼，到底是誰做的？」
「大概不會是馨妃，如果是她，就不會搞那麼多無聊的把戲了。」順著水若塵的思路，幻影有條有理地分析著。
「那段時候最常伺候秦凌雲的又是誰呢？」水若塵皺眉，自己喜歡的男人被別的女人碰，她心裡可是萬般的不好受呢。
「除了李貴妃，璃妃和瑩妃，就是幾位貴人了。」幻影努力地回想著自己查到的情報，「不過只有幾晚而已，我想，那些貴人開心都來不及了，應該也不會做這些無聊事吧？畢竟她們一年都見不到秦凌雲一次。」
「唉。」喪氣地聳肩，水若塵懶懶地彈到了軟塌上，「那麼，我們的結論還是不變咯。」
「話說回來，你覺得瑩妃怎樣？」緩緩喝了一口茶，幻影問道。
「她呀？」睡意漸漸襲來，水若塵的意識開始模糊，「如果不是真的心如止水，那必然是城府極深噢……」
昏睡中，水若塵隱約感覺到有人在她臉上磨磨蹭蹭，輕輕皺眉，她伸手想要推開那人，卻在下一刻被人堵住了雙唇。她驚訝得睜大了雙眼，卻看見了秦凌雲似笑非笑的眼睛，在她睜眼的那一瞬間變得千般溫柔疼惜。
暗暗鬆了一口氣，她還是伸手推開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著她那雙充滿不解的眼睛，他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好笑：「現在可是晚上了，難道我不該在這裡嗎？還是，你希望我去別人那裡？」
她才想反駁，卻忽然又冷下一張臉，緩緩吐出他不願，她也不願聽到的話：「你是應該去別的妃子那裡。」
滿腔的熱情瞬間凝固，他眯起眼睛，盯著她那張木然的臉許久，才緩緩伸手撫摸她那柔順的髮絲，嘆息道：「笨蛋。」說著，深深地擁住了她。
埋首於他懷中，水若塵一點也不意外他會猜到她的心思，只是此刻，他的懷抱溫暖得讓她只想緊緊依偎。
「對不起。」他的動作觸動了她的心，那一陣陣水霧漫上她的眼睛，她忍不住哽咽道。
輕輕一笑，他低頭吻去了她晶瑩的淚珠，然後覆上她嬌嫩的紅唇：「不拒絕我就好。」
一陣纏綿后，她調整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靠在他懷裡，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星星，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話：「我真不是個稱職的皇后。」
劍眉一挑，他用力地擁了擁她，在她耳旁輕聲道：「你指的是你跟李貴妃之間的矛盾？」
她沉默了好久，最後還是點點頭。
「我倒覺得你表現得很大方。」他淡笑著咬了咬她的耳垂，惹得她一陣輕顫。
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她佯裝生氣地用手肘輕輕地撞了撞他的腹部：「不要毛手毛腳的，我很認真地跟你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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