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李貴妃遲遲不被治罪,那就說明他們還心存疑慮。」紅衣女子眯起眼,一絲危險的情緒自她眼底滑過。

綠衣女子還是不開口,只有那雙灌滿驚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紅衣女子的一舉一動。

沉默的氣氛持續許久,終被紅衣女子的一聲輕笑打破:「既然他們還不知道我的厲害,那就讓皇后嘗嘗噬心的痛苦吧。」

綠衣女子的瞳孔突地張大,語氣在看到那雙美眸里閃爍著的恨意和快感時不由得顫抖:「姐、姐姐……真、真的要……那樣做嗎?」

「不忍心?」紅衣女子緩緩勾起一抹極具危險性的笑容,「抑或是,你希望看到有人發現某宮女暴斃於後宮內?」

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綠衣女子連忙磕頭:「我立刻去準備。」語畢,邁著不穩的步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內。

身後,一抹燦爛自若的笑漸漸浮於紅衣女子臉上。

一輪清朗的月牙高高地懸挂於夜空之上,鋪天蓋地的黑暗中,兩抹同樣漆黑的身影,在皇宮之內極快地移動著。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去拜訪人家嗎?」幻影略為不滿地瞪了一眼跑在自己後方的水若塵。

「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去過,不然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好解決,尤其是現在這個敏感時期。」抿著嘴,水若塵的神情較之幻影,甚為認真。

「懂得考慮這些了哦,算你乖。」幻影讚賞一笑,旋即加快速度,「待會我會負責搞定守門那些人,你自己找機會進去,記住不要待太久了。」

「嗯。」

輕輕打開牢門,一陣潮濕發霉的氣味撲面而來,水若塵下意識地捏起鼻子,腳步不由得變得艱難遲疑。

「你來做什麼?」一把沙啞清冷的女聲響起,水若塵循著聲源看去,那姣好的面容已然慘白,那雙眼眸也變得黯然無光,只有那冰冷的聲音,似在維護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水若塵愣了愣,看似喃喃自語地說著:「我只是……有點在意……」其實,她只是有種想見她的衝動而已。

「在意?」李貴妃冷笑,眼底閃爍著輕蔑,「我已經如你所願入獄了,你還在意什麼?」

「如我所願?」水若塵微微皺眉,敢情她以為是她做的?

「呵,你以為皇上相信你就無後顧之憂了么?」那雙緊盯水若塵的眸子一瞬間變得陰狠,聲音也摻雜了絲絲幸災樂禍,「朝中大臣無不知道事情乃你所為,只是以苦肉計嫁禍於我罷了。」

聞言,水若塵的瞳孔不自覺地睜大,心中的震驚如驚濤駭浪般湧現,不由得想起幻影說的一石二鳥。如果真如李貴妃所說,她已被群臣彈劾,那麼這個一石二鳥真是個絕妙的計劃,即使皇帝相信她,她也受盡千夫所指,縱使她在青門和月國方面有多大功勞,也只是一名心胸狹窄的妒婦!

「無話可說了?」輕抬下巴,李貴妃的語氣不掩質問。

垂眸沉默了一會兒,她咬了咬下唇,清澈的目光再次對上李貴妃的:「關於你的宮女……她不是你的人嗎?」

那雙乾淨無痕的黑眸竟讓李貴妃有剎那的錯愕,心底竟冒起一種不該懷疑她的想法,但這種想法馬上讓一把無名的怒火在她心底燃燒起來:「你現在這樣算什麼?裝好人嗎?明明就是你安排的一切,為什麼還來問我?看我笑話嗎?」

「不是我做的。」輕輕地打斷李貴妃的怒火,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握成拳頭,水若塵正色道,一雙清亮的眼眸直直地迎向李貴妃的審視。

李貴妃再次一愣,臉上的神情在目光觸及那堅定的眸子時瞬間變得黯然,落寞之情洋溢於表:「你總是這般無畏。」

隱約感覺到她欲言又止,水若塵聰明地選擇沉默,心裡卻非常明白,因為她們身上背負的包袱不一樣,她們擁有的籌碼和在乎的事物也不一樣,所以她們要走的路便不同。

「為什麼你能這麼鎮定、這麼淡然呢?」李貴妃的目光緩緩從她身上移開,但她還是敏銳地捕捉了裡面所蘊含的一絲幽怨,「當看到那個娃娃時,你不僅不驚慌,甚至一點擔憂之情都沒有,為什麼?」

水若塵依舊不語,因為她知道,這是李貴妃情緒的宣洩口。

「其實,那一刻我由衷地感到高興,你也許會因此入獄了吧………」她的目光變得渙散,彷彿在訴說著心中最沉痛的哀,「即使不入獄,也該被打入冷宮了吧?」

腦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秦凌雲的容貌,她知道是因為他的力保,她才能安然無恙地待在雲軒宮。否則,按李貴妃所說,她早已因朝中壓力而再次回到冷宮了,哪還能像現在這般自由呢?

只是,這件案子恐怕很難結束了。撇開是否能將她捉到不說,就算想用李貴妃作替死鬼,也不會是件容易的事,輿論的壓力怕是會引起造反的勢力,到時只怕會得不償失。為今之計,看來只能是暫緩不判,找到既不是她所為,也不是李貴妃所為的證據,但李貴妃的牢獄之災應該是無法免去的了。

水若塵輕輕嘆氣,視線回到這名可憐女子的身上,心中百感交集。

「但結果你依然安然無事,我卻莫名地來到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一滴清淚緩緩自那仿若早已乾涸的眼睛滑落,「原本我以為之計距離后位只有一步之遙了……是你,硬生生地粉碎了我的一切……」

看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變得複雜,水若塵真想問她,是否知道自己在說著什麼?在對誰說著?難道她忘了,在目前的立場上,她們是敵對的?

「最初成為貴妃時,我是那麼的幸福滿足……然而,你出現了,不僅搶走了后位,還搶走了他的心……」李貴妃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伴著不斷的淚珠,讓人心酸,「我真的不懂……他怎麼會愛上那般不懂反抗、弱小如鼠的你呢?」

水若塵忍不住苦笑,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不會反抗的水若塵根本不是現在的她吧。

「我對你雖沒好態度,但我自問從不害人,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濃濃的質問讓水若塵皺眉,李貴妃傷心欲絕的眼睛更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忍不住輕笑,似自嘲似泄氣:「看來,我也沒有幻影說的那麼聰明嘛,」頓了頓,又繼續道,「我聽不出來,你到底說的真話,還是假話。」雖然她的真情實意她看在眼裡,但如果這些都是她刻意偽裝的假象呢?真是如此,她也不得不佩服了,這種演技她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缺點。

這次,沉默的人變為李貴妃了,她看著水若塵,神色陰晴不定。

「但倘若是真話,那我會很高興。」水若塵又笑了,目光純粹真摯。

李貴妃瞬間愣住,滿臉難以置信。

「你是深宮裡少數喜怒都呈現在臉上的人,所以,我並不討厭你。」這樣的人,讓她相處起來非常舒服。

「哼。」李貴妃輕哼,「這算是暗諷嗎?」

「隨你怎麼想。」水若塵聳聳肩,然後將話題轉移,「我還是那個問題,宮女是你的人嗎?」

李貴妃靜默了,低垂的眼眸讓她的答案昭然若揭。

「是嗎?」淡淡一笑,「我明白了。」言罷,水若塵深深地再環視了整個牢房一眼,轉身離開。

「你好慢!」期盼許久的身影終於走了出來,幻影忍不住輕聲埋怨。

「幻影,也許,李貴妃比我們想象中單純。」思索著,水若塵淡淡地開口。

幻影沉默了一下,然後又道:「她又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這句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直覺認為,幻影並不會相信李貴妃的話。

而幻影似乎也覺察到水若塵有所隱瞞,便緩緩轉移了話題:「小塵,秦凌雲所中之毒,乃忘情花毒。」

水若塵微微一愣,沒料到幻影的話題會轉移至此。

「師父說,這是一種傳說中的花,具有能使中毒者忘記所愛之人的效力。」幻影頓了頓,「而且,無葯可解,除了下毒者的鮮血。」

這種震驚比方才聞得自己被彈劾時更強烈,撞擊得她的心臟一陣陣噬心的疼,眼睛瀰漫上絲絲落寞:「簡單說,就是無法恢復記憶了。」

「可以啊。」幻影反駁。

「又要找兇手么?」水若塵的聲音有著一絲厭煩,「不想再找了,現在這個已經夠我煩了。」

「怎麼?你認為不是同一人所為?」幻影敏銳地提出疑惑。

「不知道。」水若塵皺眉,「反正如果我是下毒者,既然都知道秦凌雲忘記我了,還做那麼多無聊事幹嘛。」

「你一大早的,叫醒人家幹嘛?」幻影埋怨地瞪著水若塵,一臉不悅。

「陪我去一下琉璃宮和雪瑩宮。」水若塵倒也不磨蹭,乾脆利落地道。

幻影皺眉:「找璃妃和瑩妃?為什麼?」

「我無法放任著下毒之人不管,但事隔多時,恐怕連蛛絲馬跡都找不到了……」水若塵輕咬下唇,思緒似在掙扎。

「所以,你打算直接去問?」幻影挑眉,她不否認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關於怎麼問,我想我能隨機應變的。」水若塵認真地點頭,「李貴妃,我想下毒之人應該不會是她了。而馨妃,倘若是她,也不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你很確信不是李貴妃。」幻影無奈一嘆,「小塵,我無意過問你們前日到底談了些什麼,但你最好不要盡信,因為不管怎樣,她始終是你的敵人。在後宮,是永遠不會有朋友的。」

水若塵略為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決定日後再找時間告訴幻影那日之事。

她點點頭,語氣鄭重地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依舊無法相信,一個早已對皇帝下手的人,會對她吐出心底話。

深深地看著水若塵,心中明白她是不會再詳細說明了,幻影才輕輕地道:「我們走吧。」

水若塵從來沒料到過,雪瑩宮居然是這般的奢侈華麗。

墨青色的琉璃瓦,玫紅石柱,昏暗的內室縈繞著淡淡的熏香,上等沉香木造的家居精緻簡潔,室內飾以鑲金邊暗紫色的各類布藝擺設,軟塌上擺放著光滑剔透的白玉瓷杯,身穿粉衣的女子漾出著溫柔的笑,一派優雅斯文地坐於其上。

「參見皇後娘娘。」目睹來人,瑩妃看似並不驚訝,神情淡然自若地站起來。

水若塵微微一笑:「妹妹免禮,本宮今日乃興緻之所至,所以特地來雪瑩宮探望妹妹……如有唐突,還請妹妹原諒。」

目光掃過水若塵身後的幻影,瑩妃緩緩搖頭:「哪裡,姐姐難得一來,妹妹高興都來不及,快請上座。」

水若塵點頭,依言坐上軟塌,只是可憐了幻影,只能站到她身旁。

由於不善與人客套,坐下后水若塵便沒了話,一雙大大的美眸直勾勾地打量著雪瑩宮,忍不住再次驚嘆。

「姐姐用過早膳了嗎?」瑩妃輕柔地詢問,縴手一揮,招來貼身侍女,「快給姐姐沏茶,另外準備些早膳。」

「是,娘娘。」水若塵這才知道,原來還有一名宮女站在柱子旁,難怪方才問安時彷彿聽到兩個聲音。

心中掂量了好久,終於還是憋不住,水若塵單刀直入地開口:「實不相瞞,妹妹,姐姐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詢。」

瑩妃點頭,依舊笑著:「姐姐但說無妨。」

故意做出猶豫的樣子,水若塵吞吞吐吐地道:「其實近日,姐姐發現……皇上,他似乎有點奇怪……」

聞言,瑩妃眼底閃過一絲奇異的情緒,她頓了頓才問道:「如何奇怪?」

水若塵擺出一副幽怨的神情,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顯得楚楚可憐:「皇上他好像忘記了什麼……每次說起一些過往的事時,他總說記不起……但很快又跟平常一般,記得非常清晰……」後面那句當然是瞎掰的,但她沒有必要告訴瑩妃全部實情。

瑩妃沉默不語,似在等待水若塵繼續說話。

而水若塵也似乎早已料到這情況,依舊哽咽著聲音說道:「姐姐我真的很擔心皇上龍體是否安康……妹妹,你可曾發現過皇上有何異樣?」

瑩妃略為沉吟了一下,緩緩道:「妹妹不曾見過皇上如此,也許皇上只是疲憊過度,所以才會一時想不起過往的事情。」

「真的嗎?」水若塵越來越感到自己的入戲,不由得在心底偷偷地笑著,「如非皇上最近都是如此,姐姐也不會那麼焦急地跑來問妹妹……」

這句話意味深長,瑩妃輕輕皺眉,第一次在水若塵面前露出負面情緒,語氣也前所未有的凝重:「皇上身體抱恙,姐姐應宣太醫前來,而非過來雪瑩宮。妹妹不懂醫術,恐怕無法幫上忙。」語畢,頗有深意地看了幻影一眼。

聞言,水若塵並未答話,只是緩緩低下頭,狀似傷心。

注意到自己語氣過重,瑩妃連忙溫言相勸:「姐姐也無需過於擔憂,皇上身體一向強壯,上天也會保佑他的。」

「妹妹所言甚是,姐姐太心急了。」水若塵也學著瑩妃那輕柔的語氣,抬頭道,「那姐姐便不叨擾妹妹了,改日再來探望妹妹。」言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爾後轉身離去。

「恭送娘娘。」瑩妃盈盈欠身,一雙美眸露出一絲危險的光芒。

水若塵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琉璃宮,它的簡單樸素是她無論如何都意料不到的。

雖然同是青琉璃瓦,但琉璃宮的卻顯得黯淡無光,漆紅的石柱也流露出灰敗的顏色,似乎很久翻新過一般,只有牌匾上那三個字依舊顯得蒼勁有力。

進入裡屋,跟外面是一模一樣的簡樸,但有一點異於別的宮殿的,那便是這裡瀰漫著淡淡的藥草味,雖然感覺不甚協調,但那股清新的味道卻讓人為之一振。

璃妃遠遠便看到水若塵的身影,她款步走至她身前,領著身後宮仆,神情卑恭地道:「參見皇後娘娘。」

「免禮。」好奇的心情並不受璃妃平淡的神情影響,水若塵略顯興奮地環視著琉璃宮,「璃妃的品味很獨特。」琉璃宮讓她突地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地排斥客套話,稱呼也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璃妃一愣,意識到水若塵所言乃出自真心,她更是無法掩飾心底的震驚:「謝謝娘娘誇獎。」言罷,低頭斂眉又是一個鞠躬。

「璃妃無需大禮。」水若塵扶起她,走至上座,道,「本宮今日來此,是有要事相詢。」璃妃不若瑩妃那般惺惺作態,所以她也直言不諱。

「娘娘請問。」璃妃抬頭,直視水若塵。

輕輕皺眉,水若塵神情憂慮地將對瑩妃說的一番話重複了一遍,而璃妃也像瑩妃那般沉默不語,水若塵不由得感到一絲挫敗。

沉默許久,璃妃還是不開口,她只好繼續自導自演:「我真的很擔心……璃妃,你可曾見過皇上如我所說這般?」

璃妃還是沉默。

水若塵隱隱嘆息,才想開口,卻被璃妃輕輕打斷:「回娘娘,臣妾不曾見過皇上如此。」

「但皇上近日都如此……」說著,水若塵故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以讓璃妃開口關心自己。

「近日宮中多事,也許是皇上忙於處理,過於疲憊所致吧。」璃妃神情若有所思,然而目光卻無聚焦,「娘娘不必過於擔心,皇上只是一時想不起娘娘的事情,臣妾認為,只好讓皇上多休息便好。」

「是嗎?」水若塵輕輕一笑,緩緩從上座走下,「本宮想起還有事未辦……今日打擾璃妃了,本宮改日再來探望。」

「臣妾恭送皇後娘娘。」雖然有些出神,璃妃依舊不忘禮數。

水若塵頗為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拂袖離去。

當回到雲軒宮,水若塵才緩緩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還好,我都要以為自己計劃失敗了呢。」說話間,水若塵不忘伸手摘下滿頭的發簪。

幻影有些無奈地看著披頭散髮模樣的水若塵,但也認同地道:「你演技不錯,弄得我在一旁憋笑憋比較辛苦。」

狠狠瞪了一眼幻影,水若塵緩緩道:「下毒之人果真是璃妃,她特殊的背景讓我起疑過,沒想到真的是。」

璃妃的口誤讓她明了一切,她從沒說過秦凌雲忘記的是什麼,但璃妃卻準確地說出秦凌雲忘記的是她的事情。

再者,即使璃妃沒有這個口誤,她照樣能知道下毒之人就是璃妃。因為,瑩妃在聽完她講述以後會讓她宣太醫替秦凌雲查看;而璃妃僅是建議她讓秦凌雲多休息,如非她早就知道秦凌雲並非抱恙,她又怎麼說出這番話?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幻影側頭,問道。

水若塵想了想,答道:「我不想把事情搞大,我想,還是先告訴秦凌雲吧。」但不知為何,她隱約地感到一股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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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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