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情況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便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韓乾的身影。

一抹笑意蕩漾開來，卻很快被她斂去了，硬生生的收了笑容，板起臉來。

小猴子這突如其來的表情變化讓韓乾心頭一悸……

這不過只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她竟然已經在學著隱忍和剋制情緒了。

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什麼都沒有為她做過，他是她所有不快樂的根源。

韓乾這個從不愛笑的人，竟然下意識的放柔了表情，他對著陸芊希小朋友扯起嘴角，甚至對她輕輕招了招手。

小猴子大概能明白韓乾是來接她的，那小小的身體從隊伍的中間竄了出來，湊到了領隊老師身邊輕輕說著些什麼。

那小腦袋揚著，大眼睛不停的眨巴著，像極了陸雙小時候的模樣。

韓乾坐在不遠處，似乎眼前的畫面和多年以前的畫面都重疊起來了。

陸雙是在比小猴子大上一兩歲的時候出現在他的生命里的，那個時候的她卻不像小猴子這般神色冷淡。

小時候的陸雙，是神采飛揚的。

心思不重，傻乎乎的，有點零食就可以開心一整天，像是一個正常又快樂的小孩子。

老師似乎也在對小猴子說些什麼，而後便向韓乾的方向看了過來。

似乎在確定韓乾是不是具備接孩子走的能力，韓總自然不是一個人，身後站著葉秋和司機，雖然坐在輪椅上，氣場卻明顯強悍，看起來就是個不好招惹的主兒。

老師似乎不太放心將孩子交給他，小猴子便蹙著眉頭解釋了很多，那位老師終於點頭，鬆開了小猴子的手。

那小丫頭垂著眼皮向著韓乾的方向走了過來，在那個男人的面前站定，咬了咬唇瓣，才默默問了句，「蘇菲呢？」

蘇菲是照顧小猴子的菲佣，一般情況下，都是她來接這小不點放學的。

「我替蘇菲來接你，不開心嗎？」

韓乾也淡淡說道，伸手將那眼前的小丫頭撈起來抱在了膝蓋上。

那小不點微微點了點頭，伸出手抓住了韓乾西裝的衣襟。

她似乎在打量著他，以一種格外認真的態度。

忽的板起臉，小大人兒般的連名帶姓叫他，「韓乾……」

小猴子的聲音拖得很長，似乎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可這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

韓總連忙將電話接起來，耳邊卻傳來了陸棲遲冷如骨髓的聲音。

「帶芊芊來醫院吧……淼淼走了。」

韓乾掛掉電話，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將小猴子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這個小傢伙一直把陸淼當做自己的母親，那麼現在……一個四歲的小丫頭，就要去面對生離死別了嗎？

韓乾想到了自己，甚至想到了陸雙。

他是在四歲的時候，失去媽媽的，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離死別。

而小猴子……也是在這般年紀，好像走上了他的老路。

這小丫頭後面要說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連忙帶著小猴子往醫院趕，路上陸棲遲又來了很多個電話，說陸雙的情緒有些激動，讓韓乾抓緊時間過來。

一路上，韓乾都緊緊的抱著小猴子，他怕嚇到她。

然而當他來到陸淼病房的周遭，似乎才明白為何陸棲遲一路上會打了這麼多電話來。

幾個穿著深綠色手術服的醫生還有穿著白衣的護士皆待在病房門口，而在病房裡，陸雙滿頭大汗的在幫陸淼做心肺復甦。

「淼淼，你睜開眼睛……你要堅持住，姐姐不會放棄你的！」

陸雙一邊對陸淼喊著話，一邊撐直了胳膊搶救著陸淼。

她的頭髮散亂著，袖子高高挽在手肘，似乎用盡了力氣，嘴唇一片蒼白。

而陸棲遲，默不作聲的站在她的身後，神色幽暗，看不分明。

縱使不懂醫學的人，在看到心跳監控設備上那一條橫線也明白其中的含義。

人死不可復生，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而陸雙，一個醫生……卻完全不願意去相信那已經成了定局的事情。

她依舊發瘋似的想要將陸淼救活，她仍然不願意去相信這個事實。

站在門外的一群人並不敢進門來為陸淼做死亡記錄，所有人都呆在門口，神色各異的望著門內。

這走廊，安靜得異常。

他們從醫之人早該看慣了生死，可無非是那生死沒有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陸雙，夠了！」

陸棲遲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想要讓陸雙結束掉這種癲狂般的舉動，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們都心知肚明了。

「陸雙！」

「你放手！」

床邊的女人猛地甩開了陸棲遲的手，自顧自的繼續做著心肺復甦，她的眼眶憋得通紅，卻始終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來。

看到韓乾帶著小猴子過來了，陸棲遲便連忙迎出了門外，他瞥了瞥門裡的畫面，又看了看坐在韓乾膝頭上，那望著門裡場景的小丫頭。

他害怕嚇到芊芊，索性對韓乾努了努嘴，讓他向後退了退。

可偏偏那小丫頭似乎能明白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怕，從韓乾的膝蓋上躥了下去，一溜煙跑進了病房裡。

縱使那房間裡面躺的人，小猴子叫了她四年的媽媽，可畢竟人已去，情況慘重。

現在的陸淼已經和原來的陸淼不一樣了……

當然，陸雙也是在聲嘶力竭，痛不欲生。

所有大人都害怕嚇到她，可她偏偏什麼都不怕。

她越過眾人鑽進了門裡，一把攥住了陸雙的衣角，用力的搖來搖去。

「aunt！aunt！」

這小傢伙大概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在叫她，當然，她也確實做到了。

陸雙雙眸猩紅的轉過頭，看到的便是那小小的人，同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望著她。

「aunt，不要！」

小猴子的聲音帶著哭腔，這幾個月來她分明沒有好好和陸雙說過話的，可現在的她，卻好像什麼都你能明白，好像完全能弄懂眼前的情況。

「aunt，不要！」

小猴子又哭著重複了一次剛剛的話，兩隻小手一起拉住了陸雙的手，用了吃奶的力氣將她向門外拉。

「走，走……」

「走？我們不能走啊……我們不能拋下她。」

陸雙蹲下身，輕輕將小猴子攬進了懷裡，一下又一下的撫著她的頭髮。

小猴子也學著陸雙的模樣伸出小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奶聲奶氣的說道，「不要難過。媽媽讓我們……不要難過。」

「媽媽什麼時候這麼說的？」

陸雙吸了吸鼻子，嗅著小猴子身上淡淡的香。

她沒想到淼淼提前便對小猴子說過這些話……她分明已經在這醫院裡住很久了。

「媽媽說過，如果有一天她閉上眼睛再也不睜開的時候，我們都不要難過……」

小猴子口齒清晰的說道，她似乎還對於死亡這個概念理解的不明白，在她看來，那不過只是累了，閉上眼睛再也不睜開了，陸淼也確實是這樣教她的。

「媽媽還說，其實aunt才是我的媽媽，韓乾是我的爸爸……如果她閉上眼睛再也不睜開了，我就要能有爸爸媽媽了。」

小猴子的話，似乎震驚到了這房間中所有能聽得懂中文的人。

陸雙、韓乾、陸棲遲……甚至還有尾隨而來的葉秋。

她的語言表達能力太好，吐字清晰，字正腔圓，一字一句都是照著陸淼說過的話說下來的。

陸雙和陸棲遲或許是一樣的感受吧……

他們兩個費盡心力瞞著的事情，好像全部變成了可笑的泡影。

四年多的時間啊……她們讓小猴子叫她媽媽，讓小猴子成為她的精神支柱，而陸淼，這個當事人，竟然早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們以為自己的謊言很高明，而實際上，卻是淼淼騙了她們所有人。

陸雙崩潰的情緒似乎到達了一個頂峰，她湊到了床邊，湊到了陸淼的面前。

「陸淼！死丫頭你給我睜開眼睛！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為什麼把我們所有人騙的團團轉！為什麼！臭丫頭，你快給我睜開眼睛啊，事情沒說清楚你不能走，不能走！」

陸雙的怒吼似乎嚇到了小猴子，那孩子忽的放聲大哭，撲過去抱住了陸雙的腿，撕心裂肺。

陸棲遲連忙走過來想將那小傢伙抱走，她卻死活不願意放開手。

這一大一小的情緒都崩潰了……

「芊芊，別哭了，到爸爸這兒來。」

韓乾坐在門口的位置，對著小猴子輕輕說道。

那小丫頭明顯聽到了韓乾的話，轉頭看了看他，卻死活沒有放開陸雙。

「過來寶貝，爸爸抱。」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聽，只不過……他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份，而是坦坦蕩蕩的說，爸爸抱。

如果爸爸的身份能給她力量，能給她安全感的話，他願意給她屬於自己的一切。

那小丫頭哭得更大聲了，卻終於放開了抱著陸雙大腿的手。

韓乾連忙湊過去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用大手揩去她臉上的淚珠兒。

「寶貝，受委屈了是不是？不哭了，都是爸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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