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心將行

第三十四章 心將行

十日破妄盜,將軍歸城,明日便是太后誕辰,也還來得及。老者並未被送入天牢,而是進了將軍府的漭滄獄。

漭滄獄七層十六轉,惡債累累已不足以形容裡面關著的人。地血閻,黑香菱,一對兄妹,劫皇家鏢車,押鏢七十二人被剖腹斷舌,還未氣絕者,麻繩縛手,綁於馬尾,身體硬生生被磨去大半。

花泥燕,使古怪暗器滴血燕,三面開槽,附帶倒刺,傷口極難縫合,內部中空,只要流血已無解,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噴涌,流幹流凈。刺殺魏慶延未能成功,被永遠留在了這裡。

李飛飆,曾胯辱右丞之女,隨後將其挑死槍尖,掛於城樓之上,層層追殺之下,五百重騎無一人成活。

這還是漭滄獄一層,向下去其餘六層,一層比一層惡,牢門打來,這是這些重犯唯一見到光的機會,老者戴著沉重的腳鐐,手臂粗細的鐵鏈在地上拖拉,發出刺耳尖鳴。

牢內重犯沒人喊冤,十惡之徒甚至發出陣陣歡呼,毫無良知可言。「猜猜看,他會被送到第幾層?」已看不出人形的怪物怪笑著。鹽水皮鞭立刻抽在他的身上,乾癟的皮肉上出現一條見骨血痕,口中呼出惡臭,陰桀的笑聲不絕於耳,他居然還滿臉享受。

鐵鏈依舊響個不停,眾人卻越來越安靜,他已經走到了第四層。濃重的血腥味,讓蛇鼠刁豺都不敢多呆,可老者,依舊走地從容不迫。

七層盡頭,寒鐵精鏈壓彎了老者身形,雙手被半吊著,立也不是,坐也不是。聽不得一絲響聲,也見不得一絲的光,這來的遠比那些酷刑更為殘忍。

「走吧走吧。」仔細檢查一遍,獄卒也不願意多呆,四層以下,不止是體膚刑罰,精神也被上了枷鎖。

任天笑一眾人,也被安排住進了皇宮,三皇子並未及冠,暫時住在重華宮,後花園,秦柱子徹底被眼前景物震驚,紫玉竹成圃搖曳,香晴桂豐亭玉立,龍血牡丹爭先鬥豔,金絲皇菊更是數不勝數,隋珠樓寶氣震天,雙層廊亭鬼斧雕琢,數千瑪瑙只為點綴假山石林,滄海暖玉鋪出小道,使其四季如春。

「怎麼樣,皇家園林可比大雅觀?」三皇子趾高氣昂地問道,身後老奴隨時準備奉茶。宮中多忌諱,此話一出,老奴急忙阻攔「皇子說笑了,世俗景緻再好又怎會比得過皇家。」

「你覺得如何?」三皇子向任天笑問道,原本皇子也是不允許在這兒閑逛的,奈何,偏偏這三皇子處處有特例。「世上先有的皇家園林,再有的大雅觀。」任天笑並未正面回應,幾日相處,這三皇子挖的坑,不少了。

三皇子輕笑,老奴急忙打著圓場「景色固然迷人,也莫要累壞了身子,不如稍事休息。」,三皇子看向老奴,老奴退去一步。「走,凬予亭。」三皇子大袖一甩,闊步跨出。

凬予亭為八角觀景亭,連接廊道,上下兩層,琉璃七色瓦,麝檀鍍金柱,角掛燕青華鶴鍾,頂懸虎脂安合珠,旋梯在外,紅梨泰春木。

皇子哪兒會安然坐於一層。二樓,皇子斜靠著廊亭邊緣,手裡是灑金紫泥壺「諸位隨意。」

如此情景,叫眾人怎麼隨意。只是秦柱子被廊道上那塊牌子吸引「莫憑欄,好名字。」,說著,伸手上前,想要好好欣賞。

「唉,秦公子……」老奴一急,慌張開口,可還沒說完,圍欄應聲斷裂,秦柱子連驚呼都沒來得及,掙扎幾下,還是掉了下去。

下墜過程,一女官碰巧路過,步伐有些急促,迎面撞上墜樓的秦柱子。人倒是沒事,手中錦盒被拋飛出去,落於花壇亂草。

身後婢女急忙上前去尋,打開錦盒,臉色一陣發白。快步走到那女官面前戰戰兢兢說道「司言大人,碎了。」,秦柱子才剛搖晃著起身,一把利刃白光一閃,直奔秦柱子面門。

情急之下,秦柱子下意識激發靈力,朝身後猛退,女官欺身而上,如同春燕銜泥,二尺七寸短劍直刺,秦柱子手上青色靈力湧出,擋是擋住了,身形卻被震退一丈。

「唉唉,我不是故意的。」秦柱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官也沒解釋,腳尖輕點,六次閃身,再次來到秦柱子跟前。無奈,秦柱子抱柱迴旋,落在女官身後,女官回身,一劍劈出,卻只劈在了漆柱上面。

秦柱子一陣躲閃,如此動靜,早已引起了任天笑等人注意,紛紛下樓,正好看見兩人你追我趕。「《梅花六步》」正要阻止,三皇子喚出女官路數。

秦柱子討不到半點好處,女官招式凌厲,柔中帶剛,剛中帶柔,出一招便已想好以後三招,短劍疊影三弄,封死秦柱子上三路,眼看已無招可用,可秦柱子那裡遵循尋常路數,只見他抱頭下蹲,亂女官步伐,躲閃之際,伸手拽下女官官靴,躬身退去。女官更惱,劍法快了三倍有餘,上前一陣撩刺,道袍上瞬間便多了三道口子,未傷體膚,但透隙而過的涼風,讓秦柱子滿背冷汗。

女官並未停下來,秦柱子捧靴撒腿就跑,倒也不是毫無目的,他來到一處石子路面,女官剛一追來,便感覺不對勁,腳下被硌得生疼,一隻腳有鞋,另一隻無鞋,身體逐漸失衡。

「姐,別追了,我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秦柱子氣喘吁吁地說道。卻沒發現,女官臉色已經從眉梢青到了脖子根兒。劍鋒一轉,劍勢攀升,身體蓄勢一躍,躍起三丈有餘,嫣粉之息附上劍刃,梅花飄散,臘梅飛舞。

「《傲寒六絕》」三皇子脫口而出,像是讚揚。「柱子能擋住嗎?」沈崇陽急忙問道。「不能。」三皇子若無其事。

「那還不救人!」沈崇陽面部像是要擰在一起一樣,一個箭步沖了出去。可還是晚了,武者罡氣與秦柱子發出的靈力混淆,滿園春色在一瞬間化為烏有,花朵殘瓣與煙塵齊舞,破敗的美感散去,秦柱子扶著陣法圓盾,劇烈地咳嗽著。

眾人欣喜,女官還要上前,三皇子乾咳兩聲,婢女和那女官應聲跪地「參見皇子殿下。」,「怎麼回事!」三皇子和眾人走了過來。「他弄壞了七皇子的玉龍雪參。」女官恨聲說道。

「皇宮亂斗,毀御花園,這罪又該怎麼算。」三皇子突然間威嚴起來。「那是七皇子給太后的壽禮。」女官抱著誓死如歸的態度。

「哼,為官者,不得私自拉攏成派,不得為私人賣命,司言大人做到了那一條?」三皇子略顯嘲諷。

「司言一職,謂擔任中書舍人,掌管詔令﹑侍從﹑宣旨﹑接納上奏文表等事,你這算不算瀆職?」三皇子俯下身子「你負罪身死事小,牽連了主子,事可就大了。」

「姜涼難逃一死。」說著,反握短劍,便要引項自盡。「唉唉唉,這是幹嘛。」秦柱子聽出了些許眉目「東西是我弄壞的,也該是有我承擔才是。」

說著,走過去奪過婢女手中的錦盒,打開一看,眼前一白,差點暈過去。沈崇陽急忙過去扶著,秦柱子顫抖的手能說明一切。

「萬年玉龍雪參!」連沈崇陽都忍不住驚呼。釗越立國七千年,玉龍雪參已過萬歲,何等的稀有。秦柱子說話都有些不利索「還……還有救嗎?」

遲疑了一陣,沈崇陽說道「藥用恐怕是不行了,但是練丹,湊合。」,秦柱子立刻來了精神,緊緊握住沈崇陽的手「若能成,兄弟感激不盡。」

「我……試試?」沈崇陽心中忐忑。二話沒說,秦柱子闊步走向女官跟前,想要將她扶起「這事,我幫了。」

誰知女官死活不願意起來,秦柱子看向三皇子。「起來吧。」三皇子別過頭去,終於發話。女官起身,但那眼神,能把秦柱子活剝一般。

秦柱子絲毫不在意「在下秦遲,字辰沛。」,「明日便是壽誕,來得及嗎?」女官將字咬得很重。秦柱子一笑「包在我等身上。」

女官也在猶豫,眼睛直勾勾盯在秦柱子身上,許久才說道「謝過了。」,「一會兒侍衛來了,可就不好說了。」三皇子高揚頭顱。

女官拜下,帶著婢女離開。「等等」三皇子轉身「修繕花園的銀兩,從你的月俸里扣。」,女官停身「謝過三皇子。」

一身白鷺上青袍,英眉星眸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遲遲不見他收回目光,直至女官走遠,他才回過神來,姜涼,記下了。

重新歸於平靜,侍衛前來,也只是清點了損失,後來,老奴這才解釋,宮中森嚴,有些許字眼兒是不能用的,這才有了莫憑欄這三個字,本意是提醒來往的人,圍欄已壞,不要靠著隼木。

三皇子一路都是似笑非笑,沈崇陽上前問道「宮中可有煉丹房?」,「書房柴房御膳房,就是沒有煉丹房。」三皇子輕笑著搖頭。

本就沒多少把握的沈崇陽無奈地看向秦柱子,秦柱子立馬上前,拽過沈崇陽「我沒求過你什麼,事後,想要什麼,我竭盡所能。」

「玉璇璣給不給?」沈崇陽冷哼一聲,毫不在意。秦柱子咬了咬牙「成。」,這次輪到沈崇陽震驚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秦柱子,秦柱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拜託了。」

沈崇陽厚著臉皮上前「三皇子,其實御膳房,也行……」

七皇子,本是靜妃之子,在誕下他時血崩。嫡子病死,他被過繼到皇后名下,也算半個嫡子,本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奈何心性陰狠,得民心甚少。

一處偏殿,七皇子左右踱步「好好的玉龍雪參,就這麼沒了?」,「屬下該死。」姜涼半跪在地上。

七皇子惺惺作態,將姜涼扶起,拂去她袖上埃塵「你做得很好。」,沒人知道這位七皇子在想些什麼,她們這等人,還沒資格去問。

「現存皇子中,能與我抗衡的,二哥拜師孔荀,四哥尊兵聖徐堰,九弟梅蘭山悟道,十三手捧聖賢書,十五隨老道遊歷,重武輕文的老十七也與文星府沾上關係,現在最為勢弱的三皇子,身邊也圍了群仙門弟子,知道為什麼嗎?」七皇子一反常態,繞到她的背後。這倒是讓姜涼有些驚訝,他可是最煩那些多嘴之人。

。」

「仙家傳道修身,讀書人授業解惑,這些最得民意,最能收攏民心,一株玉龍雪參,足以讓仙家欠你個大人情。」

姜涼再也難耐惶恐,「從玉龍雪參開始,就交給你去辦吧。」七皇子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驚得她一身冷汗。

七皇子早已離去,但她再也不能平靜,這是七皇子的野心,任何人不得抗拒,不得忤逆,能告訴她這些,也是在告訴她,她已無路可退。

或許從她入宮那一刻就已經註定,皇后栽培,提拔,甚至許以司言一職,嫡子郁承允剛剛誕世,她就作為伴童培養,九齡嫡子暴斃,她豆蔻被皇帝看中,十三歲任長使,之後恭使,良使,常侍,三年便已官從內常侍,選侍之時,她聽從皇后建議,任典侍一職,五年為尚侍,入尚宮局謀得司言一職,皇帝破格許她帶刀,縱使這樣,依舊沒能斬開命運的束縛。

安成帝有九女二十三子,嫡長子暴斃,儲位空缺,也只有這八子有能力爭奪。二皇子郁修然重文,拜了文聖孔荀為師,最得民意,三皇子郁清河本最無力爭奪,奈何皇帝寵幸有加,算上一位,四皇子郁諶知與兵家走得近,九皇子郁鍾展行事最為踏實牢靠,佔去朝中大半人心,十三子郁英叡手捧聖賢,也只是表露祥和,十五弟郁景逸看似遠離紛爭,實則暗度陳倉,拉攏江湖勢力,十七幺郁楓漣鎮守東部邊境,早已功名加身。

釗越國何時變天,便何時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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