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壽誕
歌舞昇平一天,傍晚時分,宴會終是散場。慈寧宮恢復往日平靜,太后躺在椒花藤椅上,皇后給她揉捏著太陽穴。
「他們都在提醒哀家,可哀家何錯之有。」太后雙目微閉,終是遲暮之年。
「太后沒錯,只有沒有隨了眾人之意罷了。」皇后怨道。
「何為眾人意?」太后問道。「一千人便有一千種想法,哪說得明白。」,「那我如何能隨得了眾人之意?」太后睜眼起身。皇后沉默,此事無解。
「我只要結果,只要結果是好的,那就行了。」皇后扶著她坐在屋中茶案「別的,我還真沒空去管。」
「為江山社稷,太后沒有錯。」皇后斟茶。
……
承乾殿
十三皇子摔碎玉璧,心中怒火已經燒到了極致。「烏合之眾,一群烏合之眾!」十三皇子怒吼。
幾個侍衛大氣都不敢喘,屋內光線跟著暗淡幾分。「何為權?」十三皇子背對著他們。
侍衛急忙跪下,為首者開口「天下權,當歸十三皇子所有。」,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倒讓十三皇子舒心不少。
「權利,不是生殺,不是奏章上的隻字片語。而是一個人,以一人之力,能最大限度去影響,去操控多少的人或事。」十三皇子語氣深沉,此刻的他,才是真的他。
「人人都嚮往權利,但一個人,只在一呼一吸之間生存,生老病死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所以這才有了權,在生老病死之間,拼了命地往上爬,去得到,去索取,去爭去搶,這才是權利!」十三皇子幾近癲狂。
「權利能得到的,是滿足,是享有,多少人願意前仆後繼,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十三皇子野心展露無疑,但他也是在害怕……
「你們知道該如何去追尋嗎?」十三皇子向侍衛問道。為首者思索一陣,忽然抽刀回身,除他以外的侍衛,皆因此而亡。
回過身來,再次向十三皇子跪下「緊隨十三皇子步伐,便可得權。」,十三皇子將他扶起,身子靠在他的耳旁「對,就是這樣。」,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刺進侍衛胸膛,他懷著滿臉驚恐倒下。
扔了匕首,十三皇子坐在階前,陰桀地放聲大笑,宛如瘋魔。
一處清冷的廢宮,三皇子一人推門,走了進來。那副玩世不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哀傷。
檐角蜘蛛網結了幾層,忽有清風吹過,捲起蕭蕭瑟瑟。嘆息一聲,三皇子哀怨「都知今日是太后壽誕,卻沒人記得,也是你的祭日。」,他看向一旁的掃帚,帚鬃已經禿去大半。
拿起掃帚,認真地打掃著院落,比繡花都要認真。往事一暮暮浮現,牽動著三皇子那道不為人知的傷口。
「娘,來追我呀。」
「你慢點。」他扮著鬼臉。
「這孩子……」
記得那時,娘累得滿頭大汗卻也沒能追得上他,宮內也是冷清,卻沒今日這般……
堂前屋后,只留得他一人身影。忙碌著,心緒漸沉。
「娘,父皇怎麼還不來看我們。」
「你想他了?」
「嗯。」
母妃抱著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淚呀,早已濕了她的眼眶。每次父皇來此,都是簡單問候,停不下一盞茶的功夫,便又要走了。
隨後,坤寧宮的人便聞著味兒來了,對著母妃出言不遜,甚至大打出手,他年幼力氣小,拳頭上沒什麼力氣,打不過就用牙咬,最後,落得一身傷痕。
他想習武,削尖了竹竿在院內比劃著,母妃見狀,立刻奪過,折斷成三截,從次,他再也不敢提起學武。
母親也會教他識字,三歲習得三綱五常,五歲熟讀詩經,七歲便知中庸之道。那時異常艱苦,母親油燈都不捨得點,一身衣服洗得發白都不捨得扔,改小了還能讓他再穿幾年。他那裡知道,院外是怎樣的錦衣玉食。
屋內,母親靈位擺在中央,香爐周邊散落著些許香灰,供奉的瓜果已經風乾,抬頭望去,那副畫像是他後來才求畫師畫的,時間長了,他怕他忘了。
撤去舊的供果,從襟口掏出蘋果,在身上蹭了蹭「娘,你最愛吃了。」,大袖口裡還藏著香蕉呢,小時候吃不到,總愛跑去嫻淑宮,與四弟搶著吃。現在,不缺了。
茶案前坐下,三皇子笑了,往事讓他鼻尖泛酸,他沒哭。「娘,你說不要讓我覬覦皇位,我沒有,只是……不甘願你一個人在這兒。」三皇子在這兒坐了許久。
蕭貴妃,當年與王貴妃平座,皇帝結髮妻子病故,皇后之位空了出來,她本無心爭奪,奈何深宮大院,身不由己。母親再三退讓,卻落得宮鎖珠簾的下場,今日之後,便是當年王月鳧,王貴妃。
一夜,或許漫長。武德殿前,演武場上四皇子與一眾侍衛對練,他貴為皇子,誰又敢真的下死手,十二個人,將他圍在中間橫步而走。被他抓住機會,疾如脫兔,動如雷霆,單腿橫掃,兩名侍衛被掀翻在地,隨手抓住一名侍衛肩膀,向身後摔去,再出兩拳,又是兩名侍衛被摔下台去。
幾個呼吸,再也沒有一人能站起身來。走向一旁侍婢跟前,拿起錦帕擦去汗漬。不經意間看見來此的三皇子,正端著酒杯向他微笑。
「怎麼樣?」四皇子像是在向他顯擺。三皇子搖了搖頭「軍中拼殺還行,在這皇宮,施展不開。」
「那宮中拳腳,是怎樣的?」四皇子問道。三皇子將酒杯放下「我教你。」,兩人對視,四皇子作個請勢。
三皇子緩慢走上演武台,一身紫金緞紋袍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懂武之人。「拳腳無眼」四皇子抱拳,三皇子抄手,微微欠身「拳腳無眼。」
說著,竟率先朝四皇子衝去,四皇子揮拳,卻奇迹般地被三皇子躲過,緊接著,三皇子出手,拍出一掌,四皇子伸手去擋,卻被握住食指。
用力掰下,四皇子一陣吃痛,半俯著身子卻未吭半聲,正以為他要求饒的時候,他卻反手扯住了三皇子耳朵。
「鬆開!」
「你先松!」
半天沒個結果,兩人同時鬆手,後退幾步。三皇子揉著耳朵,四皇子甩著手向食指哈氣。接著便是兩人的『宮中拳腳』,猶如市井無賴,揪頭髮扯衣襟皆是常有,扣眼掐腚更是不在話下,兩人躺地上滿演武場打滾兒,一會兒你將我壓在身下,一會兒我又將你壓在身下。
打人不打臉,兩人朝對方臉上招呼,可是牟足了勁。打累了,三皇子騎在四皇子身上「我贏了。」
「不服!」
三皇子揮起巴掌就要往四皇子臉上呼,下意識閉眼,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喘著粗氣,三皇子躺在四皇子一側「欠我的銀兩什麼時候還?」
「多少?」
「六百一十五萬兩。」
「有那麼多嗎?」四皇子猛然坐起。
三皇子起身「我回去給你拿賬目?」
「有必要算這麼明了?」
「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是。」
「你!」
三皇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我改日再來取。」,說著,走向庭外。「我明日就走了。」四皇子也起了身子。三皇子停了下來,鄙夷一笑「愛去哪兒去哪兒。」也不知他聽沒聽到,繼續向庭外走去。
四皇子也是笑了「贏他一場,可真難。」,不久之後的帝子之爭,誰會贏呢?
七皇子的宿琊亭,秦柱子被奉為座上賓,「多謝仙者出手相助,不然,我連拿的出手的賀禮都沒有了。」七皇子客套地說著。「無礙,舉手之勞。」秦柱子大大咧咧地說道,目光不時瞥向觀望的姜涼,她今日,依舊是一身官袍。
七皇子輕笑「心燭。」,姜涼回頭,只見七皇子向她招手。走近身子,七皇子卻是變了臉色「都怪你辦事不利,還要勞煩仙者,還不敬仙者一杯。」
姜涼一句話都沒說,拿起酒杯,斟了個滿杯,一飲而下,但顯然不勝酒力,霞紅已經到了脖子根兒。「這算是賠罪了。」七皇子也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秦柱子還在看著姜涼,莫名地有些心疼「哦,無礙,姜涼怕是有公務在身,喝這麼多酒……」,七皇子輕聲一笑「是我考慮不周,自罰一杯。」
姜涼走出亭子,卻也沒走遠。「唉,說來也是,好好一個姑娘,偏偏要來蹚官場這等渾水。」七皇子作傷春悲秋之態。
秦柱子點頭,表示贊同。七皇子接著說道「我也有心想要幫她,可惜人微言輕。」,秦柱子笑出了聲「貴為皇子,人微言輕這個詞,不合適不合適。」
七皇子起身,望向春波湖「你不明白,真正的權利,並不掌握在我們手裡。」,「那是自然,權利的頂峰,一直都是一國君主。」秦柱子口無遮攔地說道。
七皇子立刻回身,眼神凌厲地看著秦柱子。也許是發覺了自己說錯話了,秦柱子立刻收起笑臉,不知如何是好。
「此處就你我二人。」七皇子沒有過多在意「還有姜涼。」,「謝過七皇子了」秦柱子左右探查,壓低聲音「這宮中啊,禁忌甚多。」
「是啊,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隻金絲雀。」七皇子惆悵地望向春波湖。
秦柱子完全不解其意,約摸著時辰「時候不早了,白執事還有事情交代。」,七皇子轉身「那我就不留你了,再會。」
秦柱子拱手「再會。」說著走出亭子,沒忍住多看了姜涼兩眼。
七皇子出亭,姜涼跟在身後「覺得他如何?」,姜涼毫不掩飾「在他身上,看不出踏實二字。」,七皇子意味深長地說道「踏實如九皇子,那又如何?」
姜涼不多加評判。「棍棒長短,趁手就好。」七皇子心緒,又多了一條。
沐春苑,三皇子坐在正堂主位,悠閑地品茶,其他人則一臉凝重。「三皇子何故非要學習法術。」白秋微微皺眉。「鶴守長老萬里搬山,足以震驚於我。」三皇子放下茶盞,一臉期待。「術法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就的。」鶴守長老白眼彷彿要翻出天際。
「本皇子閑人一個,有的是時間。」彷彿是下定了決心。鶴守更是無語,還知道自己閑人一個,不學無術。就快要罵出口了,想想還是忍住了,是真的沒那個必要。
「傳授法術,可是需要一位師父,來日我回宗門,再為皇子擇尋良師。」白秋客套著,就當是哄孩子了。
「我看白執事您就不錯。」三皇子語出驚人,白秋一口茶水還未咽下,已被茶葉卡了喉嚨。「怎麼,執事不願意教?」三皇子問道。
「我也只會些粗俗的法術,不如……」白秋看向鶴守長老。鶴守長老別過頭去,只吐出兩個字,不教。
「我也只學得皮毛就夠了。」身為皇子,居然這般厚臉皮。無奈,白秋只得應下,就在此地,奉了拜師茶「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白秋可承受不起,急忙扶他起來。
還沒完,他一臉挑釁地看向任天笑「以後,我可就是你師弟了。」,雖無失態表現,任天笑已被驚得汗毛乍起。
「還有一事。」三皇子挺著胸膛「壽誕上,四弟那頭珍稀異獸,本皇子喜歡的緊,鶴守長老……」,「老夫不做偷雞摸狗之輩。」沒想到,三皇子在鶴守長老這裡,已經如此不堪。
「不,是想讓諸位,幫我再捕一頭。」這位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主兒,鶴守真想上前掐死他。但一書信箋,讓諸位住了嘴。皇帝親筆來求,這面子,誰敢不給。
早些時候,皇帝召見三皇子「你可知這九龍杯另一處神奇?」,「皇兒不知。」三皇子拜下。「它藏了釗越國三分氣運。」皇帝語出驚人,釗越國七絕地之一,一個百丈龍頭,龍角缺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