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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拒絕也沒用吧。」

走了一段路后,太宰治突然開口。

「?」

「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一般人都會以為只是交戰場所,結束后就會離開,我們卻在往深處走。」

太宰治目視前方。

「你什麼都沒問,說明事先已經知道我住在這裡。」

這裡——

集裝箱堆疊成小型迷宮,光線被遮蔽,四處一片昏黑。泥土中偶有冒出的白骨,混雜著不知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傷害的非法傾倒物……令人毛骨悚然。

太宰治轉過頭來。

那雙眼睛深處的黑暗比縈繞在廢棄場的黑暗更深更黏稠。

岩永琴子有股強烈的預感,太宰治在等待她說什麼。猜不到對方會對她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宣判死刑也說不一定。

黑/手/黨會住這種地方的理由很簡單:躲避政府的搜尋,敵對勢力的追殺等等。

但不是。

一定還有什麼更深的緣故。

「太宰先生是逼自己住在這裡的吧。」

岩永琴子選擇將自己看到的直接說出來。

「太宰先生為港口黑/手/黨創造了巨大的利益,自己卻並不喜歡這份功績。但你的做法只是將自己逼到黑暗的角落,繼續屠殺敵人,放縱自己的施虐欲和自虐欲。」

「同時,你又因此感到痛苦和迷茫。」

「不斷循環、重複。」

自虐、自殺、自毀式的彷徨。

只有一瞬,飛快的一瞬,太宰治呼吸停滯。

就是這一瞬讓岩永琴子有種被擊中的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

太宰治快步往前走去。

岩永琴子追去。

「而且,怎麼說呢,」她決定調節下氣氛,雙手在空中比劃幾下,「住集裝箱,有種住在紙箱里的貓貓的感覺。」

太宰治有點出乎意料。

「居然是這種感言嗎。」

「是追求特殊的情趣嗎,還是為了節省固定資產稅嗎?要是跟我結婚的話,這點錢不值一提,情趣什麼的也……啊,等等我,太宰先生。」

……

太宰治居住的大型集裝箱原本是為了運送出口到海外的轎車而建的。集裝箱里倒是乾淨,安置著寢具、桌椅、換氣扇等簡陋設備。

「打擾了。」

岩永琴子走進去。

太宰治拉下開關,頂部的小燈泡發出昏黃的光。

他拿出一個醫療箱。岩永琴子湊過去一看,裡面全是繃帶。

這是囤了幾年的量?

太宰治翻找半天,在最下面挖出了被壓扁的酒精和傷葯,一看就是從沒用過。

「自己處理一下吧。」

「嗯?」

太宰治指了指她的小臂。岩永琴子這才發現,手肘外側有擦傷,估計是摔到地上時弄的,袖子都破了。

「你……」

岩永琴子循聲望去,太宰治盯著她,眼神充滿探究。

「意外地對自身的危險和受傷很遲鈍呢。」

「也許吧。幫助妖怪仲裁危險在所難免,次數多了反而容易變得遲鈍。我以前也經常被教訓——」

她突然頓住。

被教訓。

被……誰教訓來著?

「沒什麼。」

小臂不好包紮,岩永琴子乾脆讓妖怪代勞。妖怪們不顯形太宰治是看不到的。所以她猜想現在太宰治眼中,應該是一副棉簽自己動、傷葯自己塗、繃帶自己纏的神奇場景。

對方鳶瞳微微睜大,像是貓發現了好奇的事。

「你說過是妖怪們請求你做智慧之神的吧。那為什麼不讓妖怪去戰鬥?」

「真正厲害的大妖不會藉助神明的力量。需要我的智慧的,大多是些智能或力量低下的傢伙。」

岩永琴子讓盤踞此處的巨大白骨精把手指伸進來,指尖顯形,然後用手杖一戳。

嘩啦,骨頭碎了。

白骨精:「嗚……」

太宰治眼裡掠過一絲笑意:「原來如此。」

岩永琴子興緻勃勃地拿起繃帶:「我來幫你處理傷口吧,太宰先生。」

她之前聞到血氣,對方恐怕是在戰鬥中受了傷。

太宰治卻對她的「體貼」沒有反應。

甚至還伸手緊了緊衣服。

用得著這麼戒備嗎。孤男寡女共處一箱,該警惕的是她好不好。

「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岩永琴子忍不住吐槽,「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做什麼的。」

「……你心聲說出來了。」

最後,太宰治還是脫掉了上衣。

他坐在床沿,浸血的繃帶像雪花一樣飄落。身上交錯著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是刀傷有的是槍傷,腕處也有一道道細細的划痕。

很難想象能有這麼多傷痕集中在一副身軀上,視覺衝擊尤其強烈。

所以,剛才太宰的猶豫,是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些傷口暴露在她眼前?

岩永琴子怔神時,太宰治低低地笑起來。

「很可怕嗎,很恐怖吧……這些不是別人造成的哦,全部都是我自殺留下的痕迹。」

他轉過身來,鳶瞳在昏暗的光下猶如深淵,安靜地凝視她,像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不為某物而改變,一生僅有一次的死亡,這是我的願望。可惜,拜某些傢伙所賜,總是沒死成。」

沉重的氛圍中,太宰治的笑容反倒擴大。

「被嚇到了嗎?」

——看啊,我就是這麼不正常的人。

——所以快點遠離我吧,和正常人一樣。

岩永琴子覺得對方在傳遞這個信息。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太宰治突然神色一變。

「夠了。」

像是不想再聽她說話。

岩永琴子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被太宰治壓在床上。

說是床也不合適,就是簡單的寢具,硬梆梆的,她後背甚至被砸得有點疼。

「你有什麼目的?」

太宰治居高臨下看著她。

被籠罩在對方的陰影中,對上那雙冰冷而危險的眼神,岩永琴子無端想起敵人對太宰治的稱呼。

——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

「如果只是想要我的身體,現在滿足你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嗎?!」

太宰治:「……」

岩永琴子哼笑。

「我不是告訴過太宰先生嗎,」她直視對方眼睛,「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目的當然是結婚啊。」

太宰治看樣子是不太信的。

也是,對黑/手/黨而言,情報、試探、暗殺……任何一個理由都比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得實際。

太宰治瞳孔深而空,剩下的繃帶將散未散,有的垂下,有種凌虐般的美感。

岩永琴子靈光一閃地意識到,太宰是故意在她面前脫衣服的。

因為自己一直表現出對他的身體很感興趣(?)太宰先生覺得這是幌子,自己有更深的目的。所以他乾脆遂自己的意,想要引出這個目的,或是知道些什麼……太宰先生,真是無時無刻不在防備啊。

或許現在是說那些話的時候。

「恕我直言,太宰先生,待在這種地方,你是永遠找不到的。」

岩永琴子眼神往四周一瞥,又重新回到太宰治臉上。

對方瞳孔輕縮。

「你說什麼?」

「血腥、暴力、死亡……太宰先生,你是不是以為只要待在黑手黨,近距離接觸人類的本質,說不定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沒有呢。」

不等太宰治開口,她就做出了回答。出於某種奇妙的心情竟微微笑起來。

智慧之神能看到太宰治周身纏繞著某種東西,像是精神上的罪惡之源一般不可目見、會將所有一切全部破壞殆盡的東西。*

「黑/手/黨里沒有你想找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能填補你的孤獨,繼續待著也只會越來越空虛……這不正是你將自己逼到集裝箱里的理由嗎。」

很少有人能理解這種情緒吧。

岩永琴子不由得擔心。這樣下去,太宰先生的精神真的支持得住嗎?

「又是妖怪告訴你的?」

太宰治的聲音沙啞得像沙漠中好幾天沒喝水的旅人。

「你有沒有想過,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雖然沒有動作,但岩永琴子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對方身上的寒意甚至比兇殘的魔物都可怕。

怪不得連黑/手/黨的部下都不敢接近這裡。

即使她能靠妖怪幫助暫時逃脫,但只要太宰治想,他就有辦法再找到自己。

解剖人心本就是件危險的事,岩永琴子沒少見過惱羞成怒的例子。誰會甘願被血淋淋地剖開?

所以她也明白,如果不把這一層說破,她永遠無法走進太宰治內心。

那堵高牆比任何人的都要堅硬。

沉默良久。

「太宰先生說我對危險遲鈍,現在看來是真的。」

岩永琴子笑了笑。全身的毛孔本能地戰慄,心情卻奇異地平靜。

「……算了。」

太宰治換回了那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空白表情。

他站起走出幾步,背對岩永琴子,聲音中有微不可察的顫抖。

「夠了……已經夠了。」

岩永琴子坐起,緩緩呼出口氣。

一口氣說出來了啊。

要頂著太宰的殺氣說出來不太容易,稍微停頓可能就會喪失勇氣。

「這些都是妖怪告訴你的?還是你的推理?」

「才不是,別小看女生對心愛之人的在乎啊。」

太宰治沒有說話。輕顫的背影看上去很需要一個愛的抱抱。

於是她就這麼做了。

腳踩在集裝箱地板上,岩永琴子手臂從后往前環住太宰治腰身。被環住的軀體有些緊繃,意識到她不打算放開的意圖后,又逐漸放鬆下來。

你連把人家壓在床上的事都做了,人家抱一下不犯規吧。

太宰先生看上去很瘦,但脫了衣服才發現有腹肌呢。也是,畢竟是黑/手/黨,日常體術訓練是必備的吧。

岩永琴子壯著膽子,悄悄用指腹摸了摸。

哇嗚,溫熱的,有點硬。

然後她的手就被捉住了。

「放開。」

「不要。」

呵,這個時候誰聽話誰是小狗。

好不容易的吃豆腐機會。

「太宰先生想不想以新的嘗試來轉換一下心情?」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那句『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能填補你的孤獨』后再加上一句……」

太宰治扭頭,從眼角瞥她。

靜靜地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岩永琴子哼笑。

「——除了我。」

只有同樣是異類,見過人界妖界百態的我,才能理解你的孤獨。

「讓我們繼續剛才的事吧,你剛剛不是說可以滿足我嗎?」

岩永琴子說著,陷入沉思,「不過太宰先生現在太年輕,我還是希望能等到你的香蕉再大一點……」

「……」

太宰治波瀾不驚:「太過分了,所以只是饞我身體嗎。」

「當然不是,」岩永琴子認真開口,「請務必連心一起給我。」

「太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人影出現在集裝箱門口。去而復返的織田作看到這幕轉身就走,還因轉向太快差點把自己絆倒。

「對不起,打擾了。」

※※※※※※※※※※※※※※※※※※※※

*來自《太宰治與黑暗時代》小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微雨問棠6瓶;lan緋雪5瓶;霜雪千年(=^▽^=)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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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后噠宰說要跟我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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