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舉三得
「當然是有的。」邱海明隱瞞不了,說得很凝重,「放療的痛苦主要是局部的反應。就是照射部位的組織和器官的局部反應;但是比化療好。就短期而言,放療的反應性要低於化療,放療的痛苦……可能要比化療急性反應要低一些。」
她終於忍不住了,又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大概需要多少錢?」
「你不要管錢的問題好不好?我不是說了嗎,我有錢。我的錢不夠,父母能支持我的。」
在西北的那個小城市裡,邱海明人品好,學問高,家境也不錯,大學一畢業就有許多人求婚上門。他被逼不過,就把愛戀劉蘇悠悠的事情招供了,而且向父母表明了決心——非她不娶,就連舅舅也被他忠貞的愛情感動了。通過大學學校領導,也了解了劉蘇悠悠家庭單純、個人優秀,品貌端莊。
在外甥的堅持下,通過認識的外科主任,讓邱海明自己來尋覓意中人,就看他們是不是有緣分了。所以,真要有經濟困難的時候,邱家不會不管的。
然而,劉蘇悠悠自尊心太強了,說兩個人沒走到一起的時候,是絕不會用他的錢的。不依不饒,要他說出具體需要多少錢。
邱海明只得告訴他:放療的費用主要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放療前的定位費用,一般是三四千。另外是放療的單次費用,根據湖城這邊的標準,一般也是三四千元一次。打算做30次,這個錢他也是拿得出來的。
「不要你拿,我也能拿出來。既然如此,我問問母親,是不是願意採取這樣的治療方法。」劉蘇悠悠說到這裡,平靜無波的眼眸里閃耀出星光,在邱海明的眼裡,那是感激之光,心中湧起了擂鼓一般的心跳。
焦安子回家,比以往晚了一個多小時,父親已經吃了飯看新聞聯播了,母親洗澡出來,看到女兒才進家門,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懨懨的沒有精氣神。
母親問:「今天怎麼這麼晚才打樣?生意特別好嗎?」
桌子上的飯菜都是現成的,焦安子端起飯碗,食而不知其味,像是數著飯粒吃,苦著臉說:「好什麼呀,你不知道,爸還不知道嗎?五一勞動節一過,服裝行業就進入了淡季。夏天的衣服本來就賣不上價,何況我們這樣的小店,高不成低不就,上檔次的服裝成本太高,顧客也不到我們這裡買,檔次太低了,地攤上有的是,我們也賣不出去。現在滿大街都是服裝商店,賣衣服的比看電影的人都多……」
見女兒一邊吃飯一邊數落著,母親把菜往她跟前推:「飯碗都塞不住你的嘴?抱怨什麼呀?每一年到這個時候不都這樣嗎?不也過過來了?」
「今年不一樣呢,每個月的房租又漲了1000,還有,我想多賺點錢,支援一下悠悠。」
「怎麼了?她要結婚了嗎?」
「八竿子打不著的事,連對象還沒談好。」
母親還是被她帶偏了:「她對象哪裡的?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哪裡知道?彷彿好像在省城有人對她不錯,只是沒有進入正式議事日程,她現在又回來了,不用說結婚了,現在忙得頭髮昏……」說起閨蜜,安子完全沒有了食慾,放下了筷子放下了飯碗,「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她媽。」
「你吃你的飯!不要盡想著減肥。」母親把筷子塞到她手裡,一邊又關切的問,「她媽怎麼了?不就是進醫院做個檢查嗎?檢查出什麼病?」
「她上班的時候不能打電話,我今天下班就到服裝商場去看她,一說起,眼淚汪汪的,」女兒又把筷子扔下了:「什麼病呢?大毛病,說是腫瘤,說不定就是肺癌!」
「啊?怎麼害這麼大的病?」母親大驚失色,扯一把椅子坐下來,半個身子都趴在桌子上了,「那怎麼辦?悠悠可憐,就這麼一個媽,可憐見的,要走了,還靠誰去?」
安子把母親推開,沒好氣地說:「哪個說她媽要走了?不是正在醫院治療嗎,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說不定能治好呢。只是要打持久戰。醫院就像只老虎機,吞錢沒商量,僅僅是檢查費,才開始,已經花了幾千了。馬上要開始治療,那更是花錢如流水,本來就是個窮家底子,怎麼架的住這樣折騰?那真是,錢錢錢,命相連啊。我指望能多賣點錢,支援支援她,生意又不景氣……」
「你們朋友一場,過去悠悠也沒少幫我們的忙,支援她也是應該的。你不幫她誰幫她?」當母親的為難了,想想說,「只有把我們的存款取出來了……」
「不可不可,」安子爸爸在一邊看電視,耳朵分出一半聽母女兩個的談話,聽到這裡,健步跨過來,急忙說,「我們這裡早就說拆遷拆遷,現在可是實錘了,已經開始動員搬遷,我們要買新房子,還要填幾十萬,還說晚上和你們商量,到哪裡去找這個缺口,哪裡還有錢資助別人看病?」
母親似乎這才想起來,頓時啞口無言。女兒卻跳起來了:「呀,那個張大雷怎麼辦?」
「哪裡打雷?」父親莫名其妙。
「哎呀,不是打雷,是悠悠託付給我的新同事,我才把他安頓好,人家千恩萬謝的,現在要趕快告知他,到外面去找房子,免得到時候流落街頭。」
母親把女兒拉住了:「人家今天正好來找你的,說是要感謝你,下班以後就送來了,又是牛奶又是蘋果,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
順著母親指的方向,安子看見茶几上放的兩樣東西,飯也不吃了,走過去提起那兩樣,對父母說:「不用說他在這裡住不長了,就是住得長,也不能要他的東西呀。農村來的一個小裁縫,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哪能讓人家破費?我還過去。」
「你不吃飯了?」母親跟著喊,女兒已經跑出門了。
到了張大雷住的那一家,小夥子居然在門口踩縫紉機。走上前就問:「在做什麼呢?」
一看是自己的恩人,張大雷趕緊站起來,局促地說:「你,你來了?下班,下班我就去你家的,你還沒有回來。」
焦安子把手裡的兩樣東西放在門口:「就給我送禮去的嗎?禮多人不怪是不是?我就偏怪你了——花錢不討好,別來這一套。」
「我,我不是討好,只是為了感謝,感謝你給我找這麼好的地方,吃的好,住得好,花錢還不多,這一點小意思算什麼?」
「世界需要熱心腸,能夠幫忙就幫忙。」安子說到這裡,語言就不利索了,「何況,這個忙又不久長——我剛才才知道,這裡要搬遷了,你還要,還要另外找地方去……」
這一家的女主人走出來了,笑嘻嘻的打招呼:「安子呀,說起搬遷的事,不要聽到風就是雨,住久了的人都不想挪窩,要全部搬出去,最少也要三五個月。」
「是的是的,只要他們不搬走,我就還能多住些日子。」
女主人拍拍姑娘的肩膀:「安子呀,你可給我找了個好房客,這小夥子可能幹了,前兩天我說做夏天穿的睡褲,他說交給他,連裁帶做,一晚上做了兩條。」
張大雷這才抬起頭,望著對面的姑娘:「你家裡,有什麼,要我幫你做的嗎?」
家裡並不富裕,縫縫補補的活兒少不了,都是母親在操勞,焦安子從來也不過問,現在根本想不起來需要做點什麼,只是看向縫紉機,上面有兩塊布片,就問張大雷:「你現在在做什麼?」
他的黑臉泛紅,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按照劉蘇悠悠給我畫的圖,做兩條內褲。」
「你都會做睡褲了,還不會做內褲嗎?還要悠悠給你圖來?」焦安子問。
「這是最新款,穿著,就是舒服。」
焦安子又看了一眼,布片中間,居然有一條長長的小口袋,她面孔發燙了,想起悠悠說,她櫃檯賣得最好的男士內褲,想必就是這個吧。還說,她櫃檯上不批發,否則,讓她小店批發幾條去試試銷售。
想到這裡,多問了一句:「你做一條,成本費是多少?」
他毫不猶豫的回答:「布料加上手工費,最多7元,但是商場裡面賣40塊錢一條。」
內褲也這麼貴?就是半價賣出,也是對半賺。焦安子靈機一動:「你幫我做十條,我出工錢,拿到店裡賣賣去,行嗎?」
小夥子興奮起來:「當然行,我一天有半天閑著,正閑得無聊呢,有事情做,有錢拿,再好也不過了。要說做內褲,還是棉布最好,透氣散熱,你要什麼顏色的?」
「純白、瓦灰、藏青、普蘭、茶綠,」焦安子一口氣曝出五種顏色,跟著就說,「如果大中小三個型號,那就要做15條了。」
這些顏色說的那麼專業,張大雷有幾分佩服,「焦老師也是學美術的嗎?不過,小個子的男人用不著這種褲子。」
見他說起服裝,不再那麼靦腆了,焦安子會心一笑:「我和劉蘇悠悠是大學同學,我可沒當過老師,也就當過小店裡的小老闆。你對服裝可了解不少。」
「鄉下裁縫,見識太少了,所以才到城裡來學習。」
「那你應該到服裝工廠去學,英雄才有用武之地呀。」
「工廠里都是流水作業,大批量生產,也沒有多少可以學的,還是賣服裝見得多。」
話閘門一打開,提起他的本行,說起來很地道,語言也流暢了許多,焦安子只是賣衣服的,根本不會做,但是對服裝了解也不少,問什麼問題對方都能回答出來。於是想到賣服裝的過程,比如特殊體型的顧客,總是挑鼻子挑眼的,服裝的尺碼都是標準的,總有不合適的地方。比如說,袖口大了,衣服肥了,褲腳長了,或者是有地方乍線,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賣出去的服裝,就因為一點點的不如意,就錯失了一單生意。如果身邊有一個會做服裝的就好了,解決了這些小問題,就能夠多賣一些服裝出去。
想到這裡,就對站著的大個子說:「你做你的呀,我看你做。」
張大雷這才坐下來,不再說話,動手做活,很快就把那條褲子做好了,然後就說,今天不上班的時候,就去買面料做褲子,後天就可以供貨了。因為是坐在大門口做事的,剛才房東出來說了兩句話,然後就回房間去了。現在回頭望望,人也不在外面,放低了聲音,對她說:「你們家有縫紉機嗎?幫你做褲子,不能用別人家的工具吧?」
母親是過日子的人,為了節省開支,家裡是有縫紉機的,但家裡可沒有一個空房間,讓一個小夥子到自己家裡去做縫紉。正好店裡還需要,這傢伙只上半天班,如果那半天到自己商店裡去,不僅能夠按照顧客的要求修改服裝,抽時間做做縫紉,自己有時間要出去一下,還能幫自己照顧生意,又能夠給他增加一點收入,一舉三得,皆大歡喜。
真佩服自己聰明,焦安子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擔心對方不同意,還告訴他,除了計件工資之外,那半天可以給10塊錢工資,這樣於他也不無小補,自己也能輕鬆許多,如果有顧客需要,還可以定製服裝,擴充業務。這麼便宜的勞動力到哪裡找去?
張大雷需要錢,而且非常需要錢,他是逃出家的,在城裡喝水都要花錢,最主要還要解決住的地方,房租都要幾百,而時間卻多的是。只上半天班,那半天真不知道怎麼打發,有事情做,有錢拿,也沒有丟自己的手藝,這個主意真不錯。張大雷馬上就答應了,做好了褲子,把縫紉機搬進去,再出來的時候,焦安子已經走了。馬上就是自己的僱主了,更需要感謝。牛奶和蘋果還丟在一邊,他趕緊提起來,又朝著焦家走去。
人情大如債,他可不想背上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