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半路遇險(二)
二王子面無表情的對蕭河說:「紮營。」然後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馬車中,彷彿剛剛殺死了一隻蒼蠅。
蕭河憤怒的看著二王子的背影。
片刻后,蕭河指了兩人留下為被殺的弟兄下葬,其餘人等,皆服從二王子安排,將馬隊安排安營。
揭陽公主從車上下來,坐在剛升起的篝火旁,伸出已僵硬的手,在火旁烤著。她活動活動脖頸,讓小廝去請郁瑤過來。
郁瑤裹著厚重的鶴氅走到揭陽公主身邊,欠身坐下。地下鋪著潔白的長毛的地毯。
揭陽公主笑著對她說:「真是漫長的旅程,是嗎?」
郁瑤剛受完驚嚇,牙齒還在上下打顫,沒有接話。
揭陽公主看看她,眼神定在了那件狐皮大氅上,良久才開口輕聲問:「郁妹妹,你怎麼好像冷的要命?穿著這大氅還這樣冷嗎?」
郁瑤苦笑著說:「這大氅看似厚重,內心卻是由麂皮做成,風一吹就冰涼入骨。」
揭陽公主輕輕抬手摸了摸散發著冰冷黯淡光芒的鶴氅,眼神里流露著郁瑤看不懂的神情。
揭陽公主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寒光,冷冷的問:「怎麼,你好像不喜歡啊?」
郁瑤不明就裡,難道是因為這件大氅是二王子獨送給自己的而生氣嗎?那她只好縮著說了。
她搖搖頭,說了句:「若說保暖,這鶴氅實在太華而不實了。不如一件大鵝來的實在。」
啪!
話音未落,郁瑤臉上就落下一記響亮的耳光,她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像是沙漠中飛出了無數的蜜蜂。
還沒等郁瑤反應過來,揭陽公主卻趕在她之前先失聲痛哭起來。
這一下郁瑤慌了手腳,急忙問到:「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哪句話衝撞了您?你別哭啊。到底怎麼了?」
揭陽公主也不理她,只是一味的哭。
郁瑤沒顧上自己臉上的痛,先輕輕的在她背上拍了拍,想安慰她兩句。
阿靜剛想伸手阻攔,揭陽公主就突兀的痛叫一聲:「啊!好疼。」
郁瑤嚇的趕緊住了手。這到底是怎麼了?
郁瑤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時,只見二王子朝這邊走過來,冷冷的看著郁瑤問:「怎麼了?」
郁瑤跪在地下,輕聲的說:「二王子,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揭陽公主忽然就打了我一記耳光后,就自顧自哭起來。」
而揭陽公主此刻正哭的梨花帶雨,柔軟不堪。
盯著揭陽公主的二王子臉上的慍色即使在黑夜裡,也能就著月光看的一清二楚,他聲音冰冷的就像是剛刺入兵丁胸膛的薄刃劍:「郁瑤,雖然我寵你,但你不要仗勢欺人來欺負揭陽公主。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若還有下次,你就在這沙漠里等死吧!」
郁瑤一時之間愣在那裡,也是剛剛被二王子抽劍就殺人的動靜嚇到了,為了保命她磕頭如搗蒜,帶著哭腔說:「二王子,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時,一臉淚痕的揭陽工作抬起楚楚可憐的臉,對二王子說:「二王子,她……她對二王子您,出言不遜,她嫌此件鶴氅質地不好,她竟然還口出狂言說此件大氅不如一件什麼鵝……來的更值!我實在氣憤不過,她根本不配擁有這麼好的衣服。您那麼寵愛她,還給了她這麼好的大氅,完全是白眼狼。一怒之下才打了她,誰知她竟不知悔改,竟還手打了我的後背,好疼!」
二王子的目光更冷,語氣也更加低沉:「郁瑤,你真是膽大妄為!你知不知道,這件大氅是揭陽國王當初獻給王上的,王上賜給我后,我一直沒有捨得拿出來。可本王擔心你來自溫暖的中原,未經過苦寒的大漠嚴冬才賜給你,沒想到,你竟如此辜負我的苦心。」
郁瑤急忙解釋到:「二王子,揭陽公主,您二位真的多心了,剛才那些話不過是句無心的玩笑。這件大氅著實暖和。不知這大氅竟是如此來歷,是我說錯了話。將后一定會用心呵護這件鶴氅。求二王子,揭陽公主別再生氣。」
揭陽公主此刻已經變成嚶嚶怪,哭唧唧的對二王子說:「二王子,我的後背好疼。」
郁瑤在大漠里瑟瑟發抖的想:伴君如伴虎,看來一點也沒錯,還沒有進宮坐上王位,自己的性命就朝不保夕,倘若真的進了都城,自己就得更加如履薄冰,我的命好苦啊。
劍未佩妥,出門已是江湖。
從不想踏入後宮爭鬥的郁瑤,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捲入爭鬥之中。這一切都是因為離都城越來越近的原因嗎?每個人都帶著自私的秘密努力生活著,因此才有了無數的歪心思。
二王子最終也沒有安慰揭陽公主,冷冷的轉身,向前方走去。
揭陽公主嗚嗚咽咽的哭著,直到二王子走遠了,她才停止了哭泣。匆匆看了一眼郁瑤,便仰起頭,高傲的走向自己的馬車。郁瑤鬱悶的跪在一旁,沒有再說一句話。
郁瑤在揭陽公主離開后,也迅速起身,走回自己的馬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蠻橫的揭陽公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忽然就給自己一巴掌。還是離得遠遠一些,看來宮斗這種戲碼,永恆的出現在女人之間!
只是,郁瑤沒想到,她面臨的將會是一場血雨腥風。後續呢,當然是揭陽公主的詭計得逞,那件仙氣飄飄的鶴氅被二王子命人帶走,送進了揭陽公主的馬車中。郁瑤一語成讖,穿上了緞面的大棉衣。
阿靜爬上了馬車,將一塊柔軟的帕子打濕,輕柔的貼在郁瑤剛才挨打的臉上,並輕聲的問:「剛才嚇到了吧?」
郁瑤噘著嘴,委屈的說:「沒想到,她怎麼會這樣對我?我一直以為她就是有點刁蠻,可誰知道她還有這心眼呢。」
阿靜輕柔的笑著說:「你呀,總是這樣,沒心沒肺。你和揭陽公主從小的生活環境不一樣。她從小就生活在王室之中,見慣了這種不流血的廝殺,使用起來,不是得心應手嗎?」
聽阿靜這樣一說,郁瑤便覺得心中的困惑和埋怨少了些。
此刻她想緊緊的依偎在阿靜懷中,讓這位像姐姐一樣給她溫暖的人擁抱著她。
阿靜問:「還疼嗎?」
郁瑤從阿靜手中接過濕帕子,自己敷在臉上,一邊對阿靜說:「阿靜,我開始害怕以後的生活了。你能不能永遠陪在我身邊,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此刻,她發自內心的表達著自己的心聲。
阿靜說:「自從踏入宮門,你的生活就由不得你了。不過,在門義城,你急匆匆的去尋人,是尋到了你哥哥的線索嗎?」
郁瑤點點頭,壓低聲音說:「我想,他應該就在附近。他一定也在找我。」
阿靜有些疑慮的問:「你找到真的是你哥哥嗎?」
郁瑤把頭倚在阿靜懷中,在黑暗中眨巴著眼睛,沒有再接話。
前面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阿索此刻騎著馬來到了廝殺的戰場,剛才激烈的打鬥場面已安靜無聲,他下了馬慢慢的向前走,月色冰涼如水,但周圍沒有一個人,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個夢。風一吹,就散了。
忽然,他腳下像是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剛一落腳就隨著腳的重量,陷入沙中。他抬起腳,俯身去看,一節斷了的手指在黃沙中帶著血跡,映入眼帘。他差點叫出聲來,急忙跳開。
這時他才注意到前面的景象,不是大家都離開了,而是眾人都橫七豎八的躺在面前,死光了。
他從懷中拿出打火石,點燃一個火摺子握在手中。他從死人堆里看見了自己的弟兄知己、一個軍營的同僚、二王子親兵紅眼盜、還有更多身著夜行衣的蒙面人。
此時,他們沒有任何差別,孤寂的躺在冰涼月色中,他們的家人也許還在等待明日一同吃粥。
看到這一切,阿索落淚了。
他在附近找來一把刀,流著淚,在黑暗中挖著坑。冬日的沙漠板結成一大塊一大塊,寒冷刺骨。他一下一下的挖著,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
他疲倦的把死傷的人埋進坑裡,在把沙子填回去。
做完這些事,他實在沒了力氣。一屁股坐在死人坑旁,仰頭無神的望著天空,他自言自語的說到:「各位朋友,我把你們都葬在這裡,不分高低貴賤,來生,投胎個好人家,別再打打殺殺了。請你們安詳吧。」
騎馬通往都城的方向追去,直到抵達都城城門,還沒有見到馬隊的蹤影。此時,城門還沒有開啟。一切都在朦朧中等待蘇醒。
馬隊呢?二王子呢?他們都去了哪裡?
他騎著馬又圍著都城轉了轉,還是沒有見到馬隊。
晨曦微亮,他在都城的城門前看到了一個著一襲白袍的高個子男人,他目視著阿索。
他像是在對阿索笑。
白袍男子對他招招手。
阿索再走近一些,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原來是他。
白衫男人再次對他招招手。
阿索笑了笑,便大著膽子向那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