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逼來的王位(一)

十一、逼來的王位(一)

太陽已經升起,已足夠看清馬隊棲息的地方,距離都城只有一個時辰的車程而已。阿索終於找到了大部隊。

他來到二王子的馬車前,小聲的問站在馬車下的僕從:「二王子起了嗎?」

還沒等僕從回答,二王子便沙啞著嗓子問:「阿索,你回來了?」

阿索隔著馬車簾,作了個揖,對二王子說:「二王子,全部都陣亡了……」

馬車裡許久沒有聲音。

早起的探路人早已跨馬揚鞭,迎著清晨冷硬的風回來了。

這位探路人可不敢再像昨夜那名兵丁一樣魯莽的將自己的性命交付給殺人不眨眼的二王子,而是將信息悄悄傳遞給二王子身邊的親信阿索。

阿索是二王子奶媽的親兒子,自小與二王子一同成長起來,對二王子熟悉至極,小時候是二王子的跟班,長大后便成了二王子的爪牙,協同二王子行不軌之事,助紂為虐。若當真犯了錯,便由二王子百般袒護,旁人無人敢惹。

阿索聽聞找到了都城的方向,且昨夜奔逃時並未遠離都城,對馬車裡面的二王子輕聲說:「二王子,路找到了。您看我們什麼時候啟程?我吩咐下去。」他刻意的將清晨自己已經到過堵城門口,和白袍男對話的事掩藏起來,神不知鬼不覺。

二王子從小錦衣玉食,哪裡受過這種在大漠中央睡在馬車裡的罪,馬車空間狹小不說,身下即使鋪上七八條毯子,也覺得堅硬如鐵,根本無法入睡。一夜翻來覆去也沒找到舒適的姿勢。

一聽回城的路找到了,二王子便要求即刻開拔,返回都城。其實,他心裡還記掛著另一件大事,這件大事需要即刻得到答覆才行。

馬隊繼續行進。二王子誓死也不要再回到馬車上,而上騎在自己的棗紅大馬上,雄赳赳氣昂昂的進了都城。

都城的雄偉遠超於慈仙城及周邊路過的所有小城,城門高百尺,上書三個斗大的字:都城。

城頭上重兵把守,市集喧囂繁忙,人群衣著服飾具鮮艷奪目,更多的異國面孔夾在其中,毫無違和感,往來穿梭,一派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天朝盛世。

郁瑤掀開簾幔認真的掃視著各個身影,也關注各商鋪的牌匾,沒有任何林向笛的影子。但是她並不灰心,她努力的為了再見林向笛而活下去,林向笛也就會做同樣的事,這是他們的約定,在那個夜涼如水的晚上,兩人月下盟誓,互訴衷情。

她一下子跌進迷濛的舊事之中。

那是剛開始穿越后同居生活的一段時間,兩人在月色下慢慢向李大爺的小院走去。林向笛笑著說:「瑤瑤,沒想到你這麼厲害!所有的銅鏡都賣完了不說,還收了幾個人的預付款。真能忽悠啊!」

郁瑤一邊像地主老財家守財的地主婆一樣數著錢,一邊竊笑著說:「不然呢?你以為我這實習期白工作了?我可是實打實的學習到很多銷售經驗呢。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

帶著笑意的林向笛在月下,來回踱步,規劃著他們的未來發展。郁瑤停下數錢的手問:「老林,你說如果我們再也回不去的話,怎麼辦?」

停住腳步,林向笛正色的看著郁瑤說:「如果真的一輩子都要在這裡生活,那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和我共度餘生?」

郁瑤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面前黑瘦的林向笛,故意打岔說:「老林,別開玩笑哦,雖然現在我們睡在一張床上,那是因為實在沒地方住。你以後要是遇到漂亮的女孩,就趕緊跟著人家去吧。」

林向笛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認真的說:「我在乎的是你,是陪我穿越沙漠的你,是陪我穿越時空的你。瑤瑤,你……」

「你願意嫁給我嗎?」林向笛低聲的問。

月光下,郁瑤的臉比平時更好看,只是黑暗中看不到她臉上飛起的紅霞。愛情是長久的相處,天長地久的等待。

黑暗中,她緊緊的盯著林向笛目光炯炯的雙眼,裡面寫滿了真誠與濃濃的愛意。

她笑了,害羞的點點頭。

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牽牛織女星。

激動的林向笛鄭重的握住郁瑤的手,在她略顯粗糙的手背上吻了吻,而郁瑤卻一下撲進林向笛的懷中,喃喃的說:「老林,我們是相濡以沫的池魚。說真的我們已經失無可失了,別再丟了彼此,不要在茫茫大漠丟了彼此。」

林向笛也緊緊的把郁瑤抱在懷中,在她耳邊喃喃的說:「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不會走散的,要一輩子在一起。」

淚水默默的順著郁瑤的臉龐流下來,此刻,她正坐在烏慈國二王子烏剌合的馬車上,委身於自己不愛的人,說好的一輩子在一起,為什麼這麼難呢?

馬車穿過了長長的街市,來到了雄宏的都城王宮前。

王宮與國內現存的故宮博物院完全不同,因為處於唐代,當初的建築與中原時代大致相思,

一個穿破蒼穹的聲音,嘹亮的喊道:「宣烏慈國國王之二子烏剌合,進殿。其餘人等,殿外等候。」這一聲,將郁瑤從回憶一下子拉進現實。馬車停在了宮殿內。郁瑤不敢向外看,這裡將是囚禁她牢籠,一座比先前更大的牢籠。

一想到此,寒冷就通透骨髓,再無半點暖意。

二王子下馬,器宇軒昂的跟在宮人身後,進入王宮之中。

這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可離開時間久了,每次回來,他都覺得這地方既熟悉又陌生。

穿過濕滑的青石板路,宮人直接將二王子帶到了王上的寢宮門前。

宮人站在門邊,垂手一立,做了個請的姿勢,對二王子說:「二王子,請。王上在等您。」

宮殿中,銅製坐佛蓮花香爐里幽幽的散發著淡雅的迦南香,卻掩蓋不住王上寢殿內傳出的濃重臭味。二王子烏剌合毫不掩飾的用手捏著鼻子走進寢殿。

寢殿內,臭味更加濃烈。二王子甚至覺得有些辣眼睛。

他抬起眼皮看了眼躺在床上蓋著明黃色被子的父親,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呼吸時的起伏。他跪下去,不耐煩的磕頭問安。王上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身邊立著的宦官對二王子輕聲說:「二王子請起。」

二王子烏剌合站起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立於寢宮正中間,驀然想起郁瑤在出發前對自己說的話,有些生硬的說:「父皇,近日來風沙連綿,氣溫驟降,不知父皇身體如何?」

王上緩緩的側目看著二王子,輕聲回答到:「寢殿溫暖,沒感到寒意,倒是你,怎麼穿的這麼少?」

「勞父皇挂念。兒昨日行至門義城時,忽接到傳召,夜間行路卻遭到伏擊,兒慌亂之下才丟了紅狐大氅。」二王子借著王上的話音,順帶把伏擊的事告訴了王上,如果追查,他就可以先剷除烏恆。

沒想到王上只是淡淡的點點頭,沒有再追問,這讓二王子準備的滿腹辯詞無處可說,於是閉著嘴,垂手而立。

王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宮人們魚貫而出,殿內只剩下二王子烏剌合一人。他左右看看,不知道王上是什麼意思,只看到王上的手指對著他勾了勾。

烏剌合慢慢的走向王上身邊,那股臭氣更加濃烈刺鼻,但王上渾濁的雙眼正在看著他,他不敢做出捂鼻、扇風的舉動。在王上榻前的腳墊旁站定。王上示意他在榻上坐下,滿布皺紋枯槁的手無力的放在身邊。

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便是烏慈國現任王上。

他是西突厥王室的末枝,在西突厥被掃平時,他僅僅八歲,僥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他流亡多國,才發現西突厥的後裔不少,那顆少年懵懂的心頓時燃氣熊熊烈火。他要重整河山。這些源於他每晚痛苦的欲生欲死的夢,夢中當年西突厥被屠戮的場面一次次重現,他看到他的父親母親,被鋒利的刀刃刺穿心肺,一劍封喉,鮮血鋪灑整個大殿,痛苦的哀鳴聲不絕於耳。幼兒的他躲在柱樑之後,瞪著一雙驚恐額眼睛,內心有什麼東西,四分五裂了。

現任王上帶著數位西突厥後裔和逃亡的兵士,白手起家,憑著一股誓死的決心和毅力,終於在一次次捨生拚命之後,建立了烏慈國。

數十年鐵馬生涯,斬斷了世間情思。年富力強時,對常年在身邊跟自己打仗的大兒子更加關愛,鮮少有時間花費精力與時間,和小兒子促膝長談,交流情感,對這小兒子沒有給足關心與愛撫。

年老后,隨著大兒子的英年早逝,內心裡對小兒子更是充滿了愧疚和歉意,想多方彌補和管束,卻發現木已成舟,無法再更改。對於小兒子和他母親的內疚之情,隨著時間的沉澱,未曾消失卻越演越厲。

他充滿疼惜的看著小兒子的眼睛,緩緩的說到:「烏剌合,現在我閉上眼睛總是能想起你小時候的模樣。那時,每次打仗回來后,去看你的母親,你都會躲在柱子后偷偷的看我,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朝我吐口水。時光荏苒,沒想到這麼快,你就變成了大小伙,儀度翩翩。我們父子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獨處的時刻,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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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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