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殿里都不需要吃東西的一人一刀一狗同時沉默了。

哮天犬沒事兒還喜歡啃啃骨頭解解饞，三尖兩刃刀自從化成兵器后就以法力為食，辟穀多年肉身成聖的楊戩更是早不曉得餓是什麼滋味了。

毫無帶娃經驗的楊戩開始思考小孩子能吃什麼東西。

他看了一眼眼巴巴的小傢伙，再看看指尖蹦出來的一點法力，還是放棄了直接塞到小傢伙嘴裡的想法。

法力不怎麼切實際，天庭還能有什麼吃的？

蟠桃大會剛過，剩下的蟠桃似乎不少，也許兜率宮那位的仙丹也可以一試？

楊戩陷入了沉思。

*

「咳咳，二爺，蟠桃倒是好說，每年分下咱們這兒的也屯了不少，但仙丹這個，咳咳，這九十九重天上兜率宮那位可不好商量啊……」

康老大說得委婉，沒敢直接說您把人辛辛苦苦煉出來的仙丹當小孩的吃食實在不夠意思，

「二爺，再說了這蟠桃跟仙丹只一枚便威力無窮，咱們這些有道行的吃個一兩個還成，這小丫頭連三百年的道行都沒有，恐怕也受不住啊。」

「二爺，老三說得有道理啊，您還是再想想吧。」

梅山兄弟你一句我一句，企圖說服二爺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楊戩皺著眉看著身邊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傢伙，心裡卻想著敖閏這些年竟沒教過這小丫頭一星半點的心法功法，白費了這些年，怪不得三百歲了還是三歲小兒的模樣，想他三百歲的時候都已經鬧過天庭，立過廟宇，庇佑一方百姓了。

此時的楊某人已經完全忽略了自己天人共憤的逆天天賦。

這小丫頭一看就體質弱，那脖子細嫩得他一隻手就能擰斷，既然跟著他還是得多多鍛煉，最好學一門心法，以後也好有自保之力。

小乖對今後將要面對的一切毫不知情，只是可憐兮兮拽了拽爹爹的袖子：

「爹爹……」

楊戩看了看可憐巴巴捂住肚皮的小傢伙，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把小傢伙給餵飽，他冷著臉看著面前湊在一起的梅山兄弟：

「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這……」梅山兄弟對視一眼，康老大斗膽開口，

「既然這小丫頭不曾修行，也就是同凡人一樣食五穀雜糧，不如我就此下界一趟，去華山買來些人間的吃食？」

楊戩看著小傢伙挨餓的小模樣，揉了揉額角，無奈吩咐：

「也好。」

*

沒有見過人間美味的小乖看著的油餅糕點果子新奇不已，嘗了一口后更是瞬間支棱起了小揪揪：

「好好吃！」

梅山兄弟緊張看著小傢伙，見她眉眼舒展才鬆了口氣，畢竟是二爺的娃，若是伺候不好他們可就罪過大了。梅山兄弟才放下心，就瞧見小傢伙舉著手裡的糕餅蹦蹦跳跳朝二爺的案桌上去，剛放回肚子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尤其是看見那一雙小油手將將要抓上二爺衣袖的一瞬間，梅山兄弟們大氣都不敢出。

要知道，二爺最反感旁人碰自個兒的衣裳了。

「爹爹！你嘗嘗，好好吃！」

楊戩不著痕迹躲開了小傢伙的油手，看著被肯成花的餅，再看看小傢伙一臉真誠，不知怎的想起了她舉著糖人朝他奔來的場景。

偌大的宮殿里小小的一隻，還不到他膝蓋高，眼裡的真摯不摻任何算計，興高采烈拿著她最捨不得的東西，要送到他手心來……

他微微愣住，隨即綳著臉，悄無聲息用法力抹去了掉在桌上的餅渣，依舊冷著聲音：

「不吃。」

小傢伙的熱情並沒有被這一插曲打斷，被拒絕後依舊開開心心蹦了回去，挨個挨個問過去。

「康伯伯，嘗嘗嗎，真的超好吃！」

「六哥哥，你也嘗嘗嘛，小乖不騙你的！」

事實上，很難有人能拒絕這樣一個熱烈又真誠的可愛小傢伙，但是二爺在前，誰也不敢伸手去接，只能辜負了小傢伙一番好意。

「咳咳，咱們兄弟都不餓，就不用了，小乖自己吃吧。」

「哦……」小乖略顯失落地收回了手，看著手裡的糕點很是不解，為什麼會有人拒絕這麼好吃的東西呢，大人們真是太奇怪了。

但是分享起來才有意思嘛，小乖一個人怎麼能吃完這麼多呢？

小乖眼珠子骨碌一轉，看見了卧在旁邊的哮天犬，頓時眼前一亮。

「狗狗！你來陪我一起吃嘛！」

哮天犬一臉驚恐地看著小傢伙撲了上來，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表示著拒絕，然後被小傢伙撲了個正著。

小乖摟著哮天犬湊到跟前，自來熟得向好朋友介紹美食：

「這個真的很好吃！」

「嗚嗚嗚——」哮天犬企圖向主人求救，結果發現主人穩坐如鐘，絲毫沒有解救自己於魔爪的意思。

罷了，今日我哮天犬就英勇就義，為主人而戰！

哮天犬滿臉悲壯，眼前忽然冒出一張臉，將他嚇了一跳。

「真的不吃嗎？」

食物的香味竄進了哮天犬的鼻子，哮天犬面目猙獰企圖拒絕。

主人不吃，我哮天犬就算餓死，也絕不會嘗一口！

「那好吧，小乖自己吃嘍。」

小乖無不惋惜地放開了哮天犬，喜滋滋開始吃起來，一旁的哮天犬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麼輕易就逃出了魔爪，還有些難以置信抬了抬爪子。

……這小傢伙，怎麼一副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似的。

算了算了，陪著就陪著吧，反正也不會掉塊肉。

哮天犬趴在了小傢伙身邊，看著小傢伙吃得挺香。

講真的，雖然他不需要吃東西，但是不得不說，他還挺饞人間的美味的。

一股一股的香氣鑽進他鼻子里，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饞蟲，他暗自砸了砸嘴，咽了口唾沫，還堅守這自己的原則。

主人不吃，哮天犬也不吃！

正在他苦苦奮鬥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主人起了身，在他跟前站定。

「若是饞了，嘗一口未嘗不可。」

說完這句，主人轉身而去，留下了一臉獃滯的哮天犬。

主人是什麼意思來著？

不遠處三尖兩刃刀爆發出一陣嘲笑：

「哈哈哈哈，好狗狗，收收你的口水吧，連主人都看出來你饞了！」

「你——」哮天犬臉紅氣燥，卻沒法反駁，只羞得滿臉通紅，恨自個在主人面前丟了臉。

雖然丟了臉，但是，確實還挺香……

「咦，你會說話呀！」

小乖一臉驚奇看向了靜靜立在那兒的三尖兩刃刀。

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三尖兩刃刀艱難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能聽見我說話？」

怎麼可能，他明明用的傳音，除了主人就只有哮天犬才聽得見——

小乖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但很顯然沒放在心上：

「當然啦，對了，你要不要嘗一嘗。」

小乖將手裡的東西遞到他跟前，滿是好奇的問：

「你要怎麼吃東西呀？」

三尖兩刃刀看了看自己一身威風凜凜的刀刃，平生頭一次這麼恨自己沒法變回人形。

「哈哈哈哈，你活該，誰讓你惹了主人，這下沒法變回人形了吧，哈哈哈哈——」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了哮天犬笑得滿地打滾，直笑得肚子疼。

三尖兩刃刀身蒙上一層粉紅，全然被哮天犬是氣得，一怒之下把自己變成扇子不知道去哪自閉去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小乖和笑得滿地打滾停不下來的哮天犬。

*

夜半時分，泠泠月輝映在清冷的真君神殿，那個孤寂的身影獨自坐在殿上，三尖兩刃刀映出冷然的光，半邊身子隱在黑暗裡，露出了一雙冰冷的眸子。

正是人間正月，萬家團圓的日子，不時有寄託著相思的天燈飄上天界，為清冷的夜平添了幾分熱鬧。

凡間的歡笑溫暖不了冰冷的天庭。

他冷著一雙眸子，額際的流雲紋閃過一絲狠厲的銀光。

一個搖曳著的天燈悄然化成齏粉。

哼，他倒是有膽子思念三妹。

一介凡夫俗子膽敢肖想他視若珍寶的三妹，如果不是他，三妹又怎會——

「爹爹？」一聲奶聲奶氣的呼喚打亂了他的思緒，幾乎是一瞬間，他收回了那副陰森狠厲的面容。

「咳，這麼晚，為什麼不睡。」他依舊冷著臉，垂眸看著下面那個抱著被子的小傢伙。

他飛升千年，若不是元氣大傷本就不需要休息，夜裡也只是運功調息便可，但是這個小傢伙不行。

小乖咽了口唾沫，還心有餘悸。

剛剛爹爹的表情好可怕哦……

她小心翼翼往前試探著走了一步：

「我，我想來陪爹爹看、看月亮。」

楊戩沒有說話，只是拿那一雙冷然的眼睛看著她。

小乖心虛地低下頭，小腳丫不安地挪了挪。

「好、好吧，是小乖睡不著，小乖能不能跟爹爹一起睡……」

小乖的聲音越來越低，兩隻小手不安得絞著被子，十分的沒有底氣。

楊戩盯著小丫頭的腳，白白嫩嫩的，像一截蓮藕一樣，蓮子一樣的小腳丫不安得絞在一起，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怎麼不穿鞋就出來了。」

楊戩的聲音里有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

這個小傢伙嬌嬌軟軟的一個，脆弱得似乎一捏就碎了，若是著涼了估計又是要哭鼻子了。

自動代入慈父心態的楊戩完全忽略了她是半個龍族本身並沒有凡人那樣脆弱的事實。

被抱進爹爹懷裡的小乖受寵若驚，眼睛里能冒出星星來。

爹爹答應要陪自己一起睡了？！

「想都別想。」

楊戩十分冷酷地戳破了小傢伙的幻想。

窩在爹爹懷裡的小乖卻是心滿意足，乖乖享受著難得的懷抱，毛絨絨的小腦袋蹭了蹭他胸前的衣襟，那樣一個小小的幾乎沒有重量的小傢伙，貓兒一樣地依偎在他懷裡，全心全意的將自己交給了那個寬厚的胸膛。

月光依舊清冷，落在小傢伙恬靜的睡顏上，小傢伙睡得安穩，蜷起小手小腳還不時砸了砸小嘴，像是回味白日里的美味。

黑暗裡，那張絕色的臉帶上少有的溫柔，空蕩的神殿里落下一聲細碎難察的嘆息，悄然消散在泠然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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