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的時候,梅山兄弟圍著小傢伙發起了呆。
「這……老三,要不你來?」
「不成,我這雙手只會拿我那雙鐵鎚,這不成,這不成……」
「那要不老四?」
「不行不行,老大您可別難為我了,咱這手也沒給哪個姑娘編過辮子啊。」
六兄弟相互推諉著,待在中間頂著一頭鳥窩髮型的小乖揉著惺忪睡眼,抓了抓細軟的頭髮,上下眼皮直打架。
唔,怎麼還沒弄好啊,爹爹呢,爹爹去哪了……
六兄弟左右為難,二爺一大早就處理事兒去了,將小傢伙丟給了他們兄弟,這當頭一個重任就是給小傢伙扎辮子,可難為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咱們裡頭誰會編辮子。」
梅山兄弟的目光齊齊落在了老六滿頭的辮子上。
從兄弟們如狼似虎目光中琢磨出來什麼的老六瞪大了雙眼,全身心都表示著拒絕:
「啊?我不成,我不會給小孩編辮子啊。」
「就你頭上的辮子最多,還不趕緊得,等二爺回來挨罵啊。」
「可,可是我就會這一種啊——」
老六企圖垂死掙扎,被康老大一個巴掌拍在肩上,語重心長說著:
「老六啊,咱們兄弟幾個的身家性命就交在你手裡了。」
臨危受命的老六頂著五個兄弟「憐愛」的目光,看著已經酣睡過去的小傢伙,視死如歸上手了。
等小乖打完瞌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頂著老六的同款髮型了。
於是二爺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從乖乖女變成叛逆崽兒的小乖,還有她身邊一臉心虛的老六。
「爹爹?」一臉蒙圈的小乖獃獃喊了一聲,頂著一頭的支棱起來的小臟辮,一張清秀可愛的小臉都拯救不回來,多少有點慘不忍睹。
楊戩:……
算了,還是我親自上吧。
一個時辰后,楊戩看著手裡打成死結的頭髮,黑了臉。
「咳咳,二爺,您看要不還是找個女仙……」
梅山兄弟辛苦忍著笑意,斗膽提出了建議。
楊戩深深嘆了口氣,一手拎起小傢伙一手撩開大氅,在一眾噤聲的人中冷著臉大步踏了出去。
*
見到頂著一頭亂糟糟髮型一身凌亂的小乖時,嫦娥還是很驚訝的。
但身為廣寒宮之首,她也只是略微驚訝了一下,便很快恢復了那副神情。
她雖未在場,卻也聽說了蟠桃會上那一場鬧劇,這個孩子說到底還是皇家的事兒,自然怠慢不得。
「楊戩見過仙子。」
小乖盯著面前的泠泠如月的白衣仙子,不自覺看呆了。
好,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真君此來是為這個小丫頭?」嫦娥打眼瞧過那個小傢伙凌亂的衣裳,再看看那不知出自誰之手的髮型,便知道他是為了何事而來了。
「有勞仙子了。」楊戩略一垂眸,應著。
「無妨。」
嫦娥將手裡的月兔放下,帶著小乖進了殿,在梳妝台前執起了一柄玉梳,整理起了被絞在一起的柔軟髮絲。
「小丫頭盯著我做什麼?」
嫦娥看著銅鏡里目不轉睛看著她的小傢伙,溫婉一笑。
小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拍馬屁的話張口就來:
「因為姐姐長得好看!比小乖見過的所有仙子姐姐都好看!」
小孩子生得一副嬌嫩可愛的面容,天真得讓人捨不得責備,連這聽慣了的奉承都多了一份孩子的真誠。
她帶起一笑,將髮絲攏在一起,柔聲道:
「不對,你娘才是三界少有的美人。」
「我娘親……」小乖呆了一下,有些低落,
「小乖沒有見過娘親。」
從她記事的時候,就是外公公在照顧她了,說起娘親來,外公公和舅舅他們從來都是諱莫如深,她便自幼沒見過娘親了。
嫦娥綰髮的手一頓,想起了三公主被罰西海的罪名,微微嘆息了一聲:
「總有一天,你會見到的。」
*
嫦娥牽著小乖出來的時候,楊戩幾乎沒認出來那個光彩照人的小傢伙。
「爹爹!」
那個小傢伙興奮地朝他跑過來,一頭扎進他懷裡,仰起臉睜大了一雙大眼睛,滿懷期待得等著他誇獎。
他低著頭看著那個漂亮的小傢伙。
頭上挽著的兩個漂亮的小揪揪,粉嫩的小臉白裡透紅,裹在一身藕粉色的衣裳里,像是個粉雕玉琢的小仙童。
不,天界沒有哪個仙童,比得上他的女兒。
他斂了眸子,將小傢伙拉開,朝那個依舊清冷的仙子略一拱手。
「多謝仙子。」
「舉手之勞罷了,真君不必掛心,這天庭少有孩童,若是真君不嫌棄,讓小乖多在這廣寒宮待幾日,一是為真君分憂,二也是陪我解悶。」
「也好。」
剛剛還沉浸在自己的美貌里完全不在意爹爹拉開自己的小乖突然聽見爹爹要把自己送走的噩耗,頓時清醒過來。
不好!小乖要跟爹爹在一起!小乖不要跟爹爹分開!
然而還沒等她喊出聲來,便被旁邊不知道哪兒伸出來的一雙手捂住了嘴。
*
被迫呆在桂樹下的小傢伙怒氣滿滿。
「你是誰!為什麼攔著我!我要去找爹爹!」
小乖瞪圓了一雙杏眼,盯著那個罪魁禍首,控訴著他攔住自己的行徑。
「別嚷嚷啦,沒瞧見你爹干正事兒的嗎。」
樹上的少年不耐煩掏了掏耳朵,這小傢伙還挺咋呼,司法天神怎麼受得了的。
小乖朝前面望去,就瞧見廣寒宮外許許多多晶瑩剔透閃閃發光的樹層層林立,一株亮晶晶的樹枝不知怎的少了一截,爹爹正站在樹前,輕輕撫上了那個殘缺的斷枝。
「那是什麼?為什麼跟別的樹長得不一樣。」
「那是玉桓樹,父神湮世之前最後留下的一點兒東西,天庭最珍貴的老古董,」
少年倚在樹枝上翹著二郎腿晃了晃手裡的酒葫蘆,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
「至於為什麼跟別的樹長得不一樣,這你就要問一問你那個好爹爹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呢!」
小乖站在樹下,仰著頭叉著腰,兩頰鼓起來,像一隻氣鼓鼓的小金魚一樣冒著傻氣。
「我啊,我叫阿璽,是廣寒宮的玉兔,專門搗葯的。」
少年從樹上一躍而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軟綿綿的,果然比天地間九萬里的雲還要軟。
「你,你是跟嫦娥姐姐住在一起的?」
小乖皺著秀氣的眉,躲開了他的手,又被好奇心驅使著睜大了眸子湊上去問個清楚。
「那當然。」
「那你每天都住在這些亮晶晶的宮殿里嗎?」
「自然。」
「哇,你好幸福呀。」
小乖不由得發出了感嘆。
龍族天性便喜歡亮晶晶的東西,當然,也會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癖好。
比如龍王愛好收集珍稀老古董,舅舅喜歡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姨母喜歡形態各異的紅珊瑚,小乖則喜歡收集各種亮晶晶小珍珠。
敖閏雖不曾虧待這位外孫兒,也不想太招人非議,稀有的古董不少,但也多是低調的裝飾,然而那些暗淡無果低調奢華的老古董這對天性喜歡亮晶晶小玩意兒的小乖來說並沒有什麼吸引力,以至於小乖每每都覺得自家的水晶宮好窮。
所以小乖最大的夢想就是和爹爹娘親一起住在這樣滿屋子都是亮晶晶的房子里!
小乖的眼裡充滿了對他的憧憬與崇拜。
少年一挑眉,發覺這小傢伙傻乎乎的小模樣讓人更想欺負了。
「喂,小傢伙,想知道那顆玉桓樹是怎麼斷的嗎?」
「怎麼斷的?」小乖歪了歪腦袋,天真地問。
少年瞧見人上鉤,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自然是被你那神通廣大的爹爹一巴掌拍斷的。」
「啊?爹爹為什麼要拍那些亮晶晶的樹呢?」小乖對那些亮晶晶的漂亮玩意兒總是充滿同情與惋惜。
「還能為了什麼,為了咱們廣寒宮人人念想的嫦娥仙子唄。」
「啊?」爹爹拍斷玉樹跟嫦娥姐姐又有什麼關係???
小乖小小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彎兒,滿臉的困惑不解。
「切,這你就不懂了吧,看見旁邊那個不停砍樹的人沒,他叫吳剛,他在這兒砍了千兒八百年的樹,也沒見仙子瞧他一眼,你爹便是同他一樣的境地。」
桂樹下站著一個高大粗獷的男人,微微凌亂的髮絲遮掩了那雙眸子里的神色,他一言不發揮動著手中的長斧,彷彿千斤的斧子落在桂樹上毫無聲息,甚至沒能在樹榦上留下一絲的痕迹。
小乖看了看那個沉默不言的男人,還是不解:
「可是爹爹也沒有砍樹呀。」
少年梗住,看了看滿臉天真的小傢伙,決定放棄。
可是小乖卻不樂意了,湊到跟前非要知道個清楚才肯罷休:
「為什麼嘛,你告訴我呀,小乖想知道為什麼……」
被不停騷擾的少年繳械投降,無奈扒拉下小傢伙的手:
「行行行,你靠過來,我告訴你行了吧。」
*
另一旁,樹跟前的兩人沉默了良久,楊戩撫過那個的斷面,帶上一抹傷色。
「真君,有些錯誤是無法彌補的,錯了便是錯了,再無挽回的可能。」
楊戩收回了手,抬起一雙眸子,掩去了眸中深色:
「仙子錯了,有些事情,是可以改變的。」
嫦娥忍不住嘆了口氣: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真君何苦呢。」
「那楊戩問仙子,仙子又是何苦呢。」
何苦守著清冷的廣寒宮,又何苦等一個回不來的人。
嫦娥一怔,幾乎被那雙眸子里的神色灼傷,她避開眼,便知曉自己再也勸不動他了。
因為,他們雖是同道人,卻殊途,也不同歸。
*
「你說我爹爹喜歡嫦娥姐姐?!」小乖瞪大了雙眼,滿眼震驚看著少年。
「那還有假?」少年翹著二郎腿輕佻笑著,
「我在這廣寒宮待了數千年了,哪個人的心思沒看透過?我瞧你那好爹爹一門心思撲在咱們仙子面前,怕是不要你嘍~」
「你,你騙人!」小乖氣紅了雙眼,指著他大罵。
「爹爹喜歡的是我娘親!才不是嫦娥姐姐!爹爹才不會不要我的!!」
「欸你這小傢伙忒不講理,怎麼說著就惱起來了?誰說你爹就准喜歡你娘一個人,當年你娘闖上廣寒宮來的事兒可是人盡皆知,都說這二郎真君是為了嫦娥才當什麼司法天神的,你小傢伙還不信?」
「你個大騙子,小乖不會再相信你了!」
小乖抹了把眼淚,忿忿不平朝爹爹跑過去。
爹爹喜歡的人是娘親才對!爹爹怎麼可能不喜歡娘親呢,爹爹怎麼可能不要小乖呢,一定是他在騙小乖,小乖才不要相信大騙子!
如果,如果爹爹真的喜歡嫦娥姐姐,那小乖是不是就不能待在爹爹身邊了……
才不要!
「爹爹——」小傢伙不知怎的哭花了臉,埋首進他懷裡不肯出來,嫦娥冷了臉看著滿臉心虛的少年。
「阿璽,怎麼回事?」
「嗐,誰知道這小傢伙這麼不經逗,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少年撓著頭一副欠扁的模樣。
在爹爹懷裡的小傢伙還抽噎著:
「爹爹是小乖的,爹爹不可以喜歡其他人,爹爹不可以不要小乖,爹爹不要喜歡嫦娥姐姐……」
童言無忌,聽者有心,面前兩人皆是一愣。
嫦娥有幾分尷尬,略略施了一禮:
「今日冒犯了,改日定當登門謝罪。」
楊戩看著懷裡哭得傷心的小傢伙,掩去了眸子里的神色:
「無礙,孩子間的打鬧罷了,仙子不必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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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此刻心裡全是天條大業,嗯,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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