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君上召見
衛月鳶親手給他戴上了那枚耳飾,金屬環穿過耳骨最頂端,那枚藍寶石的彎月將好貼合於耳廓,在燭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芒。
「這麼一瞧我還是挺有眼光的,很好看。」
她不斷盯著謝允殊耳朵看,越看越歡喜。
東西不僅送出去了,而且還順利的戴在了他耳朵上,這是她如何都沒想到的。
謝允殊抬頭,似笑非笑道:「殿下不該問我疼不疼嗎?」
「啊?很疼嗎?」
衛月鳶覺得問得有些多餘,好端端的耳朵給扎穿了一個洞,怎麼可能會不疼呢。
方才光顧著欣賞自己設計的耳飾戴在他耳朵上如何好看,竟有些忘了這洞還是自己親手扎的。
雖然沒出血……但自己方才怎麼膽子就那麼大,敢下手呢?
「不如我讓膳房熬些湯藥給你補補?」
謝允殊微微咳嗽了一下,若不是看她說話時表情極為認真,他當真以為衛月鳶是說這話來調笑自己的。
這麼點傷口便要補一補,那此前剛為她做菜時手上划拉的那些口子,豈不是該是裹上白布……
他伸手撫摸了左耳上新添的東西,微微有些刺痛。高興之餘眸光也暗淡了些:「戴上此物,若是在北娥行走定是不便。」
戴上它便會時刻提醒自己是個凌蒼人,時刻提醒他在北娥不能如此逾矩。
「這有什麼不便。」衛月鳶揚起笑臉:「男子佩環亦好看,我看要不了多久北娥便會時興起此物,畢竟懷安戴著確實不是一般的好看。」
謝允殊被她誇得臉熱,正不知如何回應,筱沐便進來了。
「殿下,君上請懷安公子到清月殿敘話。」
母皇也知道懷安回來了?
衛月鳶看向謝允殊,只一個眼神便得到了回答。
「是君上傳令召我回來的,原是定了未時前去拜見,竟給忘了時辰。」他匆忙起身,又道:「那我便先過去。」
謝允殊起身的同時,左手探上耳畔欲將那耳飾給摘下來。
「不許!」
他的手停住了,看向衛月鳶,她的表情似乎有些生氣。
衛月鳶倒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這才戴上,至少也得等耳洞長好再摘。否則東西一旦摘下,傷口過不了多久就長攏了去,豈不是白白挨了這麼一下。
她認真盯著謝允殊道:「莫要摘了,母皇又不是不知你身份,不會怪罪的。」
謝允殊沒說什麼,將手默默放了下來。正欲往殿外去時,卻見衛月鳶也取了外袍,看起來是要隨著一起往清月殿去。
他頓住腳步:「天冷路滑,殿下還是留在昭月殿吧。」
筱沐也上前擔憂的道:「是啊殿下,君上那邊的人前來傳話時,也只說是請懷安公子,您跟過去……有些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啊……」
衛月鳶嗔道,卻還是停下了取外袍的動作。
自己確實不該跟去,母皇對懷安好,但若是自己再表現得對懷安上心,會不會影響母皇對他的態度?
畢竟如今自己在母皇心中已經是帝女之選,她擔心母皇會覺得自己不務正業,從而責怪懷安。
「那便算了,我在殿中等你。」
衛月鳶打消了去清月殿的念頭,不過還是十分好奇母皇傳召懷安的目的。
他說這次回京是因母皇傳召,按理說叔叔將人留下應當是不大捨得放人的,此次懷安回來,她總覺得是有什麼事。
謝允殊動身前往清月殿,夜間的風雪大了些,溫度也下降了許多。
他沒怎麼覺得冷,但還是將披風的兜帽戴上了,腳步匆忙,且帶著幾分沉重。
北娥帝傳召自己的信件並未透露具體事宜,他當時收到那枚耳飾也回宮心切,倒也沒往細處想。
此刻將要面見那個運籌帷幄的女帝,即便他再冷靜自若也難免緊張。
清月殿殿門大開,外頭漆黑一片,裡頭卻透著暖色的燈光。
謝允殊沉心靜氣,不急不緩的踏入大門。
奇怪的是清月殿一個宮人都未見到,進入內殿後連關侍夫也沒有在,只有北娥帝一人端坐在桌前,執著筆不知在寫些什麼。
「懷安見過君上。」
「你來了?坐吧。」
衛櫻頭也沒抬,注意力仍在桌上,手腕微微動作,似乎沒有停筆的打算。
謝允殊輕輕脫下披風置於架子上,動作輕得一絲聲響都未聞。他再回到桌前幾步距離,卻並沒有按衛櫻所說坐下,只垂首立在那兒等候衛櫻發話。
終於,衛櫻停了筆。目光在所寫內容上下掃過一遍后才抬眼看向謝允殊,神色複雜。
「坐吧,孤不喜歡仰著頭與人說話。」
她手指在下首處的一個椅子上,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
「是!」
謝允殊只得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如坐針氈。
衛櫻見此沒有開口的打算,只是目光不斷在謝允殊身上掃過。
倒是長結實了不少。
她眼中浮上一絲欣慰,隨後目光落在了謝允殊耳朵上,遲疑道:「你耳朵上的是?」
謝允殊拱手道:「凌蒼習俗,還望君上莫要怪罪。」
衛櫻擺擺手:「孤自然知曉是凌蒼習俗,你自己穿的?」
「是小殿下穿的,耳飾也是殿下所贈,懷安很感激。」
謝允殊語氣誠懇,說來不止是感激,更多的是不可言表的感動。
自入宮以來便是她給了自己第一絲溫暖,直到如今,她依舊是未曾落下的暖陽,光熱不歇。
他曾是抗拒這樣的溫暖的,時刻都在迴避衛月鳶,因為謝允殊覺得,自己是生活在陰暗之地的蚍蜉,渴望溫暖,卻又不配享受那樣炙熱的陽光。
衛櫻只是點了點頭,她原以為那耳飾是他自己穿的,倒沒想到會是阿鳶,這兩個孩子的感情倒未生疏。
「乾州之行,收穫如何?」
她也不分外揪著此事不放,而是轉而問起他別的。
在衛櫻的注視下,謝允殊一五一十道:「是懷安先前想的太過簡單,經乾州一行方可體會到練兵不易,用兵不易,更難的是軍心所向。懷安自以為熟讀兵法謀略,只要回歸凌蒼兵符便能如探囊取物,卻在此行中清楚認識到,那只是妄想。」
「兵法謀略百家之長確實都在我心,不過若是不能善用,終究只是紙上談兵。見識過關將軍的本事後,懷安自知還遠遠不足。」
衛櫻笑了:「孤便知你是個腦袋靈活的,你能看到自己的不足,這是難能可貴之處。不過震歲也傳信與孤,你在軍中表現很好。」
「是關將軍過獎了。」
原來北娥帝一直關注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心裡也清楚,又有哪個君王會放任一個敵國之人在自個兒軍中不聞不問。
謝允殊只是沒想到北娥帝會特意與自己說這一番話,難道召自己回宮的目的也是這個?
衛櫻繼續道:「嘯武軍是北娥精銳,有震歲親自教你,你回凌蒼的日子指日可待。只是你也莫要忘了答應孤的條件,在你回去之前,任何岔子都不能有。」
「懷安自當銘記。」謝允殊眼中閃過一道精芒,自己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他拱拱手又道:「君上此次召懷安回宮,只是要問懷安這些嗎?」
謝允殊心裡其實清楚,北娥帝既然在關將軍處將自己的情況全盤掌握,那麼必然不可能是因為此事。
至於還有別的什麼,他看得出來,北娥帝似乎是在等著自己先問出口。
衛櫻神色變幻莫測:「你果然聰慧,確有一事要交於你做。」
「君上請說。」
謝允殊等著衛櫻開口,她卻只是好整以暇的將方才寫了字的一張紙拿起。
墨跡是幹了,紙很快便被她幾下折好,塞進了一個信封。
衛櫻將裝有金漆的小匙往燭火上烤了一會兒,然後將信封好仔細端詳起來,口中緩緩道:「孤要你去一趟凌蒼。」
「君上肯放我回去?」
謝允殊心中似乎被巨錘狠狠砸了一下,他生怕自己是聽錯了。
衛櫻默不作聲,良久才道:「你回凌蒼只是暫時之舉,身份不得泄露,更不得私下與你熟悉的人接觸。」
「懷安遵從君上安排。」
謝允殊答應得很乾脆,盼了三年,終於能回凌蒼,哪怕只是暫時的又有何妨。
「嗯。」衛櫻又拿起筆,懸在那信封上許久,才落下四字,隨後起身邊走邊道:「此行目的有二,其一,便是這封信,我要你親自送到。」
她說著已經到了近前,謝允殊迅速起身接下了信件。
信封上只寫了四個潦草的字:木木親啟。
木木是何人,謝允殊不知。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衛櫻與謝允殊交代了凌蒼之行的具體事宜,便讓人回去了。
她緩慢走回座位,頹然坐下,一瞬間神色看上去老態了許多。
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垂掛毛筆的筆架前還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錦盒。
盒口半開,裡頭雕琢得很是精緻的東西只能瞧見一點點,閃爍著耀眼的金屬光芒。
關霽月此刻不知從何處出現,上前將那盒子蓋好,溫聲道:「既然準備了,君上又為何不送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