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允殊懷安
「筱沐,尋些人手將側殿的擺設置換置換,以後便讓懷安住那兒。」
雖然一開始衛月鳶並不是太想留一個凌蒼人在身邊,可懷安好像和姐姐說的那種男子不太一樣。
她想著既然把人留下了,那便要好好對人家。遠道而來,更無親人在側,懷安想必心中是極其難過的吧。
筱沐聽聞此言,看了看如木頭般僵立在一旁的謝允殊,有些為難道:「殿下……他可是凌蒼人,又豈可與您住在同一殿中……」
側殿連通著殿下的主卧,若是此人起了什麼歹心,那後果可不是自己這些女侍能承擔得起的。更何況……女君應該也不會應允,這太過荒唐。
「有什麼不可以的……罷了罷了,還是不為難你。那先將偏殿收拾出來,待我請示了母皇再讓懷安搬來就是。」
謝允殊聽著主僕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心中時刻綳著一根弦。按先前離去那位皇女的意思,留他們這些凌蒼男子在身邊應當是為了取樂。可自己眼前這位皇女,似乎當真是要將自己當做家人?
他這個想法在腦中過了一遍,很快便清醒了過來。她是北娥皇女,又怎會當真和自己一個凌蒼之人親近。
或許……是她太過年幼,又或許是自己想的太多……
「懷安快來,我帶你去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
衛月鳶此刻興緻高漲,拉著人就往外走。
「殿下,外袍!」
外頭天寒地凍的,殿下本就體寒,著了風寒整個昭月殿都要受罰。
筱沐趕緊抱著一件粉絨兜帽披風上前,衛月鳶老實站著讓她給自己套上,待筱沐將領口的細繩繫上一個漂亮的雙耳結后這才又拉住謝允殊往外跑。
方才筱沐為她穿衣的每一個動作謝允殊都默默記下了,這會兒隨著她的腳步前行,心中還不忘回憶方才那個看起來有些複雜的結是如何繫上的。
過了兩道門才來到外間,四處雪白一片。來的路上所有人都是被蒙了眼的,這還是謝允殊時隔許久頭一回看到外頭的風景。
行走在硃紅色的長廊上,他迫不及待的深吸了一口氣。冷冽的寒風灌入口鼻,人清醒了許多,但同時也壓抑不住劇烈的咳嗽。
衛月鳶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擔憂道:「懷安你沒事吧?」
謝允殊搖頭。
「那就好,你別一直盯著雪瞧,眼睛會難受的。」
謝允殊點頭不語,他還從來不知盯著雪瞧久了眼睛會難受。
「到啦,離我殿中不過百來步。」衛月鳶笑了笑「裡頭擺設多是女兒家的樣式,一會兒便讓人來換。我讓人給你備了熱水,你先沐浴歇息一番,等你休整好了我帶你去見我阿父。」
「是!」
謝允殊應了話,入偏殿後輕輕合上了大門。他環顧殿中環境,比自己在親王府的住所還要好上許多。
只粗略掃了一圈,他徑直朝內殿而去準備沐浴。如今的處境,便是無人在旁也時刻不敢放鬆警惕,自己可不是來做客的。
只是還未走幾步,外頭傳來了主僕倆說話的聲音。
謝允殊耳力極好,在王府中是學過功夫的,否則在這天寒地凍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安然來到北娥。
「殿下,宮中便有合適他穿的內侍服,怎的還要差人出宮去買。他始終是敵國之人,您何故對他如此好……」
筱沐顯然對此是不贊同的,話語中還有些埋怨之意。
「我都說了拿他當自己人了,以後萬不可再胡言亂語,否則……否則我就罰你去三姐殿中當差……」
「殿下……我不敢了……」
「這還差不多,走吧走吧,有些冷呢。」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謝允殊綳直的身體才放鬆下來。
她……好像真的……不太一樣。
過了小半個時辰,衛月鳶正毫無形象的躺在榻桌邊,在一名女侍的投喂下享受得雙眼迷離。
「殿下……衣裳和湯藥都送去了,不過……」
「不過什麼?」
衛月鳶快速咽下一口食物,一骨碌坐了起來。
筱沐有些氣悶:「他將伺候的內侍都趕出來了,湯藥也不知是否服了。」
這人絲毫不領情,殿下好心待他他還如此防備,當真不識抬舉。
衛月鳶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聽完筱沐的話后又軟趴趴的倒下:「那人家剛來總是不自在嘛,他若是不想服藥也就罷了。我瞧著他雖身量單薄,但精神也尚好,養些時日估摸著也沒什麼大礙。」
懷安或許也如自己一樣不喜歡喝苦藥吧……
她心裡是有些心疼懷安的,兩人年歲相差不是太大。可他現如今處境不一樣,若是自己前去凌蒼為質……或許還做不到他這般淡然。
「你再去看看,若他休息好了便將人請來,這會兒去還能趕上阿父的晚食。」
衛月鳶話音剛落,門外傳來通稟:「殿下,懷安公子到了。」
「讓他進來吧。」她半躺著沖外頭喊了一聲,想想覺得不太合適,立馬起身直奔外間。
衛月鳶跑得快,不等筱沐跟來自己便掀開帘子準備出去。
只是,她掀起帘子的手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頓住了。
謝允殊脫下厚重的棉袍,換上了一身輕便的絳紫長衫。長發還未乾透,有些散亂的披在身後。
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儘管冷冰冰的板著個臉,可這也讓人更加容易注意到他那雙眼睛。
他的眉眼十分好看,濃眉似劍,眼睛細長,眼尾微微有些上揚。
乍一看有些冷厲,細細一看又帶著些許懵懂無知甚至還有一絲……媚態。
這樣的一雙眼睛,很難讓人忘記,這讓衛月鳶想起二姐養過的一隻雪狐。
如果懷安要是笑一笑,那雙眼睛想必比那雪狐還要好看吧。
與先前臟污的人相比,此刻衛月鳶完全不覺得他們是同一個人。
「見過殿下。」
衛月鳶看得太過投入,在謝允殊躬身行禮后,她愣了一會兒。
後知後覺的放下抓著帘子的手,她喚筱沐取來一根樣式樸素的發簪遞給懷安,這才清了清嗓子道:「走吧,要趕不上阿父的晚食了。」
她有些羨慕懷安了,生的如此俊俏。不像自己……臉上肉乎乎的,三姐還老是捏……
謝允殊將長發隨意綰了一個髻,沉默著跟上腳步。不等筱沐上前,先一步取下架子上的外袍,動作嫻熟的給衛月鳶披上,系好。
「懷安你……」衛月鳶有些驚訝:「你其實不必做這些的。」
二人離得近了些,她很容易便聞到了他身上帶著的驅寒湯味道。
看來懷安比自己要乖,那般苦的湯藥……衛月鳶還以為他當真會不喝。
謝允殊只是點點頭,依舊是面無表情。
被搶了分內之事,筱沐恨得牙痒痒。這個凌蒼人實在狡詐,慣會使些討好人的招數。
殿下可千萬別被他給糊弄了……
將要去的地方倒不算太遠,衛月鳶選擇帶著懷安步行前往。隨行只帶了筱沐和兩個帶刀女侍,一路上她給懷安介紹著四處的景緻,話語不休。
「我年紀尚小便與阿父同住在攬月宮中,母皇說等我再大些,也要如姐姐們一樣自個兒單獨一處……」她話語間不免惆悵,不過這惆悵來得快去的也快,轉眼又指著一處宮牆道「你瞧,那便是我阿父的清月殿。」
循著長廊前行,一路上連一絲風雪都未沾染。
衛月鳶原是想讓懷安熟悉熟悉宮中環境的,不過才出發沒多久便有些後悔了。
「你瞧我這腦子,清月殿說來不遠,但你舟車勞頓……」
「無礙。」謝允殊跟在她身後,眼神始終看著前方。這點路途對於習武之人來說並不算什麼。
走走停停到清月殿門口時天色都有些暗了,不過那門上牌匾依舊熠熠生輝。
清月殿。
抬頭看了一眼頂上牌匾,謝允殊默默在心中思索。攬月宮,昭月殿,清月殿。單憑這些宮殿的名字,便能知曉這衛月鳶與他阿父在宮中是極受寵的。
「見過四殿下。」
「到啦!」衛月鳶點點頭對叩拜的內侍道:「都起來吧。」而後抓起謝允殊的手就小跑著往裡去。
「殿下慢些,君……」
不等內侍說完,衛月鳶早都跑得沒了影。
「阿父阿父,你看我帶誰來……」她興沖沖的闖進內殿,臉上還掛著興奮的笑容,但僅維持了一瞬間立馬放下謝允殊的手,有些懦懦的喚道:「母皇……您怎麼也在這兒。」
內殿榻桌之上,二人對坐執棋,看起來正在對弈。
男子劍眉星目,神情溫和。女子面容冷艷,在看向外間時目中閃現的威嚴讓人不寒而慄。
這便是北娥的女帝?
謝允殊看清殿內情形后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女帝渾身所散發的氣勢當真不輸男子,只一眼便被其震懾住了。
他行了個北娥的禮:「懷安見過君上,見過……」
話語頓住,他當真不知如何稱呼女帝身邊之人。
「不必多禮,阿鳶來母皇這兒。」衛櫻只看了謝允殊一眼,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后便收回了目光「你叫懷安?還是應該稱你為德親王府的世子殿下……謝允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