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瓮中捉嬌
不知不覺兩年多過去,衛月鳶十歲,謝允殊也將要十四。
這兩年來,他完全拋卻了凌蒼的身份,跟在衛月鳶身邊盡職盡責。
當然,北娥也並未苛待於他。
修文習武,兵法權略,只要是想學的都能去學,北娥帝從來沒制止過。
一開始謝允殊還覺得疑惑,不過兩年下來倒是釋然了。自己身在北娥,只要一日不回凌蒼,那就不會對北娥產生威脅。
正值立夏,午時的日頭毒辣萬分。
昭月殿外的長廊上,一個高大的身影逐漸走近。
「懷安公子……你怎麼回來了……」
謝允殊兩年的時間個子長了許多,五官更為英朗,身形也不似往日那般單薄了。若是不看那張稍顯青澀的臉,光看背影已經與成年男子差不了多少。
他幾步來到昭月殿門口,炎炎夏日卻帶著生人勿近的冷意。
解下兵刃護具遞給與自己說話的女侍,謝允殊隨即開口:「殿下呢?晨間與我一道去的教習所,可方才聽元蒲先生說殿下只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元蒲先生是教天象的先生,謝允殊早先學過一陣,覺得並不是十分有興趣,學了一陣后便放棄了這門學問。
但衛月鳶不同,她將來若掌管州郡,這些雜學也是必須要有所涉獵的。
今日將她送去元蒲先生處,說好夜食前去接人。午時謝允殊不大放心,便去瞧了瞧。沒想到人家一早就跑沒了影……
女侍不敢與謝允殊對視:「奴婢也不知殿下去了何處……」
「當真?」
謝允殊抬手推門,那女侍卻挪了一步攔住了他。
「怎麼?殿下不在我便不能進去?」
「不是的懷安公子……」女侍有些為難:「殿下……殿下……」
謝允殊心中瞭然,擺擺手道:「行了,你也不必替殿下遮掩,你攔不住我,她不會怪罪於你。」
他說罷推門閃身入了殿內,見他離去的背影女侍鬆了口氣。
懷安公子越來越嚇人了……她只能祈禱殿下動作快些,可千萬別被逮個正著。
謝允殊放低了腳步聲,如同鬼魅一般以迅雷之勢掀開內殿的珠簾。
衛月鳶正坐在榻桌旁呢,表情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兔,一隻袖子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蓋在桌子之上。
緊跟著他進來的是筱沐,她對衛月鳶用口型說道:「太快了,來不及……」
衛月鳶眼睛一瞪,而後沖謝允殊尷尬的笑笑:「懷安……你怎麼回來了?」
謝允殊面容冷峻:「屬下若是不回,如何知曉殿下又逃了課?」
「哪有逃課,我與先生告了假的……」
「哦?」謝允殊聲音微微抬高:「殿下與先生說去去就回,結果一去就是兩個時辰?」
被他一語戳破,衛月鳶癟嘴道:「我一會兒去向先生告罪,懷安今日練劍辛苦了吧,快去沐浴歇息,我馬上就去教習所。」
她說著沖筱沐使了個眼色。
筱沐心領神會,忙上前道:「是啊是啊,奴婢這便吩咐人備水。」
謝允殊動也不動,清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無奈。
這般明目張胆的眉來眼去,是當自己不存在嗎?
他二話不說,幾步靠近榻桌,眼神盯著桌上那隻袖擺。
「懷懷安……你要幹什麼?」
衛月鳶顯得有些緊張,卻分毫沒有挪動位置。
謝允殊一把掀開袖擺,什麼也沒有,只余有一些水跡。
「你你你你……放肆!」衛月鳶拍桌而起,頗有幾分皇女的霸氣。
「請殿下恕罪。」
「罷了,你退下吧……」
衛月鳶表情尤為嚴肅,不過卻沒想到謝允殊趁躬身的瞬間,一隻手飛快探入桌布下,收回手時手上多了一個大碗。
裡頭裝著冒著寒氣的碎冰,已經被刨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坑,碗里斜還插著一把銀勺。
進來前正吃著呢……
謝允殊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轉到了筱沐身上。
「奴婢想起院子里的花忘澆了,這麼熱的天可別曬蔫吧了……」
筱沐跑得飛快,衛月鳶只能眼巴巴的看著。
她跑沒了影,懷安的目光自然放在了自己身上。
衛月鳶覺得此刻有些涼快,懷安身上散發著比那刨冰還涼的寒氣。
她縮了縮脖子偃旗息鼓,打了個哈哈道:「教習所熱得慌,我就是想回來消消暑……」
謝允殊不為所動,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衛月鳶壓力倍增,懷安怎麼越來越嚴肅了,竟比面對母皇還要怕些……
「懷安吶……我……」
「殿下現在覺得涼快了嗎?」
「涼快……涼快……」衛月鳶覺得自己冷汗都快下來了。
「正好,屬下覺得有些熱,多謝殿下賞賜。」
什……什麼意思?
衛月鳶眼神熱切的盯著那碗冰,回過神來忙跳了起來:「不行!我才剛吃了兩口!」
謝允殊才不慣著她,單手舉高了碗,居高臨下的看著衛月鳶:「憑本事拿到的。」
衛月鳶有些氣急敗壞,這兩年自己雖然瘦了些,個子也長了些。可依舊攆不上懷安,現在頭頂都夠不到他下巴。
她墊腳跳起來去搶,堪堪摸到個碗壁,壓根兒就不可能搶得回來。
天知道這碗冰是自己費了多大力氣從膳房「騙」來的,就這麼拱手讓人……做不到啊!
謝允殊任憑她蹦來跳去,嘴角弧度越來越大:「不如我陪殿下去醫官署門口坐著吃?」
只一句話又讓衛月鳶靜止了,她體寒,可又貪涼,為此沒少折騰出毛病……母皇是「明令禁止」自己不許夏日食冰的。
「那我就再吃兩口……」衛月鳶看了眼謝允殊,又改口道:「那一口總行了吧?」
「行啊。」
皇女殿下笑了,眼神更為熱切。
可謝允殊還沒放下手,而是徑直往外殿而去:「走吧,一口也得去醫官署。」
衛月鳶望著他背影,牙齒咬得咯咯響:「謝允殊你好樣的!」
「屬下先去沐浴更衣,殿下準備一番,教習所還是要去的。」
謝允殊勾起一抹笑,頭也沒回直接拐進了側殿。
平常都是喚自己懷安,只有生氣時才會直呼謝允殊,聽這一嗓子,她想必是氣急了。
衛月鳶喊完那一嗓子徹底泄了氣,癱坐在塌上有些生無可戀?
筱沐此刻又溜了回來,四下看了看小聲問道:「殿下,藏住了嗎?」
她知曉殿下不能過度飲冰,不過這樣熱的天氣吃上幾口並不過分。往年君上也下過禁令,殿下照樣偷摸吃上幾回,倒也無事。
可如今有懷安在,去年一整個夏天殿下愣是一口都沒吃上。
衛月鳶神情懨懨:「沒了,沒收了……」
心好痛……
筱沐不由為懷安捏了一把汗,也就只有他能管得了殿下了。
「你方才跑那麼快做什麼,我還指望你將人引走,卻是痴心錯付了……」
沒想到火燒到自己頭上,可聽殿下那半是玩笑的話語,筱沐無奈道:「我哪兒敢吶……」
「當年懷安剛來時你那種膽色呢……唉……」
筱沐臉色微紅道:「年幼無知……」
如今宮中人盡皆知,君上愛屋及烏,從未當懷安是凌蒼之人。
有好熱鬧的侍從私下討論,照此情形看來,他將來成為殿下侍夫也不無可能。
衛月鳶可不知道這些宮人私下都討論了什麼,她只知道母皇與阿父都讓懷安來管束自己。
若不是如此……她哪兒用得著這般偷偷摸摸。
衛月鳶咂咂因方才吃冰而嬌艷欲滴的嘴,回味著那冰涼涼的口感。感嘆幸好動作快吃了幾口,否則整碗沒收她才真的是欲哭無淚。
懷安當真霸道得很,總有一天要讓他也試試這種折磨。
衛月鳶心底說著謝允殊的壞話,珠簾晃動,默念之人換了一身常服出現。
謝允殊將碗遞給筱沐,裡頭空空如也。
衛月鳶看了一下,有些沒好氣的別過頭。都吃完了,徹底沒戲了。
「殿下,該出發了。」謝允殊上前,姿態恭謹。
筱沐端著碗迅速逃離此處,她雖想幫幫殿下,可為免火上澆油還是撤離為上。
衛月鳶本還硬氣著不想搭理,不過見筱沐一走也只挺了幾息時間,隨後一骨碌爬起來嘟囔道:「走吧走吧,到底我是殿下還是你是殿下……哼……」
謝允殊莞爾:「今日膳房有北海鯛。」
只一句話,衛月鳶頓時沒了脾氣:「當真?我想吃清蒸的!」
「好。」
「懷安你真好!」
長廊之上,少女歡呼雀躍的一蹦一跳,少年身形挺拔,步伐緩慢隨意,卻始終跟隨在側。
謝允殊微微勾著唇角,目光追隨著一步之遙的她。
雖然自己並不屬於這裡任何一個地方,但他心中卻無法抑制的生出了些本不該有的歸屬感。
二人一前一後行於長廊,筱沐遠遠跟在後頭。
這樣看來……如果懷安成為殿下侍夫……倒也是般配極了。
還不等筱沐幻想將來二人會如何如何,衛月鳶突然回頭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懷安,咱們明日偷偷溜出宮去吧?」
筱沐頭疼,殿下如今怎的越發膽大……懷安應當不會答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