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安若此
顧涼川好生把玩寫玉柄,便是把那舊的不像話的破劍放在桌上。
「你恐有心事。」便聽得那酒侗觀這般說。
「要你多管?」顧涼川抬手,撫過銹跡斑斑的劍身,「你身上似乎有女人的胭脂香。」
要說這許安若先前吃茶怎滴會招引相師來,還不是他長了一個狗鼻子。
「要你多管?!」酒侗觀吃酒並不自然,抬頭輕佻著看他,一副老生常談,若是再抽上一支漢州老樹皮烘製的煙,怕不是已然得道升仙。
「……」顧涼川倒是漠然,「如果可以,你便常住離崖,一來可以幫我照看著孤將軍,二來……」
「打住,我生來便是要聽你的,不需要你解釋。」酒侗觀阻止他,「若非我不常讀文史古典,我怕是以為我有斷袖龍陽之好,如此地……傾慕與你。」
「……」顧涼川抬頭,「也好。」
待到他起身走過破石板,方才想明白,「這貨讀的哪門子文史古典?!」
……
離崖的無禪寺前多了兩個破乞丐,其中一個掃門的小和尚眼熟得緊,是前些日子施捨過饅頭的人。咋還又來了呢,莫不是把這寺院牌匾看成了粥蓬?
還連帶著叫上了自己的好哥們?
「小施主,有沒有饃饃?」還是那襤褸俊俏的乞丐開的口,「我一條賤命又是順手帶了一條野狗,希望小施主能多給點,嘿嘿。」
倒也憨厚,不對……
「你怎麼這般辱他?!」小和尚打抱不平。
「汪汪汪!」眼前小光頭居然如此兇惡,這本名魏凌霄的瘋傻兒張口狂吠。
小光頭瞠目結舌,遲疑片刻方才轉頭點頭稱讚,「施主能如此宅心仁厚,佛也會佑著你的。」
雙手合十鞠了一躬,收起掃把關緊了寺門。
「怎地關了門去?!」一腳踹上門栓上,踉蹌幾步罵罵咧咧,撓了撓毛糙的頭,轉身對那本身健碩魁梧的瘋傻兒無奈攤手,「得,今個爺倒霉,連宅心仁厚的小禿頭都不樂意施捨黑饅頭了。」
「將軍,我去給你搶吃的。」那本名魏凌霄的瘋傻兒寬背一震,帶著噼里啪啦的筋骨聲,竟是雙目炯炯有神。
「別叫我將軍。」襤褸破麻布,頭上頂柳帽,這被認作漢州原北境第一智將孤玄的玲瓏乞丐揪著魏凌霄髒兮兮的袖口向山下走去。
魏凌霄諾了一聲,眸子里儘是恍惚,抬頭便是南上奪目的紅日,映在臉龐,顯得幾分凄涼。
「那你聽好啦。」孤玄開口,語氣是歡快的。
「我在找一個穿著花裙子的仙女兒,」說著,他笑著看其實比他高出一頭的魏凌霄,「你幫我,我養你。」
「汪!」被遺忘身後的癩皮狗側抬著腿撒過尿后翹著尾巴跟上,不滿地叫。
「還養你。」彎腰撫過瘡爛的狗頭。
……
從侗觀亭出,轉過石板坡,往下要去別苑時,不想被丫鬟撞了滿懷。
那丫鬟是他安排照顧昏迷不醒的許姑娘的,抬頭見是顧涼川,兩頰泛紅支支吾吾道:「公……公子,夫人她醒了,我就來通報,一時疏忽衝撞了您。」
「她醒了?」顧涼川問,「神色如何?」
「夫人好生呢。」丫鬟說。
丫鬟從未見過這般跌跌撞撞的大公子,幾乎是迷糊莽撞地扶著牆走過。
然後抬著頭,看著窗口玉嬋公主與她安靜的說笑,竟是痴痴的笑了。
「師父。」窗里的公主這般喊道,那剛醒來的人兒抬著眸,與之相視。
「顧公子好。」她笑著說。
離得好遠,他看清楚了她說什麼,一股莫名火,燒著,他張著口:「叫相公。」
一旁的丫鬟笑了,掩著面藏著怯。
許姑娘看到一直冷峻的公子哥就這般與她相視,安靜的走過花海,走過潭水,然後他彎起了眉,「沒事吧。」
她聽到他這般說。
……
漢州南,深林與高山。
搭弓的人金甲凌凌,身後是灼熱的太陽,抬著赤色的目,拉滿然後鬆手,紅色流光向北射去。
「大人,此戰有您出手,定能拿下漢州一土。」那身旁恭維的人卻也是金衣傲然,眸子里是不盡的驕傲。
「韓神武,隕。」那人這般說道。
收弓踏下高聳入雲的山頂,踩著雲落下,把弓收至腰間,「你可看清楚了。」
「徒弟看清楚了,但若是要達到師傅的高度,怕是有幾分為難。」後生畢恭畢敬的說著。
隨著那流光,穿過了千重山,迎著七彩霞,直聳入雲,又插入雲中,像是有了眼睛,直刺那帳篷里品茶的韓神武。
破開了甲胄,帶著赤紅的光,一點一點鑽開然後刺入肉體,再穿透,帶著血衝破帳篷,釘在身後的高峰,錚錚作響,然後化去。
……
「走多久了?」漢州北境,一姑娘騎著毛驢,手裡拿著啃了一半的蘋果,抬頭不耐煩地問著。
牽驢的是個小沙彌,一本正經得擦拭著掉在無終路上的紅果子。
「大佛鐘聲響了十聲,有大妖降世,且鐘聲於南方群山之中遊盪,該是那東西出來了。」他也不回答。自顧自的說著,然後咧著嘴笑笑,沖她說了聲謝謝。
姑娘揚著眉,嘴裡蘋果咬的嘎嘣脆,毫不顧忌公主的形象,「唔,我有仙法可飛百里,你有寸步可一步千里,偏偏要騎著這頭驢走這無終路。」
多半是埋怨,若是把這無終路修築在漢州華露之下,她也不會有如此情緒。
「養心。」小沙彌咬了一口果子,「聽聞你在離淵遇到了古怪的人。」
……
「打住,不吃了。」許安若甚是鬱悶,肚子早已經圓鼓鼓,不知侍女手上又端了什麼大補之物,一隻玲瓏剔透的獸角躺在碗口。
「夫人,這可是華露山下傍居千年的靈鹿角。」侍女像極了她逛街時努力推銷的店員。
所以之前的貔貅骨,山狐肉,還有……都補不過來么?她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么……
於是許小姐悄悄地扯著侍女的衣擺:「我是不是傷勢很嚴重啊?」
視死如歸的模樣。
「是大公子他親自吩咐的。」侍女搖頭表示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要涼透了……許姑娘一臉好漢模樣端起獸角湯灌下。
大概……是最後一頓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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