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君
黑子待落,對面執白子的男子臉上笑意分明,連端茶的小指都翹了起來。
黑子放在一旁,青年緩緩起了身。
「有人上來叨擾了,我幫你殺了他。」義正言辭,抬手便是邪煞陰風。
「哎!坐下,好不容易要贏你了。」男子急得就要起身,「我認得他,是個蠻有意思的傢伙。」
「你對這些蟲子可真是仁慈。」青年抖了抖長袍,攏起袖子摘了顆紅果吃。
「多一個人與你我談笑,不是很好么?」男子把棋子收好,「你輸了。」
還在此般計較……
美婦默不作聲,攏了袖子往亭子那頭去,走過甘霖雨露下的百花開,推開水晶寶石堆疊的門,無了蹤跡。
「七萬年了,你可有心上人了?」男子收起黑紅衣袍,一揮手間衣著幹練,袍衣不知收去了何處。
「每次你都要問上一番,煩不煩?」青年皺眉,側過頭斜瞥。
「你這般痴情快可比肩那兩位了。」男子抿嘴笑著,「第幾個輪迴了?」
「不知,我也不想知道。」青年總是這般,把話題斬釘截鐵的結束,然後淡漠的看著遠方,一副快誇我酷斃了的表情。
「快了。」男子也不惱,思忖著,「也該來吃酒了。」
……
往上抬頭,風沙起,遮雲蔽日,一片混沌色透過,灑在金石玉瓦的樓閣之上。
沒有光影變換,他分不清時間,只覺得漫長。
直到他躲過了時間的漫漫長流,看到了眼前這衣著華貴的女子。
「你來啦。」那女子笑著,恍若初春的朝露,說不上的天上人。
「你在等我?」顧涼川的眸子里多了幾分清明,那般一過千年的混沌感被瞭然驅散。
女子避而不答,抬著手化去登入雲天的琉璃梯,轉身衣袍飄然,「隨我來。」
隨她身後走過,這看起來是那般古樸大氣的樓宇之中居然有這般趣味,倒像是隱世的老人,住池塘一畔,栽兩棵新芽,閑來與花鳥相伴。
這巍峨聳立的樓宇深處,竟是這般與世隔絕的超然,讓他忽然間想起了叨擾在耳邊的許安若的聲音:「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這是我們那裡的大詩人用來形容那些不與世間爭的隱士的。」
這般風景與氣運,居住在此地的人自是當得起隱士二字,想起那日於漫漫黃沙之中見到的真仙一般存在,忍不住抖栗。
「想來你見過他了。」身前的女子竟是忍不住掩嘴笑了,「他那個人看起來凶。」
這般說著,是天穹深處落下的光影流蘇擋住了前路,女子止住了身形,恍若透過了那朦朧的帘子觀察其中,「又來!」幾分嗔怪。
那其中,一定是這女子心愛的人吧。顧涼川這般想著。
女子轉身,嚴肅的臉上還有欣笑的餘溫,紅著臉頰,「他在下棋,別打擾了他。」
說罷,她撩起帘子,一瞬間沖入眼眶的,是一道綺麗的光,石砌的檯子上,擺滿了幻彩的樂器,其中坐著的,是黑紅袍衣與墨青色對弈。
「喲,來啦。」像是老友再見,那黑紅色抬手示意,招他前去。
在他身旁石墩坐下,看其中棋局,發現了無章法。
「這便是你說的那隻蟲子?」執黑子的手啪嗒落在棋盤上,棋子落處空間破碎,衝擊力四散。
「給點面子。」再沒先前的儒雅,是咬牙切齒,身畔這男子手上筋絡突顯。
「啪嗒。」
白子落。
實在看不出來誰優。
黑子待落,青年忽的抬手點在某處,顧涼川只忽的感覺到氣氛驟冷,抬頭看到身旁殺人的目光。
「思索良久,還是這裡好上許多。」青年笑了,落在黑子交匯處。
「不玩了……」男子揮袍起身,眉宇間有那麼一瞬的不耐煩。
先前引他來的女子掩面輕笑,上前收攏棋盤,「你呀,還是這般孩子氣。」
是這般與那男子說。
……
那手摘日核的男子叫應梓卿,是這片天地的擁有者,他對面端詳顧涼川良久不苟言笑的青年叫呂生,自稱活了七萬年有餘。
一直端茶遞水的美婦,是應梓卿的夫人秋棠繪,聽他們的話,似乎她從前是位有名的歌姬。
應梓卿的話很多,像極了自己那位弟弟,顧涼川少見地有了幾分親切感,坐在其身畔,看他與呂生夸夸其談。
他插不上話,他二人說的恍若天地至理,又像是瘋子對談,有那麼幾回,他們甚至異想天開地重鑄這個世界。
「喂。」那位青年突然皺緊了眉頭,饒是剛剛與應梓卿那般深刻探討的時候,他的實現也沒有從顧涼川身上挪開半刻。
「他說的不錯,你確實有點意思。」呂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有點像那位。」
說著不明就裡的話……
應梓卿側過頭,看著顧涼川,問道:「你怎會走我的老路。」
「……」這裡的人總會說些聽不懂的話。
「修鍊體系。」應梓卿解釋,「我可記得我所傳世的體系可是少了很多東西。」
總有人會說這般大言不慚的話,那神話中一己之力撐起雲天的灼天君如今被眼前這個人冒名頂替了。
顧涼川自是不信的,但出於禮貌,還是回道:「世間道法,哪裡有真正完備的呢,我只不過又窺探了幾分山水真意。」
自是不錯的,山河圖其中的意味他已然明了了八九分,說是窺探真意,也非狂妄。
應梓卿笑了,指著尚且明朗的雲天穹頂,「想當年我從這下面殺上穹廬頂,也才敢言山水色。」
身前人好生狂妄,引得秋棠繪嗔罵:「德性。」
倒是呂生,一言不發,抱頭仰著,好似睏倦。
「罷了,我那條路不適合你,再如何,你也無法進的了神仙門。」應梓卿這般說著。
他剛想反駁,卻覺得天地都懸起來了,腦海混沌一片,應梓卿的聲音似從天地間湧來,「有人在等你,我送你回去。」
他猛然看見天穹之上,金紅色的光撕開了一道微小的縫,莫名的力拉扯著他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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