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走兒子
「你吃麵條給錢了嗎?」冷靜下來的顧長思想起這事,隨口問了小六子。
小六子嘴張的大大的,半天沒吭聲。
顧長思看明白了,又氣,他當眾潑人一臉麵條,已經落下了蠻不講理的名聲,吃飯又不給錢,他成什麼了!
這要是萬喜還在,還用得著他操心這個?
顧長思想到萬喜,整個人又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小六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少爺,咱們還去書院嗎?」
顧長思:「不去!」
小六子:「要是老爺知道了……」
顧長思:「反正我爹又不會揍我,最多說兩句,有什麼好擔心的。」話音方落,顧長思忽然捂住額頭,哎呀一聲摔倒在地。
小六子嚇得不輕,跑上前,「少爺,您沒事吧?沒事吧?」
顧長思拿開手,眉心一點紅印,凹下去一塊。
「是誰?!」
白玨手裡捏著一根柳條,輕飄飄從樹上跳了下來。容顏傾城,白衣勝雪。小六子覺得自己見到了仙女。
然而,他家少爺顯然不這麼想,他伸出一隻小胖手,指著白玨:「你你你,你這個瘋女人怎麼來了!」
「啪」一聲,手背結結實實挨了一柳條。
顧長思的皮肉是真的嫩,一柳條打下去,旋即鼓起一條紅痕,縱貫手背,扎眼的很。
「這一鞭子是教你尊重長輩。」
顧長思跳腳:「你算哪門子長輩!」
「啪」又一下。
「我與你娘是舊識,你說我是不是你長輩?」
顧長思看著手背上「X」字型的鞭痕,眼睫顫了顫。
「認識我娘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什麼……」最後兩個字沒敢說,因為他看到白玨又揚起了柳條,慌忙躲到小六子身後,只探出個腦袋。
遲鈍如小六子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張開手臂護住他,「大膽!休要傷我家少爺!」
「你看看你,都被你爹教成什麼樣子了!」白玨長嘆一聲,她原以為顧容瑾是最會教人的。想當年她爹將她硬塞進應天書院學道理學做人,還拜託顧太師照看。她住在顧家,三天兩頭的闖禍,後來顧太師一氣之下,讓顧容瑾沒日沒夜的跟著她。
顧容瑾為人溫柔克制。就算吵架也是輕聲細語,非常理智的和你講道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要捂著耳朵不聽?對不住,他會跟著你,一直說到你服氣為止。
白玨曾經多暴躁的脾氣啊,誰要是惹了她,二話不說,先揍為敬。在顧家那幾年,竟然硬生生被顧容瑾掰好了。打架之前還會忍著脾氣問一句:「你怎麼回事啊?剛才怎麼回事啊?你先給我解釋解釋。」
白玨原本是有些想不通的,可她來找顧長思之前,剛巧在茶館看了一齣戲,戲文里說,一秀才死了原配后,又娶了一房妻子。這後娘好啊,對前夫人留下的孩子可謂是有求必應,百依百順,苛待了自家孩子都不曾委屈大孩子一分一毫。大兒子頑劣,打架有護娘護著。不念書後娘除了哭也無可奈何。白玨越看越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後來還是旁邊的看官議論,才知這後娘心思歹毒,不過是使了一招「捧殺」。養子不教,如同殺子。
現下這情形,兩下里一聯繫,白玨頓時心如明鏡。
果然是應了那句「有了後娘就有后爹。」沒娘的孩子是根草。
白玨再看向顧長思,心裡已做了決斷。
她的這些想法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那邊顧長思在聽了她抱怨他爹沒教好他,登時就不高興了,「我爹很好!性格差脾氣壞不學無術是我的問題,不許你侮辱我爹!」他的爹,他說什麼都可以,別人不能說他一句不是。
白玨無意跟他糾纏顧容瑾是好是壞,沉吟道:「小寶,你可願跟我走?」
顧長思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說什麼?誰跟你走?」
白玨已下定了決心,「小寶,你不能再跟著你爹了,他會害了你,今日我勢必要帶你走。」
顧長思已經不能用正常語言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不過他是個沉著冷靜的人,此刻見白玨一臉認真,考慮到她是個「瘋女人」,還有些本事,不好硬來,只悄悄朝小六子使眼色,從容應付道:「老實講,我也不太想留在太尉府了,我爹不教我武功,也不許旁人教我武功。我心裡煩悶的很。」
「你爹竟然不讓人教你武功?」白玨氣炸,她的兒子竟然不學武。顧容瑾啊顧容瑾,老娘與你勢不兩立!
顧長思偷偷的朝小六子擺手,示意他趕緊回去透風報信。
誰知小六子期期艾艾的,一步三回頭,忽然崩潰大哭:「公子,老爺除了不讓你學武,也沒有其他地方對不住你,你怎麼隨隨便便就跟別人走了?要是老爺知道了,得多難過傷心啊?你不是說過,你最心疼老爺嗎?你一直希望老爺能忘了夫人,找個合心意的人和和美美過一輩子。嗚嗚……」
白玨的眼珠子滑到眼角,瞥向小六子。這表情有些高難度,還有些嚇人。
顧長思暗道了聲不好,也顧不得小六子了,大喝一聲:「跑!」撒腿就跑,奪命狂奔。
從他第一眼見到這個女人,就覺得她不正常。第二次見她砸死一條蟒蛇就已經確定她不正常了。再後來,他爹和他將她丟在山洞沒管,現在見她找來,他心裡就有些怕了,這女人不是瘋了就是另有所圖,總之很危險,必須遠離。
顧長思沒跑出去多遠,耳邊一陣風聲,似乎有人貼著耳邊說:「小寶,你跑什麼?」繼而頸后一疼,就沒知覺了。
再次醒來,是在客棧內。
白玨手裡端了吃的,拍了拍他的臉,喊他起來吃東西,「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顧長思剛醒,才意識到自己在哪,白玨正好推門而入。
飯菜上桌,香味撲鼻。
白玨上前拍了他一巴掌:「起來,吃飯了。」
顧長思躺在床上直挺挺的,不動。
白玨都快走到桌邊了,意識到身後沒動靜,又轉回頭,看向床榻,「怎麼?想絕食威脅我?」
顧長思挺屍,不言不語不動。
白玨笑一聲,不甚在意:「你這一身的肥肉,少吃一頓,正好減肥。」顧容瑾太壞了,看把我兒子都快養成豬了!其心可誅!
顧長思氣得翻白眼。
白玨也就真沒管他,自顧自的吃了起來。她吃得叭叭作響,床上躺著的人飢腸轆轆,恨得牙痒痒:「嘈嘈雜雜,豬狗牛馬。」
白玨抬起一腳踩在椅子邊上剔牙,笑吟吟看他:「小子哎,你別跟老娘橫,老娘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吃完,白玨將桌上吃剩的東西一收,交給店小二。
顧長思眼巴巴看著飯菜被收走,咽了口吐沫。
店小二又打了水進來,白玨擦了一把臉,喊顧長思也過來洗一把。顧長思憤憤:「憑什麼要我用你洗過的髒水!」
白玨單手拎住她,朝他的大餅臉上囫圇一抹。
顧長思蹦腳:「天這麼熱,我要洗澡。」
白玨不搭理他,「少爺脾氣!少洗一次,能臟死你?」洗完臉,端著臉盆,往院外隨便一潑。迴轉身看他,「看把你給出息的,跟人打架還落的滿身傷。真是墮了你娘當年打架王的威名。」
「你別一口一個你娘,說的好像你跟我娘很熟似的。」
白玨被他氣樂了,也不辯駁,吹熄了蠟燭,「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顧長思睡床,她跳上一旁的小塌,盤腿打坐運功。
顧長思:「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白玨:「不知道。」走哪兒算那兒吧,反正孩子她來帶,肯定要比顧容瑾帶的好。
顧長思:「你想要贖金還是想求我爹給你辦事?」
白玨掀了下眼皮子看他一眼,「我答應了你娘,要照顧好你。既然你爹沒將你照顧好,我就帶你走。」
這是白玨第二次提他娘,顧長思先前有意迴避了,因為被騙過太多次,他心裡也怕,可又止不住的心存好奇,「我娘,你跟我娘是什麼關係?」
「姐妹!」白玨順口就道。
顧長思瞬間什麼都不想說了,躺床上繼續挺屍,翻了個身,心內不甘:「你就算想編個身份也編個像樣的好不好?我外公只有我娘一個女兒,我娘哪兒來的姐妹?」
「蠢小子!你還不許你娘有幾個金蘭姐妹了?」
顧長思:「你多大?你最多也就十七八歲吧?我娘要還活著都三十了。你七八歲的時候跟我娘拜把子?你是欺負我娘不在了,不能打死你個信口雌黃的。還是當我傻?」
白玨看著他,看著他:「你能不能有點十歲孩子的樣子?」
顧長思:「我怎麼了?」
白玨:「誰家十歲孩子像你心思這麼重的。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不好嗎?」
顧長思:「我……」
白玨:「閉嘴!睡覺!」
屈指一彈,世界安靜了。
大概三更天,白玨聽到顧長思那邊傳來奇怪的聲音,她走過去一看,這孩子蜷成一團,睡夢中哼哼唧唧的。她正要查探。房門外傳來細碎的響動。
這聲響動很輕微,一般人根本察覺不到,但以她的耳力,以及江湖閱歷,迅速做出了判斷。抄起顧長思翻身就跳下了窗。
她剛落地,房門忽然被人彈開了,人影閃入。
院后圍牆栓著一匹馬,是她一早安置好的,就是防著這一出。
顧長思被按在馬上的同時也驚醒了。他反應很快,張口大叫:「爹,我……」
白玨抬手捂住他的嘴。
顧長思張口就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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