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鳳凰傳承（四）

洛塵周圍再次湧起暴風雪。

「這麼久的旅途中，是她一直陪伴著我，還有一起度過的那些經歷，是我一輩子的珍貴回憶，比起得到傳承，我更珍惜與她相伴的現在！」

洛塵臉上浮現出淡淡不悅的神色，現在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神靈，今天也要爭論到底：

「這就是我的選擇，或許在你眼裡看來是荒謬，是愚蠢，但在我眼裡是絕對不會後悔的選擇！」

「是她救了我，沒有她，我現在也根本不可能會站在這裡！而不是你自以為是的一句愚蠢！」

冰凰直接被洛塵一句句劈頭蓋臉的怒斥給說懵過去。

她是誰？

是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冰凰神靈！

有哪個人靈這樣怒氣沖沖和她對話過？

沒有過！

也根本不可能會有，因為人靈族是鴻蒙中最低等的一族，與神靈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他們弱小，但又傲慢、嫉妒、貪婪、懶惰、虛榮，而且也是他們一手造成了百萬年前的那場災難！

但現在，她卻被一個小小的人靈指責得體無完膚，可偏偏又難以動怒。

氣氛就這樣沉默。

暴風雪吹亂了洛塵的頭髮，凍結了衣服，但他的身影卻沒有動搖半分。

冰凰不再壓抑靈壓，不斷給洛塵施加神威與氣場，想要驅使他改變自己的選擇。

洛塵慢慢承受不住這股浩瀚的真神靈壓，但無論他是屈膝著，還是跪著、趴著，依舊堅挺著自己的頭顱，與冰凰對視。

良久之後。

直到洛塵深深陷入冰層中，結成冰雕，幾乎快要失去意識，卻仍舊保持著不變的姿勢，冰凰才撤下施加於他身上的靈壓。

隨著一股滂湃的靈力涌遍周身，洛塵身上的冰塊也盡數消散。

從深坑中爬出，洛塵直接躺在冰原上，大喘著粗氣。

剛才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

那種如滄海傾覆、令人窒息的真實感，現在還讓他心有餘悸。

「真是個有意思的人靈。」

冰凰看著虛脫的洛塵，說出如此評價。

「相比於你們神靈，人靈的確是很弱小、很無力，所以人靈才會團結，會用盡全力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洛塵半坐起來，雙目毫不避諱的與冰凰打量自己的視線相碰：

「就算確實如你所說，我這個選擇是愚蠢之舉，未來，也許會為此而後悔......」

「但如果現在我明明可以保護虛弱的她，卻選擇去得到傳承，那我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少年的聲音在肆虐的暴風雪中格外響亮。

「怎麼，就是這麼簡單的、說不上是理由的理由，讓你失望了嗎！」

「不...不不，劍靈......這就是你選擇追隨這個人靈的原因嗎？」

冰藍色的狹長眼瞳一閃，空間內所有飄舞的雪花不再紛飛，世界在這一瞬間變得靜謐一片。

而洛塵身後的空間，開始泛起點點漣漪的波動。

「人靈少年啊，我會幫助你，你，很特別，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洛塵的身體被逐漸吸入空間裂縫，看著越來越模糊的冰凰靈影，在最後的時刻大聲喊出自己的名字：

「我名為洛塵！」

「洛塵，洛塵......」

無邊廣漠的冰白世界內，只留下冰凰和她的低吟，隨著蕭瑟的冷風飄散。

洛塵走後，冰凰昂起鳥首，朝著無人深空詢問道：「那麼，你要的考驗差不多到此為止吧，火鳳？」

「不不不，剛剛只是對這個人靈少年的小小試探而已，重頭戲可在後面。」

無垠冰原上，看不見任何事物，但一道清晰可聞的聲音，卻在這片廣大的世界內響起：

「我倒要看看，當他真的能擁有唾手可得的強大力量時，是不是還能堅守本心。」

冰凰回想起與洛塵交流的一幕幕，緩緩道：「已經夠了，他的眼神與話語，根本查探不出半分虛假。」

「呵，冰凰，我看你是活得太久，忘了人靈的本性！」

火鳳的回應聲繼續響起：

「且不論低等噬靈吞沒的，你可知在這麒麟城內，光是他們自相殘殺就死去了多少人？」

足以穿透冰原的聲響讓整片空間都震顫不止：「眼神？話語？你可別做夢了！」

冰凰低垂著雙目，眼神注視著足下的冰層，凝滯不動：

「百萬年過去，人靈應該會有所收斂或是改變，不然劍靈也不可能會附身於人。」

火鳳卻對冰凰的解釋不以為然：

「那是太一的選擇！所以他才會被人製成了靈傀、變成楔子，百萬年來半死不活的擋著那東西，替人靈維持靈子和斷界平衡，在那等死！」

「但最後我們還是要做出選擇，不是么？」冰凰繼續道：「不管這個人靈少年值不值得信任，至少他是現在對抗那東西的唯一希望！」

「呵，你還是和麒麟那個老傢伙一樣，在意什麼祥瑞之獸、仁慈之獸的稱號。」

火鳳的語氣盡顯無奈：

「若不是朱雀大人的囑託，傳承也好，存亡也罷，我才不關心這世界最後究竟是死是活。」

冰凰拍打起她巨大的冰翼，作出振翅欲飛之姿：

「罷了，你也不必再說，該作何打算大家心中早有定數，又何必四處訴苦？」

「突然找你自然不會是這麼簡單，你可感受到那個人靈少年口中的女子，她的氣息？」

聽著火鳳略帶玩味的語氣，冰凰仔細凝神感受起幻境內景千靈的氣息，馬上便驚駭到直接失聲：

「什、什麼？！」

「哈哈哈！」

感受到冰凰顫慄的靈壓與劇烈波動的神魂，火鳳震耳欲聾的大笑聲回蕩在整片冰原之上。

「竟、竟是......」冰凰仍處於震驚中久久無法回神：「這、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

火鳳重複著冰凰的疑惑：

「當年我先於你隕落，為何玄女大人的神息會在百萬年後出現在這個女子身上，你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不，當年麒麟城覆滅，我先是把它保護起來轉移於此，隨後便跟著隕落的眾獸神，來到這顆被太一送出神域的星球。」

冰凰在冰原上來回踱步，足以看出此刻她已經徹底陷入混亂：

「尋得你后，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後面又發生了什麼事？」

「的確。」

冰凰再次確認起遠方景千靈身上的神息，雖然微弱無比，但的確與她記憶中的熟悉氣息毫無二致。

「不必懷疑了！玄女大人的氣息一進入秘境，我就已經察覺到，所以才會對那個少年如此小心！」

「神血與神力不會給予心性不純與無情無義之人，於是一開始我對所有進入試煉的人靈做出了暗示，留到最後的人才能得到我的認可。」

火鳳解釋起自己所有的試煉計劃與目的：

「但如果最後留下的是惡人，我也一樣會將其給予於這場試煉中表現最佳之人，畢竟這秘境開啟，只有唯一一次機會。」

「說我仁慈，需要做出正確選擇的時候，你不也是一樣？」

冰凰反嘲了火鳳一句，可火鳳卻置若罔聞的繼續說著：

「儘管實力尚且不堪入目，但如果他真是正確之人，那便通過人性的考驗，來證明自己值得擁有神之力量吧！」

聽完火鳳的打算，冰凰一樣欲作出決定：「不錯，而且是玄女大人的話，我也同樣應該......」

......

眼前冰凰的靈影越來越難以辨識，洛塵閉上了眼睛，在冰凰打開的空間通道內穿梭。

僅僅一息時間過去，眩暈感就消失不見。

洛塵睜開眼睛，就看見躺靠在發出微光的巨門邊上正無力閉著雙目的景千靈。

洛塵蹲在地上燃起火把，現在才恍然發現右手已經被冰凰的靈力完美治癒，心中也是萬分感謝。

聽見身前傳來一陣索動聲響，景千靈抬起頭來，漸漸明朗的視線就這樣在火光中對上了洛塵的雙目。

她緩緩伸出手指，卻又停在半空。

她深知洛塵已經落下了不見盡頭的無底深淵，絕對不可能會出現在這。

景千靈無力的垂下雙手，明白眼前恍惚的人影只不過是她單純臆想出的幻象。

只是她那雙不久前在淚水流干后才合上的眼眶，又開始泛起點點濕潤。

「我是在做夢嗎？」

景千靈一個人又哭又笑的說著，臉上的表情讓洛塵的心中飽含愧疚。

「千靈，我......」

「如果是夢的話，就算是做夢的話也好，只是我希望永遠不會醒過來，就一直這樣夢下去。」

「不，千靈！這不是夢，是真的！」

洛塵站起身來，在景千靈面前晃起自己手中的火把和身體，證明他是活生生、有意識的人，而不是景千靈的夢。

「你看！我還活著！」

但景千靈的反應並不像洛塵所預想的那樣，而是開始抽泣起來，哭聲也隨著她不斷聳動的纖柔細肩越來越清晰可聞。

從喜極而泣的潸然淚下，到泣不成聲后的無語凝噎，所有壓抑的情緒在只有兩人的空間內肆意宣洩著。

「千靈，我還活著，不應該開心才對嗎？」

洛塵手足無措的呆在原地，他不知道現在該做些什麼，才能讓景千靈不再哭下去。

「你看，連我的右手都好了！」

洛塵說起自己的好消息，但景千靈卻依舊低埋著頭自顧自的哭泣著。

「是，很開...心，我就是...太開心了。」

景千靈輕點螓首，口中卻依舊傳出如小女孩般的嗚咽聲，話語也因為逐漸安穩下來的抽泣而斷斷續續。

也許是哭累了，或是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完了，景千靈的哭聲漸漸平息，但止不住的眼淚依舊無聲的流過雪靨。

「洛塵。」

一度冰冷、孤高的音色如今卻無比輕軟，綿綿的響在耳邊，令人生憐。

「嗯！我在！」

洛塵慢慢扶起癱軟的景千靈，她已經連躺靠的力氣都無法繼續維持，彷彿全身的力氣也隨著眼淚一同宣洩殆盡......

「......然後，冰凰便直接把我送到了這裡。」

燃起的火堆前，洛塵把自己墜下深淵后的奇遇一字不漏的說給已經安靜下來的景千靈。

「原來除了火鳳，還有冰凰。」

「是啊，我也好奇這個鳳凰秘境，到底還有什麼東西。」

說這句話的時候，洛塵一直盯著身前那座巨大的石門。

整塊石門都透射著紫色靈光，高約二十丈有餘、寬約三丈，站在面前根本無法一窺其全貌。

洛塵後退了一大段距離，再仰頭望去。

石門正中，離地面近三十米處，鑲刻著一大張龍口的龍首巨像，似正吞雲吐霧，呼風喚雨。

視線剛掃過那龍首巨像上的龍目，洛塵就立馬被迷住心神，再也無法移開。

那怒目圓睜的雙目撲面而來的氣勢如天空般廣闊，如星空般深邃，波譎雲詭，無邊無際。

凝視著那雙眼睛，洛塵感覺彷彿連身體都已經不屬於自己，直到景千靈的呼喊聲響起，才把他拉回現實。

一回過神，洛塵才發現背後已是大汗淋漓，全身上下酸軟無比，體內靈力在剛才那一瞬間就被全部耗盡。

他不敢再去注視那雙如有神棲的雙瞳，目光看向了石門兩側的兩排文字——

左曰：「鱗介尊神龍」；

右曰：「走獸宗麒麟」。

十個大字在左右兩側遙相呼應。

看到這，包括之前那個類似麒麟的圖騰，再加上玉衡越來越強烈的感應，洛塵心中已經確定，這石門后絕對有什麼和麒麟有關的東西。

他走回門邊，和景千靈商量道：

「千靈，只能繼續向前了，這道石門后或許會有出路。」

「好，但是我的靈覺無法滲入到門后，像是被一團屏障擋住，所以也不知道著門後有什麼，小心點。」

洛塵嗯了一聲，將景千靈扶起，和她一起站在了石門正中。

「不過這麼大的石門，要怎麼進去？」

洛塵試探性的把手貼在古老的石門上，但他根本沒有用力，石門就像感受到來者的意志，自動向後緩緩打開，隆隆作響。

兩人皆是一驚，看了看對方的反應，然後一同向前看去。

門后昏暗無光，一片漆黑，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也不知道空間有多大。

洛塵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微微低下頭，仔細感受著搖光的波動。

很好，搖光沒有危險的預示，也可能是無法查探到前面，但不管接下來會遇到什麼，只能這樣走下去！

再睜開眼時，洛塵兩道銳利的視線已經多出了無畏的光芒。

「走吧？」

景千靈微微頷首，兩人一同踏入這間巨大的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