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終試練
到這一年的秋天，在河流潭水凍結上之前，藍若終於能夠在瀑布下一邊踩水一邊打出正拳了。
藍若雖然還不能讓剛柔之道水乳交融，但是單論全武化和柔纏勁他都已經能用得比較像樣了，他的進步之快，連阿修羅都略微詫異，但是現在的藍若還是一塊粗糙的原石，需要細心打磨。
「若兒，上來吧。」阿修羅對寒潭裡的藍若說道。
藍若上了岸，擦乾身體開始穿衣服，阿修羅看著藍若皮膚反射著淡青色的光澤，皺了皺眉說：「這些天下來，你已經習慣這潭中的寒冷了吧，有沒有感覺身體有什麼異樣？」
「嗯，潭水已經不覺得那麼冷了，但是現在感覺身體的關節處有些僵硬……像生了銹一樣。」藍若轉了轉肩膀。
「這北方雪山寒氣中有一種『毒』，我們稱之為寒毒，長期接觸寒冷的東西就會中寒毒，這雪山外面的潭還算好了，如果是雪山另一頭，冰森里的寒毒，就連高階靈者也無法抵禦，你中的寒毒不重，跟我走，我帶你去解毒。」阿修羅說。
兩人越過一片苔蘚原，來到了一處熱氣騰騰的所在，那是一個不大的水潭，散發著一股奇異的硫磺味道。
「這個是……溫泉？」藍若吃驚地說。
「有什麼好吃驚的，這裡的雪山都是些火山，周圍有幾個溫泉眼很正常，一般來說，毒物的附近，一定會生著克制它毒性的東西，這個溫泉就能拔除你的寒毒。」阿修羅脫了衣服走進了溫泉，愜意地坐下來。
藍若看見，阿修羅身上滿是疤痕，幾乎是舊的疤上又覆蓋新疤，他大概和煉一樣都在戰場上拼殺過多年，他的右臂上有深紅色薔薇與藍龍的紋身，龍和花交映，詭異地把妖艷和威嚴結合在了一起。
藍若也脫了衣服走進去，一開始他覺得溫泉有些燙，但是習慣了就覺得很舒服，全身都放鬆了下來，身體略一舒展，全身的骨骼都「咯噠咯噠」作響，他幸福地長出口氣，看見身旁的阿修羅也在閉目養神，忽然感覺很開心，有種一家人出來度假的感覺。
但是他忽然想到阿修羅非要自己進入御靈院八席才肯告知身世，又感覺有些苦悶，索性沉到水下，有些不開心地在溫泉里冒出幾個泡，等到實在憋不住氣了才浮出水面。
「若兒，我逼你每天修行，風餐露宿，吃足了苦頭，你是不是怨我？」阿修羅忽然問道。
「我……」藍若一時語塞，沒料到阿修羅會忽然問這種問題。
呆了半晌，藍若道:「我知道義父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年紀也不小了，像我這個年紀，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不也是人之常情嗎？但連這個你都不肯輕易告訴我……」
阿修羅聽出藍若語氣中的怨意，瞥了藍若一眼，輕聲嘆了口氣:「如果不以你的身世逼你，你怎麼能儘快強大起來？你必須要強大起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危險，我不可能總在你身旁保護你……況且，現在是動亂年代，就算是我，在戰場上也未必能保住我自己，說不定哪一天我就再也不能保護你了……」
藍若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我會努力強大起來的，如果有一天義父遇到危險了，我會保護你的。」
這時，藍若看見阿修羅一臉怔然，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發言是何其狂妄自大，臉刷地紅了。
沉寂片刻，阿修羅幽幽地說道:「你母親當年也對我說過這句話。」
阿修羅頓了頓，忽然微微一笑，道:「不過，她說這句話可比你說這句話可靠多了。」
藍若一邊想象著母親對阿修羅說這句話時的樣子，一邊抬頭望天，暮光籠罩的天空上，出現了一顆清冷的星。
過了些日子，河流潭水結冰，藍若又繼續重複雪地行走。
阿修羅還抽空教了藍若野外生存的一些技巧，其中包括狩獵野生動物的追蹤、隱蔽、獵殺的技巧。
之後，藍若和阿修羅就開始輪流打獵，藍若一般能打到雪兔、雪狐或者鳥類，只夠兩人吃一頓，而阿修羅偶爾能打到一些雪鹿、雪熊甚至野生地龍，就夠兩人吃上好多天了。
第二年的初春的某一天，阿修羅出去打獵回來，左手提著一隻巨大的霰雪梟，右手抓著一個雪白的小絨球。
「這個球……是什麼。」藍若問道，然後他看見那個雪白的絨球張開了一雙烏黑的眼睛。
「一隻霰雪梟抓了這隻年幼的雪狼，我本來想打只霰雪梟做晚飯的，沒想到順便救了它，雪狼肉雖然味道不是很推薦，但是小狼估計挺嫩的，怎麼樣，要吃嗎？」阿修羅問道。
藍若看著那隻小狼雪白的毛上有幾個血洞，那是被霰雪梟抓的，它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時不時舔一舔身上的傷口，眼睛中流露出的不是驚恐而是一種淡淡的悲傷。
藍若摸了摸它的頭，說道：「放了它吧。」
阿修羅說：「放了它，它只會死得更殘酷，我把它送給你吧，正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當生日禮物了。」
藍若從來沒想到有人會記得自己的生日，他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阿修羅有些寵溺地摸摸他的頭說：「以後，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會陪著你的。」
藍若接過那隻小狼，低聲對它說：「以後你就叫小白了。」那狼似乎知道了自己逃過了一劫，舔了舔藍若的手表示感謝。
「這狼你可不是白養的，成年的雪狼可是能達到五階的魔獸，別看它現在可憐兮兮的樣子，它可是雪山和冰森最狡猾殘忍的主，而且它主宰著山地地形，等它傷好了，你根本追不上它，山地地形是所有地形里最複雜的，要掌握野外的實戰就必須先掌握山地戰。」
「所以，等它傷好了，你就正式開始學習山地戰，它就是你的老師了。放心，你救了它一命，雪狼雖然狡猾，卻是魔獸里最為知恩圖報的，而且它極為通人性，它會幫你的。」阿修羅說。
「它……是我山地戰的老師？」藍若目瞪口呆地看著懷裡的小白，小白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很快，藍若就知道，論山地戰，小白絕對是老手，自己才是「小白」，在複雜的地形中藍若根本追不上身手矯健的小白。
小白雖然還年幼，但是已經能在峭壁和山坡上如履平地了，每次，小白都高高在上一臉淡定地看著藍若滿頭大汗地攀爬岩壁。要追到它，就必須像野獸一樣矯健。
藍若漸漸適應了和小白在山地上的追逐戰，但是小白一天天長大，動作更加敏捷，藍若還是只能望其項背。
第二年盛夏時，藍若終於第一次把小白堵在了一個懸崖邊，然而小白居然從口中噴出一團暴雪，打了藍若個措手不及，然後它迅猛地撲倒了藍若，它雪亮的尖牙離藍若柔軟的喉嚨只有一寸遠，如果它有意要殺藍若的話，藍若已經被咬斷脖子了。
小白退開幾步，伸出鮮紅的薄舌舔舔嘴唇，微微搖著尾巴，藍若輕撫它的頭說道：「小白你好厲害啊，我也必須變強，進入三院會武的前八席，然後，讓義父告訴我我的身世究竟是如何。」
時間緩緩流逝，藍若每天都重複著高強度的訓練，他漸漸能夠在山地戰中和小白平分秋色了，在白銀巨瀑底下也終於能夠打出一千個正拳了。
柔纏勁和全武化還欠些火候，但是要想融會貫通這些武技除了真刀真槍的實戰外別無他法，阿修羅和藍若的境界差得太多，他們之間的練習根本算不得實戰。
第三年的春天，藍若的鬥氣經過長期的訓練達到了五階中段，相比原來渾厚了許多，在全身經絡的流轉速度也快了五倍以上，而他的靈池中的魔力也產生了質變，所有的氣態靈全部小液滴化成霧態——他的魔力也達到了五階下段。
藍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破五階之境不僅是因為他的苦修，更多是因為他小時候從來沒有主動修行過，自身的潛力在那裡沉睡了十幾年，等著他主動去喚醒，這苦修便是喚醒他潛力的一劑良藥。
按照阿修羅的說法，無論是武者還是魔法師，到三階為止都只是入門水準，並不具備多強的能力，這樣的靈者佔據了靈者中的大多數，被稱為低階靈者。
四階和五階的靈者擁有客觀的戰鬥力，數量上相較高階靈者也多，屬於靈者群體中的中堅部分。
六階七階的靈者相當稀有，被稱為高階靈者，能力和四階五階的靈者有著天壤之別，是各國拉攏的對象。
靈者的成長速度在二十歲以前最快，之後成長便會越來越緩慢，所以在十幾二十幾歲的人里出現五階的靈者一點也不奇怪。
一天，訓練結束后，阿修羅對藍若說道：「對你的錘鍊到今天為止就已經結束了，還剩下最後的一道工序……」
「最後的一道工序？」藍若困惑地重複了一遍。
阿修羅問道：「你還記得，御靈院突擊演習那一次嗎？你在我的勢下，只是呆在原地，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了……死。」藍若說。
「你看見的死並非死，而是你的畏懼，對於我的殺氣的畏懼，要戰勝對殺氣的畏懼，首先得有殺的覺悟。」阿修羅說。
「殺……的覺悟……」藍若咽了一口唾沫。
阿修羅隨手一拂，一旁的小白就軟倒在了地上，阿修羅的眼神中彷彿有冰霜凝結著：「你來動手，殺了它。」
一時間，藍若驚悚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阿修羅的話在他的耳邊不斷回蕩「殺了它，殺了它……」
「殺了它？」藍若用懷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阿修羅點點頭。
「它是我的夥伴……我怎麼能殺了它？！」藍若的語氣中透露著憤怒。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你有戰勝死亡的勇氣和覺悟。」阿修羅說完，青色鬥氣透體而出，像張牙舞爪的惡魔，惡魔的魔爪緩緩地伸向藍若，幾乎要觸到藍若的瞳孔。
藍若看見了無數的幻象，在所有的幻象中，藍若都看見了自己的死。
在對死的恐懼下，他的眼神變成了死灰色，精神陷入了混沌。
阿修羅用魅惑一般的語氣輕聲說：「殺了它。」藍若像被催眠了一樣，一步步走近白狼，雙手箍住了它的脖子，一點點收緊……
此時，藍若內心深處，一個深邃的聲音嘲諷地嗤笑了一聲，識海里，有一片黑暗涌動著。
藍若打了一個寒顫，精神略微清醒了一些，他想起了他在剛入御靈院時被白羅剎嘲諷的情景，想起了自己當初對無法抑制恐懼的自己是那麼的痛恨，想起了自己是那麼用力地捏緊拳頭以至於指甲刺進手心中，血流不止。
藍若深吸一口氣，掙脫開了阿修羅用『勢』布下的枷鎖，他的眼神不再死氣沉沉，漸漸有了神采。
藍若一臉后怕地鬆開雙手，倒退了幾步，喘著粗氣坐在地上，後背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濕了。
藍若很快平復了激蕩的情緒，這時，他忽然想起，之前似乎聽見有人在發笑，那不是阿修羅的聲音……這個聲音，藍若在上一次被阿修羅以勢壓制時也曾出現過，這只是幻聽嗎？
阿修羅身上的鬥氣緩緩褪去，他看著藍若的眼神變了：「靠自己的意志抗拒了我的殺氣嗎？沒想到居然真的走通了最艱難的路，但是這樣，以後的路恐怕會更加艱險……」
阿修羅長舒了一口氣，看著藍若的眼神就像工匠看著自己完成的絕世兵器一樣，他露出笑容說道：「最後一道工序——淬火也完成了，比計劃結束得早一點，走，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