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四)
赫連修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迷糊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在追著自己。雖然看不清是什麼,但他本能的覺得追自己的東西很危險很危險,他跑啊跑啊跑啊,累的不行了,連腿都漸漸邁不開。
為什麼他這麼廢物?!
就這麼一路跌跌撞撞的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他被石頭絆了一跤,結果就掉下了懸崖,一直掉一直掉。
他閉眼等死等了很久很久,卻一直沒等到死亡降臨。
猛地就睜開了眼睛,他清醒了。
原來是夢。
赫連修輕輕鬆了口氣,卻有些茫然,頭頂並不是他熟悉的綉帳頂,而是黑漆漆的什麼。
他在哪兒?
什麼時辰了?
是不是該早起去聽師傅授課了?
他怎麼渾身都很酸痛?
過了一會兒,赫連修才慢慢的記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他,現在好像不在儒門了。
數日前,他和師傅賭氣,晚膳都沒吃就跑出去了,結果在門派外的林子里迷了路,還沒等他消氣放信號讓人接他回去,就出現了幾個黑衣蒙面刺客。
赫連修雖然才十歲,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落單被人抓到破綻了會有什麼下場。只是懊悔也改變不了事實,他一時大意就引來了如此惡果。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連師傅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的時候,那些刺客卻並沒有殺了他。
「你們是誰派來的?」赫連修嘗試了每一個他認為有可能成為幕後指使者的名字:「賀傾國?萬流兒?還是濟國韓氏、江國韓氏?」
然後刺客們嫌他煩,直接點了他的昏睡穴,他就一睡不醒了。
之後的記憶有點斷斷續續,刺客們明顯不是來殺他而是來抓他的,他們一路帶著他向南逃竄,只會在喂他水和食物的時候讓他清醒過來。
就在刺客們即將逃離春國國界,快要進入雪梁山山脈的時候,儒門的人終於趕到了。
然後就是雙方進行了一次很短暫的交手。
赫連修這才知道,抓他的是濟國影武宗的人,頓時他對師門追兵救他回去的可能性就不抱什麼期望了。
不是赫連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影武宗的人都是賊祖宗,最擅長暗殺、追蹤和偽裝。自家師門呢,最有名的是什麼?輕功當世最頂流。換個不好聽的說法,那就是逃跑保命最拿手。
果然,短短的一次交手,是儒門的追兵落了下風,赫連修一直等,卻還是沒看到師傅趕來,最後一點希望也徹底落空。
沒有師傅出手,儒門的人絕對不是影武宗的對手。
就這樣,赫連修被帶進了雪梁山脈。
影武宗的人大多數時候是拿錢辦事,雖然他們是屬於濟國的武林門派,但是卻不一定只會替濟國之人辦事。
所以赫連修知道刺客們是影武宗的人之後,只要一清醒,就會和幾位沉默寡言的影武宗刺客談條件,大體方針就是你委託人花了多少銀子讓你們做這個任務?在下可以出三倍!
可惜沒卵用,那群刺客和石頭沒什麼兩樣,挺有原則的。
再之後的事情赫連修就記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又有什麼武林勢力加入了這場追擊救援戰,而他身體本就不怎麼好,風餐露宿時間長了,很不爭氣的開始發燒。
影武宗的刺客無暇他顧,最後不知道怎麼商議的,就把他丟在了雪梁山脈中的某處大樹上,連個看守的都沒留,全都四散走光了。
赫連修軟手軟腳、歷經千辛萬苦終於爬下了樹,根本沒有力氣遠行,好在這棵樹下恰有一處樹洞,昏頭昏腦的他只來得及看了一眼樹洞,洞里乾草堆上似乎有一個白色小毛球,然後就徹底失去意識了。
回憶到此處,赫連修終於恍然,原來自己現在身處於樹洞里啊,難怪這麼黑。
然後他掙扎著坐起來,就看見了身邊有個人。
赫連修心中猛然跳了一下,是那些刺客回來了?
但定睛一看,卻發現自己身邊躺著的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玄衣少年。而此刻,這少年正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摟著個白色小毛球,睜著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看著自己。
赫連修雖然心中慌亂,但是多年教養讓他不會將這份驚慌表現出來,他努力保持著冷靜,沉穩的問:「你是誰?」
「解無憂,一個斷了三根肋骨還得給你找水找草藥的可憐蟲。」
赫連修愣住了,他摸了摸嘴唇,口中的確有一股子辛辣苦澀的草藥味,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是你救了我?你不是影武宗的人?」
解無憂見天色已經涼了,覺是睡不成了,便挪了挪位置,坐起來靠著樹洞壁,攏了攏懷裡沒睡醒的小白狼,就著這姿勢開始和赫連修聊天:「影武宗?那是什麼東西?」
赫連修皺了皺眉頭:「濟國影武宗暗殺之術獨步天下,連普通平民百姓都知道,你居然不了解嗎?你到底是什麼人?」
解無憂歪了歪頭,說:「我以為你聽到我救了你,第一件事應該是謝謝我。」
赫連修哼笑了一聲,像個驕傲的小鳳凰,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是個知恩不報還反過來懷疑恩人的白眼兒狼,很是理所當然的說:「我的確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這並不妨礙我對你真實身份的懷疑。」
解無憂見慣了人生百態,也沒覺得這麼個六七歲的孩子如此行事有什麼不妥。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勉勉強強的隨便編了個身世出來:「我本是棄嬰,在山谷中被採藥人養大,這是第一次出谷,因為采崖邊芝草失足摔下了山崖,摔斷了三根肋骨。」
赫連修見他說的貌似很誠懇,而且的確是救了自己的性命,應該不是什麼壞人,這才終於鬆了口氣,不再炸毛端著:「那你運氣可真不好,骨頭斷了沒那麼容易好的。」
「你呢?你是誰?六七歲的孩子怎麼會在深山老林中?」解無憂反問。
赫連修扯了根乾草一點點撕碎,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說:「我十歲了,不是六七歲。」
「嗯嗯,我知道了,然後呢?」解無憂有些敷衍的附和著。
「我叫赫連修,春國人,儒門門徒。」
「春國又是什麼?儒門很厲害嗎?比剛剛的那什麼影武宗如何?」
「喂喂,養大你的人就沒跟你講過外界的信息?一點點都沒有嗎?」赫連修簡直無法想象,世界上居然還有如此無知之人。
解無憂毫無欺騙忽悠小孩兒的心虛:「嘛,採藥人嘛,不需要知道太多。世界上很多煩惱都是來自於知道的太多了。活的簡單點比較開心。」
赫連修仔細盯著解無憂許久,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信任這個人。畢竟他其實覺得,自己一路被擄來卻在最後關頭被殺手隨意丟棄在茫茫山林之中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而更巧合的是,在病重之際,遇上了一個看上去不怎麼像採藥人卻自稱採藥人的救命恩人。
但不管怎樣,救命之恩是實打實的,自己總不好恩將仇報,那些蹊蹺巧合也許真的只是命中注定。
赫連修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擺正了自己的態度,準備開始給自己無知的救命恩人普及常識。
只是他剛退燒,正是又渴又餓的時候,開□□談這麼久已經是極限了,所以剛張了張嘴打算說話,喉嚨卻不舒服起來,發出的聲音也啞啞的,難聽的很。
解無憂一臉掃興的掙扎爬起來,拄著拐杖出門,走前還賊順手的擼了一把赫連修頭上的毛:「儒門的大爺,先歇著吧,我去找吃的。」
赫連修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雖然退燒了,卻依舊軟手軟腳,站都站不起來。
他有些焦急的扯著嘶啞的嗓子開口:「你,你不是肋骨斷了嗎?怎麼可以亂走?萬一萬一傷到腹臟怎麼辦?」
解無憂指了指還在乾草堆上咂嘴沒睡醒的小白狼:「我不去找東西吃,是指望你還是指望這吃奶的小東西啊。放心,我會小心的,這傷休息了幾天,也經過了固定,走幾步路死不了的。」
赫連修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次恨起自己年小體弱,什麼都做不了,還總是拖累別人。
他師從儒門門主柳文彥,春國排行第五的一流高手,但是因為身體病弱的緣故,武藝在一幫不以習武為主的儒門門徒中都墊底。
甚至連做人質都會被刺客嫌麻煩而丟掉,赫連修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做好什麼事情。
現在生個病,還得一個骨頭斷了的傷患去拚命。
自己,真無能啊。
「你,你一定要小心。等我恢復一點力氣,就換我去找吃的。」
有點不穩的聲音從解無憂身後的樹洞中傳出來,輕的讓他差點沒聽到。
解無憂沒回頭,繼續朝著昨日找到的那片樹藤走去。
畢竟,還是個孩子。
不過,是個可愛的孩子。雖然防備心重了點,但愛炸毛才可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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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可透露情報:
①赫連修:師從春國武林門派儒門門主柳文彥,習武天賦一般,在眾多武林高手中,註定了是個戰五渣弟弟。
②柳文彥:儒門門主,春國排行第五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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