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雪山摧折,玉波搖顫。

這一次他可沒饒過她。

雨打嬌花,嘈嘈切切,經得半夜過去,便只剩下紅翻翠駢,滿地凌亂。

姬嫣彷彿死了一遍,又被生生地從地府門前拽回來,嗓子啞了,一雙水眸也愈加清澈可憐,透著無辜。王修戈不肯親她的嘴唇,她早發現了,他不喜歡親她的嘴,就算窮凶極惡的時候,也不會。

現在她就剩下還在像魚兒吐氣的嘴唇尚是完好無損的,也因此,柔弱地哼了兩聲,無力地哭泣著。

王修戈的面近在咫尺,他在她的上方,凝視著哭個沒完的女子,終於失了耐心,左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皺了眉頭道:「你哭什麼?周公之禮不是你向孤求來的么,自己求了就受著,有什麼好哭。」

姬嫣想,她是求了,但也就新婚之夜,後面她可再也沒想領教,如果有這個心思好教她天誅地滅,他如此不喜歡她,討厭她,何必又勉強自己行事。

她不肯說話,小臉輕輕往旁邊歪過去,躲避了他目光的探視。

姬嫣曉得,他的目力極佳,夜裡也能看到東西,總是能精準找到該掐的任何地方。她不想被王修戈發現自己臉上的一絲絲埋怨。

王修戈見她這模樣,反而感到可笑,掐她下巴不松,聲音涼了幾分:「去見了蕭雲回?」

沒等她回話,又嗤了聲:「你們什麼關係?」

姬嫣自詡光明正大,事無不可對人言,聽他有一種質問捉姦的口氣在裡邊心裡便不舒坦,道:「妾與世子只是童年時的交情,也不是私下見面,是因為想與他討教琴技才過去的,她送了妾一些古琴譜。」

「孤對這些不感興趣,」王修戈冰冷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你記住自己的身份。」

他口吻強迫冷硬,不容拒絕。

姬嫣聽了很憋悶,可是卻不能拒絕:「是,臣妾知道了。」

王修戈眉峰摺痕更深。

她在自己面前的樣子,讓他想到了自己在烈帝面前的模樣。不過也只是短短那麼一瞬。

王修戈翻身從他的榻上坐起,撥開簾幔,朝外喊道:「來人。」

瑤光殿伺候的宮人,連同葉芸娘在內,都一齊湧入。

王修戈趿拉上木屐,端坐床邊,平聲吩咐上水。

葉芸娘就明白了了,只是透過影影綽綽的紗簾往裡一瞧,只見到一道橫卧的身影,也沒有聲兒,葉芸娘暗暗驚疑不定,不知道這天殺的太子又對自家娘子做了什麼,這會兒連聲也沒有,他又叫了水……

娘子怎麼說也才十來歲,禽獸。

但這大半年來,因為在深宮之中討生活,算是寄人籬下,葉芸娘光是吃飯漏米粒兒的破嘴就教娘子叮囑了無數回,現今已不會再話不過腦。

老實說,他們姬家家大業大,更何況黃帝嫡系後裔,要不是這太子相中了,娘子就算是給楚王、益王他們當王妃,他們都還看不上呢。家主夫人選中她來伴隨娘子入宮,本來也就是看重她性子潑辣又護短,不會讓娘子在宮裡受什麼委屈。

回頭她回了娘家,一定到家主和夫人面前好好告這太子一狀,竟將自家金尊玉貴養大的娘子這麼輕慢地對待。

葉芸娘光在心裡就罵了王修戈一百句了,明面上卻只能聽話地去傳水。

少頃,水叫了過來,宮婢要伺候太子和太子妃沐浴更衣,被王修戈叫退:「都退下。」

她們只好退出了寢殿,將門關上。

王修戈仍舊那般山凝岳峙地坐在床邊,沉默不知多久之後,他轉過頭,對帳中歇卧著的女子道:「不出來浴湯?」

姬嫣一動不動的,沒有回話,恍若未聞。

王修戈輕笑了聲,這笑聲意味不明:「你們姬家養出來的好女兒,就是送進東宮當孤的花瓶么?連解悶都不會?」

「……」

終於,帳子里動了。

渾身無力,猶如爛泥一灘的姬嫣磨磨蹭蹭地爬了起來,咬著牙道:「臣妾不是來花瓶的,也不專程給殿下解悶。」

王修戈嗤笑:「那是什麼?」

姬嫣不卑不亢地道:「是太子妃。臣妾想當好殿下的太子妃。」

王修戈右邊眉梢上挑,再一次握住了她的下巴,細細打量,「太子妃要怎麼當?知道自己的分內職責所在么?」

姬嫣愣了下神,便見到他起身從四折水墨煙雨屏風后的凈室走去,透過薄絹綃的屏風面能見到,他伸展了雙臂,熱霧氤氳,將那道袖長挺拔如竹的身影有所模糊。

王修戈微微側目,並沒有回頭:「還不過來給孤寬衣,難道太子妃想讓宮女代勞么?」

其實,太子妃手則伏內侍事無巨細地提點過,只是他一走就是大半年,姬嫣在東宮無事可做,袁皇后對她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加上疫病的事,皇后忙著寬撫烈帝還來不及,就不會給她找不痛快,日子平靜得,姬嫣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

也是在王修戈離開金陵的這半年裡,姬嫣無聊的時候瞎琢磨,細復盤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涓滴,從中倒是領會出了一點精神。

那就是,在那天洞房花燭之前,太子殿下還是一個未經人事的。

這點,她早就旁敲側擊地向伏海求證了。

伏海不肯多言,只說殿下從不讓宮女伺候,姬嫣就明白了。

那個白盞菊背後的故人,值得太子守身如玉。

現在是因為娶了妻,所以才有她能夠破例。

在太子的心中,這種破例是對一個女子的恩賜。畢竟,現在就只有她有那資格能夠近他身。

不過姬嫣想想,心裡只感到悲涼和諷刺。

眼前人,要如何勝過一個已經不在,卻又無處不在的人?

那恐怕是永遠也不可能吧。

姬嫣繞過屏風,從身後靠近他,雖然思緒重重,可如此直面為他寬衣,臉頰終是忍不住泛起紅暈。

她做得很好,不動聲息地便替他將衣衫解開了。

王修戈低頭,試了一下水溫,對她道:「自己也解了寢衣,進來吧。」

姬嫣抬起頭,一愣。

王修戈下了水,遲遲等不到她動靜,扭過頭,卻見薄霧隱約間,她還在呆在那兒發愣,便不禁沉了臉色,「還不過來?」

姬嫣只好從命,但她不敢像他那樣奔放,給自己留了幾件衣裳下水的,王修戈背靠浴桶好整以暇地觀摩她的窘態,將她一切盡收眼底,姬嫣卻不敢看他,偷摸側過身,從旁浴架上取了條毛巾,蘸了水給自己擦身子。

她擦得又輕又快。

王修戈忽然道:「日後,不可私下見蕭雲回。」

姬嫣終於反問了他了一句:「為什麼?」

王修戈斂容,「不許打聽。」

姬嫣便又暗暗忍住。

他既知道自己和蕭也是多年的交情,不給個理由就要強迫她斷了與朋友的關係,實在是霸道,蠻不講理。

王修戈知道她心中不服,但他不能說,近來蕭家的動向,隱隱有向袁氏和楚王靠攏的趨勢,與蕭也來往無論對太子還是兩頭不靠的姬家,都不算是什麼好事。但,這還僅僅只是捕風捉影,尚未有確鑿證據指向,輕易地撂下臉子,等同於將蕭家推遠。

這個太子妃實在不夠聰明,對她應當有所保留。

「聽話,過些時日孤騰出空來,便帶你回姬家。」

他用一種彷彿拋出了巨大賞賜,好像姬嫣應該知足並感恩戴德的語氣說道。

她沒有告訴王修戈的是,在他不在金陵的這大半年來,他一封家書都沒捎回來,她便也沒給他寄過一封信,她只要能出宮就一定回娘家。

連烈帝都不會阻攔。

「是。」

王修戈感覺面前的女人雖然恭敬順從,神色溫和,可是說話的語氣很漫不經心,便如同,壓根未把他的話放在心底。

她難道覺得自己很賢淑么?

一早,王修戈上書房處理積壓的公文。

北夏自前朝擁兵立國,一直是大靖的心腹大患,近年來不斷擾邊,侵奪百姓財物,搶掠婦孺兒童,與北夏交戰多年,在邊境太子有自己的據點,從各個據點傳回消息,近來太平,僅只一些細微摩擦,是兩國積怨已深仇恨難泯的緣故引發,但均已被鎮壓下來,殿下不必分心,且留在金陵。

一方面,太子北征是為了穩固手中的兵權,制衡袁氏與楚王。

一方面,是借用一次又一次的勝仗獲得皇帝的倚仗,雖然烈帝偏心袁氏與楚王,但從王修戈踏進東宮的那一日開始,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桿秤,直到現在皇上絕對沒有動過哪怕一下易儲的念頭。

從奏報看下來,太平無事,但王修戈總覺並不簡單。

不知不覺,日影下簾,已是晌午。

感到有些微口渴的王修戈恍然間回過神,手背無意碰了一隻瓷盞,發出清脆一聲。

他抬眸,左手揭開了蓋,只見裡頭盛著一杯早已冷透的茶,茶水已經褐黃髮黑。

「伏海。」

他朝外喊了一聲。

伏海應聲走了進去,要為太子換茶。

王修戈道:「孤的白盞菊呢?」

伏海心道,回來這麼久了,才想起他的菊花啊,昨日里想是為了蕭世子光顧著與娘娘慪氣呢。

伏海內心竊喜,嘴頭上嚴謹至極地回道:「殿下放心,太子妃娘娘將東宮料理得明明白白的,她為了殿下您後方安心,親自澆水施肥修枝剪葉,現今白盞菊不是花期,不過長勢喜人,青蔥油綠,可是十多年沒這樣了。」

王修戈意外:「她?」

她居然又碰了他的菊花。

伏海生怕殿下生氣,忙又道:「殿下可不要因為蕭世子就生氣,前不久娘娘就得知殿下自河間啟程的消息,特意里裡外外布置叮囑了一番,殿下愛喝的雪芽茶,都是娘娘特意從娘家弄來的,一早天不亮就煮上了,在您辰時來書房前就備下,這會兒還正給殿下您溫著。」

「……」

一次又一次,王修戈怎麼也沒法,將伏海說的人和他見的人聯繫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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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實的古代,除了南北政權割裂,很少有朝代將都城定在南方,明朝前期也只有較短的一段時間,本文很多地名是實指,也有很多地名是虛構的。大靖疆域版圖大體類似北宋,北方許多地方都掌握在少數民族手裡。畢竟是架空,私設多如牛毛,所以盡情虛構了,這麼說小天使就肯定明白啦。

劇透劇透,阿嫣是在娘家做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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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第一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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