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夜盡天明,河間疫情經過半年的封城、治理,得到了有效控制,入春之後,病例便已幾乎絕跡。王修戈與玄甲軍擇日南下返回金陵。
從河間走水路,乘坐大船沿運河南下,沿途崖壁高聳,巉然峻拔,上摩雲霄,大河波濤如沸,滾滾東流,拍打著兩道堤岸。
船行波浪中,一帆孤懸。
月夜,水面靜謐,唯餘風聲水聲,在船破浪間不斷湧入艙里。
王修戈捧著一卷兵書案前閑讀,正有些睏倦。
驀然,一支羽箭射到了船舷上,警惕的玄甲軍立刻高呼:「有刺客!保護殿下!」
太子王修戈從出掖幽宮,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之後,這些年來明殺暗殺皆有不少,為了此行順利,儘快返回金陵向皇上復命,玄甲軍已經特意喬裝改作商客,沒想到還是露了行跡。
雖然這種刺殺於殿下而言可算得上家常便飯,只要他不在大內便時隔一兩月便會來上這麼一次,多半與汝南袁氏脫不了干係。但這些刺客死士,只要刺殺失敗,便立刻吞葯而亡,絕不給太子任何能夠反制的機會。
說時遲那時快,外頭短兵相接,王修戈所在的主船艙兩旁的窗戶被破開,漆黑的身影鷂子翻身矯捷地滾進來,手上寒芒陡現,唰地毫不廢話直取王修戈要害。
王修戈案前劍也頃刻出鞘,左手持劍,右腳踢開劍鞘,劍鞘朝一側刺客飛去,抵擋了部分攻勢,就趁著這毫釐間隙,王修戈左手挺腕前刺,劍如游龍,寒光一爍,便輕而易舉地捅穿了另側刺客的咽喉。刺客的頸血噴薄而出,應聲倒地,再無半點生命跡象。
場面混亂,有玄甲軍在,而刺客竟會越涌越多,看來這次才是大手筆。
船艙外箭雨尾羽帶火,侍衛長周禦寇一劍解決了一名刺客,眺望茫茫水面,他目力極好,分辨出刺客偷襲的功夫,已有幾條陰森小船偷摸靠近了大船,船上沒有點燈,而用火石點燃了塗有柏油的箭鏃,趁船上大亂之際暗放火箭。
「殿下。」
周禦寇身旁擦過來一道疾風,他定睛一看,正見是太子,周禦寇眼底驚喜,正要謝罪之際,但見太子身後刺客猶如鬼魅出沒,周禦寇瞳孔緊縮,帶血的長劍勾破夜色,提劍殺人,不過瞬息。
火箭破空而來,目標正是王修戈,被他側身揮劍擊落。
燃火的箭尾羽閃耀明熾的光芒,映過他漆黑冰冷的眸,幾乎灼燎斷他鬢邊的綹綹碎發。
「周禦寇,」王修戈冷冷地道,「拿箭來。」
玄甲軍驍勇無敵,刺客終究有所不敵,漸漸聲音小了許多,周禦寇聽得太子吩咐立刻上船艙為他取箭。
王修戈持箭在手,左手拉開弓弦,箭矢飛入流星,以不可抵擋的力逾千鈞之勢,一劍射中了小船上的一名水手,那人哇呀一聲慘叫,倒栽蔥滾入了大河波浪中。
接著王修戈一箭一個,如法炮製,擒賊先擒王,射殺了五條船上的水手之後,小船已經無法再穩固地停在水面,刺客更自身難保,只能儘力平衡船身,更別說是放箭了,這時,大船上刺客已經被殺光,王修戈凜然眯眸,「撞上去。」
周禦寇:「殿下?」
刺客所用都是尖刀船,這種船輕盈無比,兩頭尖尖,形如月牙,來往穿梭波浪之中,是劫道水匪的首選,曾經有過無數駭人聽聞的戰績,也是商客大船們最為恐懼的船隻。
王修戈看向他,重複:「撞上去。」
周禦寇這才轉身下令:「全速前進,撞擊尖船!」
大船排開萬頃波濤,直接撞擊小尖刀船,將尖刀船從船底碾壓過去,毫不留情。
之後,在這浩浩湯湯的運河水面上再也不見了小船蹤跡,唯有水浪滔滔不舍晝夜,月光猶如滿江碎鱗,搖曳斑駁。
這場刺殺,玄甲軍一死三傷,所幸傷亡不重,事後周禦寇清點死傷人數,為受傷的玄甲軍送上金瘡葯,便折回船艙,與幾名玄甲軍一起將刺客的屍體拖出去,全部拋入江中。
殿下喜凈,周禦寇親自帶上抹布清理甲板上的血跡,如此便是一夜過去。
三日後船靠岸,已抵達金陵碼頭,太子一行人下船改登車回宮,甫一入城,便見到東宮的老內侍伏海前來相迎,王修戈便接他上車,同行回東宮,沿途,伏海伺候太子殿下在車中點上凈涎香,沏好金頂雪芽,安撫他舟車勞頓。
聽說太子此行折返金陵途中遇上了刺客刺殺,更是憂心不已,問起其中的細節時,伏海的老臉幾度慘白,最後只能道:「殿下平安就好,萬幸萬幸,這天殺的賊人,遲早都死於非命。」
王修戈握住茶盞,忽然問道:「孤不在東宮的時日,太子妃在做些什麼?」
上一次伏海寄信前來,說她在東宮經營得如魚得水,現在儼然已經是上下臣服交口稱讚的太子妃了,恕他直言,他實在沒法將那傻獃獃的姬嫣和伏海信中雷厲風行的太子妃聯繫在一處。
伏海緩緩微笑:「殿下這是在惦念著娘娘么……」
原來他想的不錯,少年一夜夫妻百日恩,殿下不是薄情的人。
王修戈一怔,隨即目光暗了下來,頗有些嘴硬:「沒有的事。」
說完,又補了一句:「孤從來沒有惦念過她。」
伏海暗中發笑,嘴上卻給他找台階道:「是,是,殿下為解決疫病的事,著實分.身無暇,沒控思念東宮的人,老奴省得的。」
王修戈更神色複雜地看向老內侍。雖然老內侍說著省得省得,但王修戈覺得他根本一點都不省得。
車馬緩緩行駛宮中,王修戈下車,先上太極殿向皇帝請罪。
皇帝從一桌公案中抬起頭,納悶道:「太子何罪之有?」
王修戈道:「臣自入河間以來,為制止疫病蔓延,行事酷烈,不問天子便殺了三名地方官員,這是大罪,臣特來請罪。」
烈帝拂了拂手,不以為意:「你也說了,是為了制止疫病蔓延,既然如此,功大於過,朕這次就不罰你了,此行已有半年,你也久不回東宮與太子妃重聚了,說起來,新婚第三天便讓你去了河間,朕還對你和太子妃不住,回頭朕讓皇后添置些東西給東宮,太子妃想要什麼,儘管對皇后提。」
王修戈謝恩,從太極殿中退出。
此時已經到了申時三刻,王修戈料理完回宮之後的一切事宜,方才得以脫身回到東宮,本以為那個如福海所言懂事體貼的太子妃會在自己邁入東宮門檻的那一刻便出來迎接自己,可是一直到他步入前堂書房,也沒見人。
這時,他終於皺了眉:「太子妃何在?」
近旁的宮女回道:「娘娘出宮去了。」
王修戈道:「她不知孤今日回來?」
身為妻子,賢內助,居然在夫君久別歸家之日出門去了?
豈有此理。
宮女道:「奴婢等人都不知道,只曉得殿下就這幾日回來。今日碰巧,太子妃說有個從前的朋友好不容易來了一趟金陵,有些事情請教,便過去了,娘娘說了,定趕得及回來用晚膳的。」
王修戈眉宇之間的痕迹更深:「什麼朋友?難道她忘了,她已經是孤的太子妃了么。」
姬氏女交友遍布天下這不奇怪,但既入深宮,就該安分守己。他記得自己交代過,就算禁足解除,也盡量無事不要出門,憑她那呆呆笨笨的性子,被人誑騙,說錯了話貽人把柄了她能怎麼辦?
宮女顫抖的聲音傳來:「好、好像是蕭世子。」
「蕭也蕭雲回?」
「是、是的。」
王修戈抿住了唇,不說話了,宮女戰戰兢兢低著頭也不敢多嘴,但許久等不到吩咐的她,最終還是大著膽子偷瞄了一眼太子殿下,不看還好,一看便被那陰沉得要滴水的臉色嚇住了,恨不得立刻溜之大吉。
王修戈自語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
九原第一公子,姓蕭,單名也,字雲回,大靖年輕一代中的名士,通曉甲骨,書畫雙絕,尤擅音律,撫琴有「六馬仰秣」的美譽。
看來姬氏女不但交友天下,還與一些名流王孫過從甚密。
哼。
……
姬嫣在醉仙樓辭別蕭雲回,抱著他贈的音律樂譜,微笑道:「多謝世子贈我古琴譜,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蕭雲回白衣若雪,單是坐在那兒,便有股玉山巍然之感,他頷首,神色溫和自若;「呦呦,你不必與我客氣,如小時候一般喚我『雲回哥哥』就很好。」
兩人是總角之交,青梅竹馬之誼,蕭雲回也不希望彼此因為其他人而疏遠。雖然姬嫣已經是太子妃。
姬嫣不說好,只低頭款款行禮:「那我先回了。」
她珍之重之地抱著琴譜,登上了回宮的車馬。
這琴譜是蕭也私藏,上古遺傳,珍貴異常。姬嫣在音律上頗有研究,因此對古琴譜很感興趣,從前在家裡時就愛搜集這些,不過姬家能找到的上古樂章已經不多,像今天蕭也如此大方的出手,就比她以前接觸過的所有古琴譜還要多了。
抱著這麼一疊真跡,姬嫣唯恐失手弄破,謹而慎之地將其放好,直至回到東宮。
誰知才邁入東宮的殿門,便見到匆促而來的一名宮女,告訴她:「太子妃娘娘,您可回了,今日、今日殿下回來了。」
姬嫣有些吃驚,但因為早就得知了消息他近日返回金陵,便只驚了小片刻,問道:「殿下人呢?」
宮女無比懊惱地道:「怪奴婢,殿下回來之後問奴婢娘娘去了哪,奴婢、奴婢……就照實說了。殿下知道之後,很是生氣。」
她神色見自責萬分,姬嫣見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沒事。殿下生氣,也只會生我的氣。」
她將琴譜交給葉芸娘放好,便回了瑤光殿。
姬嫣有那個自知之明,她本來就不討王修戈的喜歡,成婚那時他就對她萬分嫌棄,現在大半年不見,一回來她便不在東宮,太子應當更討厭見到自己了,現在湊到他面前去,只會惹來一身的嫌惡。
希望今夜風平浪靜,他不要過來。
回到瑤光殿沐浴凈身,姬嫣更換上薄薄的一身軟煙羅絲織寢衣,回到寢殿,吹滅了燈,預備就寢。
屋子裡靜悄悄的,很黑,只有弦月略顯蒼白的蒙蒙微光照在紗窗上。
當她走到自己的榻前,素手輕挑簾帷之際,驀然,一隻指骨修長有力的手穿出來握住了她的手腕,收力,合攏,姬嫣驚呼了一聲,像風箏一樣被扯進了床帳朝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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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戈:嗯哼?見了哪個姦夫?
一休哥每天都在涼涼邊緣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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