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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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籬不反對相親這種社會行為,她只是不想找男朋友或者男性友人。
一個蔣靜哲就叫她頭皮發麻,再來一個,就蔣靜哲那種可怕的性格,修羅場里她活不活得下去太難說了。
她和那個相親對象說清楚后,劇也不看了,沒讓人送她,自己打車回去,一上車就給大嫂發信息,拒絕一切此類活動,回到住處后,舅母張娜立刻就過來找她。
葉籬本來滿腔的不悅,看見了長輩,頓時就萎了。
幸好張娜為人溫柔,說話也很好聽,「你別怪你嫂子,是你舅舅瞎出主意,讓幫著你找一找有本事的年輕人,怕你人生地不熟的沒人說話。是不是那個小子對你不好,還是他不會說話?」
葉籬為難再三,還是說道,「我沒有那個找朋友的意思。」
張娜笑一笑,回家就把丈夫罵了一頓。
周秦頭痛的不行,「她不喜歡,那就換一個,天天和蔣懿恆的兒子在一起,算什麼回事!」
張娜還不知道有這個事情,「蔣家那個?我見過那個小子,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阿籬和他在一起了?老周不是我說你,人家阿籬有對象,你在那裡瞎忙活什麼,這不添亂嗎。」
周秦冷笑。
晚飯的時候,周秦就對阿籬說道,「我聽說你打工兼職的地方還有課沒上完是不是?現在家裡不缺你這個飯錢,要不然舅舅叫人給學校說一聲,咱們不去了!違約金沒有幾個錢,我和他們老闆說一聲,沒什麼難的。你馬上就要去讀研究生了,周內學習,周末還要折騰,對身體不好。」
葉籬本來以為今晚會是說相親,誰知道卻是她的兼職。
她有點掙扎,很不是想讓他們知道她和那位鄭姐姐的事,她臨時從學校支取了三個月的薪水。
以這個舅舅對她的呵護程度,如果他知道了那件事,肯定會很生氣的。
那位鄭姐姐其實沒做錯什麼,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讓她拿了一半的錢賠償,如果這件事鬧出來,她覺得挺不好。
看著阿籬好似不願意,張娜拉了拉丈夫的袖子。
葉籬不願讓張娜為難,開口道,「這是我的第一個比較正式的兼職工作,那時候我學費三萬多,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是這裡的一個姐姐幫了我,從學校申請了提前支取學費。
現在忽然說走,我覺得很捨不得,也很對不起那個幫了我的姐姐。要不然,等我把現在接手的課都上完了,我再辭職?周伯伯你不用出面,我自己處理這件事就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周秦也是沒辦法。
他便道,「兼職的事情你自己決定。有沒有想好來國大讀書?你在舅舅這裡,別的什麼都不用考慮,只管安心讀書做學問就行了,就像你那個堂姐,認真讀書做學問,別的什麼都有舅舅幫你解決。你能來高京,舅舅和你妗妗也能放心。」
葉籬不知該怎麼說,「我的導師很好,而且我能最後能推免成功,都是因為導師願意接收我,後來還幫了我好多忙。」
周秦就笑了,「那有什麼,舅舅想辦法讓你導師一起來國大。這邊的教學資源豐富,而且還是國家首府,你導師一定願意。」
葉籬實在沒想到還有這種挖人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說她其實就是不想呆在高京,她就想回熟悉的南州嗎。
還是對唯一的親人說「此處非吾鄉」這樣殘忍的話嗎?
看著舅舅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葉籬沒辦法繼續糊弄下去,索性說了實話,「我其實是不適應北州這邊的氣候,環境、生活喜歡還有好多,都不能適應。所以我還是想回南州上學。
周伯伯,對不起,我在南州長大,已經是南州人了,不過我以後每年放假都會來看你的,真的!」
周秦沉默,他放下碗筷。
張娜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無奈道,「你這孩子,有什麼對不起的,讓你舅舅去南州長住他也受不了,覺得那邊太潮濕,每次去都要犯風濕,這是沒辦法的,妗妗都明白。」
周秦自責道,「不要說對不起,是舅舅對不起你。這些年我一直找不到你,是我不好。我對不起阿南,早知道她會——
阿籬,沒關係,你想回去南州讀書是人之常情,舅舅幫你安排,你不要擔心。」
葉籬聽到舅舅的話,忽然想衝動的問一句話,她咬著唇,掙扎了半天,終於開口道,「不用安排的,我自己會照顧自己,都這麼多年了,我還不是一個人過來了。……周伯伯,我其實有點想知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父親?」
周秦很想說謊話,但是阿籬的表情很認真,讓他說不出假話。
他看著妹妹唯一的遺孤,她越懂事他就越難過。
如果不是他不同意妹妹嫁給那個葉駿,妹妹也不會義無反顧的離開高京,和家裡決裂,沒有任何家人幫助一頭扎進了南州的三角洲,最後早早犧牲在邊境線上,至今屍骨不存。
此時在聽到阿籬的那句疑問,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努力咽下哽咽,點了點頭,感覺自己快要壓抑不住當年得知妹妹慘死的悲痛,摸了摸阿籬的頭,生怕自己剋制不住情緒,站起來離開了。
張娜安慰葉籬,「你舅舅想起你母親了,他也很難過。」
她對丈夫的心情很能理解,當年她才生了老二,得知小姑子犧牲了,丈夫整整一年都沒有從悔恨自責中走出來。
也因此丈夫對老二周楓各種不順眼,就是因為事情撞到了一起,一想到老二的出生,就會想起小姑子的慘死。
張娜說起那些年的舊事,想起才見過一面的小姑子,只覺得人生無常。
葉籬其實對於親人的感覺沒有那麼想象中的深厚,不過是因為這裡寄託了她無處安放的思鄉之心。
將心比心,舅舅承擔了二十多年的痛苦,比她更難受,也比她感情更濃烈,更難以化解。
這一晚葉籬在周家坐了好久,等舅舅情緒控制住從書房裡出來,兩舅甥又坐在一起,聊了聊她的導師、學習專業和未來的專業方向,她回到住處已經十點多了。
這是在周家待的時間最長的一天。
小柳奉命定了回南州的機票,禮拜四中午,葉籬同周家人告別,登機返回南州。
周秦借口要開會,沒有來送,但是他給阿籬說了,過兩個禮拜他去南州看望她。
倒是一直很少與大嫂一家往來的二媳婦李美美很奇怪,挽著婆婆的手問,「怎麼阿籬妹妹這麼快就走了?爸爸也不來送嗎?」
前幾天認親鬧得那麼轟轟烈烈,人走的時候卻好像茶涼,但又不像是徹底涼了,她這個向來很少出門的婆婆和兩個媳婦都來送人。
張娜沒說什麼,等阿籬登機之後,讓兩個媳婦自己忙去,只單獨給老二打電話,讓他回來家裡一趟。
葉籬坐上了飛機,她和小柳沒有在一起,小柳是後面的經濟艙,她坐前面更寬敞的地方。
說實話,上次坐舅舅的專機,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坐飛機,但是那個和今天這個十分不一樣。
這才是真正的飛機。
葉籬在小柳的幫助下,找座位,系安全帶,然後乖乖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
她上來的比較早,過了一會兒,旁邊挨著的另一個座位也來了客人。
是個男性。
葉籬震驚地看著他,「怎麼是你!」
「好巧好巧,是我。」蔣靜哲得意的笑,但好歹知道輕重,一本正經的問道,「請問這位小姐介不介意我坐在這邊?」
葉籬被安全帶捆著,動不了,也不敢隨意把安全帶解開,面露嫌棄,勉強應付道,「你隨便。」
蔣靜哲乖覺的很,從自己的隨身包里拿出兩條嶄新的毯子,她一個自己一個,對她說了句「我先睡一會兒,等要到了,你叫我。」
葉籬拿著毯子,也不好意思說不好聽的話,道,「你睡吧。」
可她心裡卻想,這一路兩個半小時,他還能一直睡?
然而沒想到蔣靜哲坐下后,閉上眼把座椅調整了舒服的方位,真的就一閉眼睡到了後半場。
醒來時,別人的飛機餐都已經吃完了。
蔣靜哲躺在那裡清醒了片刻,斜靠著椅背問她,帶著剛剛睡醒的惺忪,沙啞著聲音問她,「幾點了?」
「……四點。」
「我不吃,你吃不吃?」他把自己的飛機餐里的水果給她推過去。
葉籬不要,「你自己吃。我飽了。」
說了兩句話,蔣靜哲就清醒夠了,把椅背調整起來,讓空乘給他把桌面收拾乾淨,又要了飲料和果汁,伸了個懶腰,轉過頭問她,「給你一杯果汁?」
漂亮的空乘就在旁邊,葉籬勉強點頭,「嗯」了一聲,
飲料很快就端了上來。
蔣靜哲的是咖啡,他喝了口,皺眉,疑惑道,「怎麼這麼難喝。」然後把頭轉過來,看向她的飲料。
飛機上的果汁都是那種瓶裝飲料。
葉籬警惕的看著他,「你又要做什麼?!」
蔣靜哲大手伸過來,把她的飲料被子拿走,及其不要臉的自然而然的喝了一口她的飲料,果然很難喝,也不管她怎麼生氣,就叫來空乘,把兩個飲料杯都還給空乘,評價道,「太難喝了,我們花了這麼多錢,你們就給這種不像樣子的服務嗎?」
葉籬看他豪不羞恥的喝自己飲料,本來氣死了的,此時他轉移矛盾去找空乘的岔,頓時急了,拉著他氣道,「你夠了啊!」
蔣靜哲果然轉了態度,對道歉不止的空乘擺擺手,「行了,沒事了,你走吧。」
葉籬要是看不出這貨什麼意思,她就白長了腦子了。
等空乘一走她就不理他,故意側著臉不看他,去看外面的天空。
蔣靜哲反正習慣了,總體上還是很高興的,「你和周秦說清楚沒有,以後還是在南州生活?」
葉籬假裝沒聽見。
蔣靜哲戳她肩膀,「聽說你這幾天活動很豐富啊,還去看劇場戲了?」
葉籬猛回頭,怒視他,盡量壓低聲音惱道,「你有完沒完,是不是小柳告訴你的?還是你又偷偷跟蹤我了?」
蔣靜哲笑起來,「那個小子長得太丑了,還沒我個子高,要不是你反應迅速,我事後肯定是要和他好好談一談的。」
葉籬抓起那個沒吃的橙子就往他身上打了一下,「你夠了啊蔣靜哲,我警告你,再敢跟蹤我,我告訴蔣伯伯,讓把你關起來哪裡都去不了。」
一點都不疼。
蔣靜哲假裝躲閃,嘴裡說個不停,「幸好這餿主意不是周林出的,要不然我連他一起收拾!他那個媳婦不安好心,給你找了個那麼個窮小子,就他家那點錢,夠什麼用!
說實在的,周林眼光真是不行,看上了那麼個媳婦,他媳婦也是沒個眼力價,連人是真有錢假有錢都分不清。嘖嘖,幸好我今天早上已經和周林聊過了,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事了。」
這人一通亂說,每一句說的是別人,每一句都是誇他自己。
「閉嘴,不準再說了,」葉籬氣得不行,把橙子往他懷裡一扔,威脅道,「你要是再說半個字,我就把你拉黑。」
蔣靜哲笑,「好,不說了。」
過了會兒,他拿出手機,打字給她看,「等會一起吃飯?」
葉籬看了眼,把他手機拿走,在上面也打了一個字,「滾」,面無表情還給他。
蔣靜哲看了好久,無奈地躺靠在座椅,一直到下飛機,他都沒再過分地招惹她。
下飛機后,小柳從後面追上來,找到葉籬,結果先看見了葉籬旁邊人高馬大的蔣靜哲,嚇了一跳。
葉籬在那裡完全不理會蔣靜哲,低頭和周秦發消息說自己安全到達,勿挂念,又給姚希怡發信息,說自己到了。
小柳急忙過來打招呼,然後把葉籬看得緊緊的,好似他蔣靜哲是什麼危險人物一樣。
蔣靜哲見慣了別人對他的趨炎附勢,更見多了小柳這種對他避之恐不及的樣子,他無所謂,跟在那兩人身後,跟到姚希怡派來藉機的車上。
後邊就兩個位子,蔣靜哲作為蔣氏繼承人,肯定不可能去坐副駕駛,葉籬也不能去。
小柳糾結的坐在前面,緊急同姚秘書說了蔣靜哲同行,然後頻頻回頭看後面兩個人。
蔣靜哲只和葉籬說話,「你去哪裡?」
葉籬不吭聲。
回到南州千般好萬般好,唯有一個不好,旁邊的這個人太煩了,如果他沒在旁邊,就是最好的。
蔣靜哲想了想,對司機道,「去綠苑。」然後回頭對她道,「你還是去綠苑吧,你那個小黑屋又小又黑又不方便,綠苑那邊姚希怡肯定讓人定時打掃,你去那裡,等開學了再搬去學校。」
這一段話他是很正常的說話。
但是聽在葉籬耳中,卻是如同將她從前段時間的雲頂打落塵埃。
她不是什麼高門大姓家的千金大小姐,她是貧民窟里的窮學生。
葉籬心情瞬間低沉下來,一直低著頭,給姚希怡發信息,「我還有事,要去導師那裡,謝謝你表姐。」婉拒了和姚希怡一起用餐。
蔣靜哲好奇的把頭伸過來,要看她給誰發信息。
葉籬抬手就把他一巴掌推開,冷冰冰的對前面司機道,「師傅你好,去大學城,南州理工的南二門。」
蔣靜哲完全不知道她怎麼又翻臉了,好心勸道,「你要去找導師嗎?先回去綠苑休息一下,明天再找你們導師吧,這都幾點了,你去人家家裡,人家正在吃飯,是不是很不合適。」
葉籬忍無可忍,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說話!我去哪裡是我的自由,我就是現在立刻飛回高京又怎麼樣?我不去綠苑,要去你自己去,我就是要去小黑屋,那是我的地方,你少管我住在哪裡!」
綠苑再好,也是別人的,那個出租屋就算再黑再小再不方便,也是她自己的,完完全全是自己的。
蔣靜哲不好掠其鋒芒,無奈的舉著手附和道,「行行,可以,你想去哪裡都行。生什麼氣,不要生氣,跟我生氣不值得。」
前面的小柳好想偷偷錄音發給姚秘書,小蔣先生和阿籬的相處模式實在太可怕了。
再這樣下去,葉小姐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必定完全抵擋不住小蔣先生的攻勢,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被小蔣先生拿下。
姚秘書讓她給葉小姐做助理,第一件事就是要防著小蔣先生,當真葉小姐扛不住投降了,那她到時候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然而葉籬卻自己鎮定下來,她這一股來自窮人的無用的自尊心,在這種人身上是完全沒有用的。
她壓抑著怒意,平心靜氣了片刻,然後認真問他,「好,我不生氣,我問你,我為什麼生氣?」
蔣靜哲皺眉。
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能讓她生氣。
葉籬就知道他什麼都不懂,一時生氣,一時更是難過,她勉強維持面容上的冷漠,諷刺道,「你之前說的話我都記著,也都想明白了。但是我現在也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敢不敢回答?」
蔣靜哲立刻道,「不敢回答。」
前面的小柳忍不住想笑,她回過頭道,「葉小姐,真的要去大學城嗎?」
「你閉嘴,」葉籬立刻喝止要說話的蔣靜哲,轉頭對小柳道,「我是說他不是說你,去大學城,不準聽他的。」
蔣靜哲忍不住插嘴道,「我什麼都沒說啊。我敢說什麼?」
葉籬沒打算放過他,她繼續冷笑著問他,「不敢和我說是不是,好,那以後一輩子你都不要和我說話。」
蔣靜哲沒辦法,只能說,「那是不可能的。好吧,你問,我盡量回答你。」
葉籬盯著他,要把他他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不放過,「你現在做這些小動作,是要欺負我,還是要追我?」
車廂里安靜了很多。
小柳沒想到葉小姐這麼猛,這種話都這樣大方坦蕩的問了出來。
司機更是全程震驚。
蔣靜哲有點尷尬。
他輕咳一聲,看了看前面兩個好似聾了的人,不是很自在地說道,「我沒有欺負你。是,我在追你。不是欺負的那種意思。」
葉籬點了點頭,好似明白了的樣子,並且問了下一個更難的題,「我現在已經知道周伯伯比蔣伯伯更厲害,所以,我有一萬個理由覺得,你之所以做這些事,說這些話,完全是因為周伯伯的原因,是因為我和周伯伯的關係。血緣關係。是不是?」
「不是!」
「就是!」
「肯定不是,你怎麼能這麼誤會我?」
「那你一開始把我當成『那種』壞人,忽然之間就三百六十度轉彎,說什麼追我,不是因為你知道了我和周伯伯的關係,所以才這樣的對我嗎?」
蔣靜哲氣得不行,「我是那種人嗎?我要是那種貪圖富貴的人,我早就讓我爸退休了!」
車內安靜的好似一個人都沒有。
司機連開車的方向盤都不敢隨意亂動。
葉籬嗤笑道,「就你?呵,別吹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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