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傍晚,韋雲圖在溪邊找到了燕驚鴻。

後者赤著足,褲腿挽到膝蓋處,站在溪水裡,正向村裡的幾個小孩子學習捉魚。

看到韋雲圖,她捧著手裡剛剛抓到的一條小魚獻寶似的給他看:「看,我親手抓到的。」

「殿下倒是入鄉隨俗得很快。」

燕驚鴻得意地笑了笑,把那條魚拋回溪中,爬上岸拍了拍衣服。

韋雲圖看著她的動作:「不帶回去煮來吃嗎?」

「我不愛吃魚,只是抓著玩,」燕驚鴻轉頭看他,「您特地來找我的?」

「只是剛剛恰好碰到徐張氏在對人哭訴,說你拆了她家的房子,就來找你問問,」韋雲圖笑著搖搖頭,「她似乎被氣得不輕。」

燕驚鴻聳聳肩:「她們一家住堂屋,卻讓艷紅一個人睡柴房,我又沒反抗,自己稍微改裝一下也不行嗎?」

「你怎麼改裝的?」韋雲圖奇道。

「大夏天的,偏偏那柴房陰冷又潮濕,窗子又小得可憐。我就乾脆拆了一面牆,至少能透透氣。」

這簡單粗暴的改裝方式讓韋雲圖笑著搖搖頭:「效果如何?」

「還不錯,」燕驚鴻評價,「從家徒四壁變成了家徒三壁。」

「……」韋雲圖失笑,「不知殿下可有考慮過蚊蟲的問題?」

燕驚鴻陷入沉默,從她的表情來看,她似乎的確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這位自流落小村莊以來一直表現得遊刃有餘的金枝玉葉,似乎終於碰了壁,韋雲圖問道:「怎麼?在宮裡從不需要考慮這樣的問題吧?」

「是啊,」燕驚鴻捂臉,「我寢殿的小花園裡種了驅蟲的花草,牆上塗著花椒樹的花朵所製成的汁液,還有宮人專門負責捉蟲,我的確從不需要考慮這一點。」

「我在朝時曾聽說過,先帝的慧美人因夜半被蚊蟲叮咬,就打殺了幾個宮人,」韋雲圖搖搖頭,「宮裡的生活,可真是……窮奢極欲。」

「窮奢極欲嗎?」燕驚鴻嘆息,「說得倒也沒錯。」

韋雲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笑道:「你拆了一面牆,難怪徐張氏被氣成這個樣子,尤其是聽她哭訴的那些人,深知艷紅平日有多老實,根本不信她的話,又把她氣了一回。」

「反正他們在村裡也住不久了,我拆面牆而已,她有什麼可生氣的?」燕驚鴻是真的不太理解,「對了,徐家人大概很快就要搬到縣裡去了。」

「我聽說了,徐張氏是一邊哭訴一邊炫耀的,」韋雲圖問,「徐子明已經回縣裡了?」

「是啊,他一副不願意多待的樣子,匆匆回去了。」燕驚鴻隨口道,顯然沒怎麼把徐子明放在眼裡。

兩人談話間,溪水裡幾個小孩子嬉鬧著互相潑水,有個女孩不小心跌倒在溪水裡,水花揚起,殃及了一旁的燕驚鴻,水濺了她滿身。

好在她眼疾手快,抬手擋了擋額頭,傷口處才沒有碰到水。

「啊!」不小心濺了她滿身水的孩子驚呼,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燕驚鴻好脾氣地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張牙舞爪地嚇唬小孩子們:「待會兒來收拾你們!」

她這麼一鬧,孩子們知道她沒生氣,便繼續嬉鬧開去。

燕驚鴻笑著搖了搖頭。

韋雲圖遞給她一張手帕:「久聞晉寧殿下脾氣暴躁,從不忍受他人冒犯,想不到對小孩子倒是寬和些。」

「我脾氣確實不太好,」燕驚鴻承認,「但我若連這點小事都要發火,那不叫脾氣暴躁,那叫瘋子。」

韋雲圖欲言又止,燕驚鴻無奈:「你的表情似乎在說,你的確聽過我因為一點小事發火的故事。」

「殿下蕙質蘭心,」韋雲圖笑了起來,「在下的確聽說過您給誥命夫人難堪的事。」

「哦,哪個誥命夫人?」

「……」所以你和多少誥命夫人起過衝突?韋雲圖想了想,「國公府的那位一品誥命,蘇氏。」

「哦,她啊,你指的是哪次?」

「……」韋雲圖再次險些語塞,「她稱讚您,您卻當場翻臉那次。」

燕驚鴻費力地從回憶里扒拉出那段往事:「我都快忘了,你居然聽說過,傳話的人可真夠閑的。」

「在下只是有些好奇事情的真相。」和燕驚鴻接觸幾日,韋雲圖覺得她並不真的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當時稱讚我『殿下胸大腰細,這體態最是討男子喜歡,也難怪攝政王一心求娶呢』,我回了她一句『閉嘴』,」燕驚鴻聳聳肩,「所以你剛剛說的其實也沒錯,確實是她稱讚我,我卻不給面子,不過倒也算不上翻臉,我真翻臉可沒這麼簡單。國公府的那點小心思,我也懶得算到她頭上。」

「……」聽到關於女子體態的話題,韋雲圖略有些尷尬,燕驚鴻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在河邊不遠處的草地上躺了下來,夜色已經緩緩降臨,溪水裡玩鬧的孩子們已然散去。

燕驚鴻把雙臂枕在腦後,看著天空中初升的明月,突然感嘆道:「這裡的環境和京城天壤之別,只這月亮,倒是沒什麼不同。」

「殿下思念京城了嗎?」

「當然啊,我想京里那些親人、朋友,想七弟,想謝寒宿,想我那舒適無比的寢宮,還有宮裡的御廚。」

「……」

「也不知道艷紅現在如何了。」

「此地消息閉塞,京里就算有什麼大事發生,要傳過來也還要過上幾日。」

燕驚鴻點點頭:「我知道,急不得。」

韋雲圖問道:「如果艷紅真的成了殿下,宮中之人要多久會察覺不對?會不會有麻煩?攝政王是否能辨識真假,會不會造成變數?」

「您放心,我身邊有聰明人,察覺不對后,自然會想辦法幫忙對外隱瞞,」燕驚鴻搖頭,「至於謝寒宿,他若連我的真假都認不出,我怎麼好意思說我們是兩情相悅?」

提起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韋雲圖心下多少有些複雜:「也對,謝寒宿若連這點眼色都沒有,斷不可能走到今日。說起來,從外室子到攝政王,他的經歷也算傳奇。」

大榮朝極看重出身,謝寒宿身為一個外室子,能入朝都實屬不易,能一路走到如今權傾天下,連謝家嫡氏都要看他臉色的地步,何止是傳奇二字能囊括的。

他是婢女的孩子,當年他父親喝醉了酒,強要了家裡美貌婢女。主母得知后,把婢女發賣了出去。後來婢女發現自己有孕,走投無路之下找到了謝家,謝父隨便給了點銀子,買了個小院把人養在外面,然後就忘了有這麼個人的存在。

過了幾年,還是主母為了噁心另一個剛生了兒子的寵妾,才派人把他接了回去。

雖然人接了回去,卻也絲毫不重視。把他和母親卷進了後院爭寵后,主母就把人丟開不管了。

他獨自跟母親在外居住時,活得很是艱難,回到謝家,情況卻也沒好轉,母子兩個不知受了不少欺辱。

他拚命往上爬,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帶著母親脫離謝家,但他終於混出名頭點了官,回謝家接母親的時候,卻被告知母親突發急病已經死亡。

謝家匆匆把人埋葬了,讓謝寒宿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從此後謝寒宿醉心權勢,一心弄權,一路爬到了如今攝政王的位子。

而望族謝氏,嫡系被他弄死了幾個,剩下的,也要看他臉色度日。

此後人人都知他心狠手辣、殘害親族,大家畏懼他的狠厲,卻又不得不屈服於他的權勢。

若燕驚鴻少年時和他相識,那麼美人接濟英雄於寒微之中,說起來也是個動人的故事。

只可惜他和她的故事不是這樣的。

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年少寒微之時的唯一一點善意,有的只是朝堂上的針鋒相對鬥智斗勇到最後握手言和。

棋逢對手。

燕驚鴻常常想,謝寒宿此人,居然沒長成一個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一心只想禍亂天下的瘋子,實在是個奇迹。

雖然全天下,除了她燕驚鴻,大概全都覺得謝寒宿的確就是這樣的瘋子。禍亂朝綱、獨攬大權、意圖覆滅燕氏王朝——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天下人加在他身上的罪狀。

韋雲圖又問道:「全天下都覺得他要反,觀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欺上瞞下,挾勢弄權,殘害親族,也的確像是要反的樣子。更重要的是,他有謀朝篡位的實力,您就那麼放心,他真的不會反?」

燕驚鴻笑得溫暖:「還是那句話,我若連這點都不能肯定,怎麼好意思說我們是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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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伐果斷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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