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隻逆徒

蒼梧修真大陸。

眼看祥雲漫天，崑崙仙宗掌門九岳真人捋著仙風道骨的白鬍子，欣然點頭。

小師叔終於飛上去了，他終於完成師尊的交代了，終於再也不用看什麼修仙話本了。

「那個，掌門。師叔祖飛升的時候，好像沒有帶路引。」

「什麼？」九岳真人頓時站立不穩。

須知萬千世界無數仙域，路引的存在才能讓同一處修真大陸的人飛升之後匯聚在先輩開創的仙域，沒帶路引，那南宮無飛升是飛去了哪裡？

「不是路引，那他當時拿在手裡的是什麼？」

「回掌門，好像是，是您呈遞的冊子……」

那一日，九岳真人的哭聲，在萬年之後仍舊是修真界的一大未解之謎。

「師尊！徒兒對不起您的囑託，小師叔他在飛升的十字路口迷路了……」

……

【你，是一個清冷仙尊。】

南宮無，剛剛被回憶支配過，清冷仙尊PTSD患者。

但因為他已經成功飛升了，於是，雖然稍顯煩懨，但還是誠實自信地否認了：「認錯人了，我不是，在下一點也不清冷。」

也不看看誰家的清冷仙尊一身騷氣粉？

但那天外之聲毫無反應，像是吊著一口氣將死：【未來，你將會因為救世而折損修為，變成一個風吹就倒的病弱之人，覬覦你多年的弟子們終於按捺不住，蠢蠢欲動，對你伸出了手……每天在各種小黑屋裡，與你玩來日方長的角色扮演遊戲……你固定扮演方長……】

南宮無……南宮無眼眸半闔，臉上沒有了表情。

那天外之聲完全不需要他給出反應，自顧自繼續：【你位列仙尊之時，一路被你打敗的對手們也知道了這個消息，趁機與你尋仇……每天在各種地方，和你解鎖各種花式俯卧撐姿勢……】

南宮無微微偏頭，面無表情的臉上，唇角牽起一縷古怪的微笑。

——巧了不是，跟他當年看過的新時代文學，不能說毫不相干，只能說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想干點什麼，比如提前搞死他們？但是，不行呢。】

南宮無緩緩抬起右手。

【不是因為這是你命定劫數，搞死了他們你會就此隕落，無法飛升。】

南宮無的手中凝出一柄霜清透明的長劍。

【也不是因為，你對他們妄動殺念，將會百倍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南宮無雙手持劍，徐徐高舉。

【是因為，他們是此界之根本，世界因他們而存在。】

一點誠懇，一點挫敗，一點生無可戀的絕望，一點不由自我的失控，一點精神錯亂，一點微弱掙扎，一點破罐子破摔，一點「算了，毀滅吧」的頹廢，一點「這樣好像也沒什麼」的墮性。

天外之聲維持著最後一點岌岌可危的理智和矜持：【所以你……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嗎？】

南宮無神情放空，垂斂的眼眸安然不動。

因為被雷劫劈開了金冠，三千墨發披散垂落，柔和了面容的清矜尊貴，讓那張眼眸靜靜半闔的臉，有一種超脫性別的華美神異。

他閉眼微笑，似清冷出塵，無欲無求，輕輕頜首之下，說不出的矜傲輕慢。

「我知道該怎麼做。」

跟舉劍的遲緩不同，那乾淨利落的一劍剎那揮下。

劍光猶如攜帶萬頃月光而來，瞬間劈開濃霧。

【嗷！仙尊饒命！】

只見周圍無數破碎的冰藍色牆柱，懸浮在虛空之中。

仔細一看，像是各式各樣巨大的殘書破卷。

其中一本較為完整的打開的書本，抖著紙張，瑟瑟發抖。

【小仙冤枉，小仙只是在宣讀世界觀設定！】

只見那本破破爛爛的書，居然和人一樣噗通一聲五體投地。

南宮無歪了歪頭，手中的劍鬆鬆握著指著書，劍尖在上面點了點：「書妖？」

【小仙不是書妖，小仙是界靈！】

「界靈，是什麼？這裡是什麼地方？」

書本趴在地上，飛快解釋：【這裡是蒼梧仙域。】

「嗯？」南宮無挑眉抬眼，眉目矜冷，「蒼梧？」

南宮無飛升前所在的修真界就叫蒼梧，傳說是因為那塊修真大陸是被一棵通天徹地的上古梧桐神木支撐著。

【小仙所言句句屬實，這裡真的是蒼梧，仙尊腳下的大陸也是蒼梧大陸，只不過，是仙尊您飛升千年後的蒼梧大陸。】

南宮無一怔，他飛升到了千年之後的蒼梧修真界？還是他的飛升雷劫足足劈了一千年？

【仙尊有所不知，您飛升的那一年，整個蒼梧修真界忽然覆滅了。】

南宮無緩緩：「你說什麼？」

界靈在南宮無的劍尖所指之下，立刻知無不言，事無巨細。

簡單說就是——

有一位司命道君，本來是命定要以寫話本修成仙格的，但是她歷劫中途卻意外道心崩塌隕落了。以至於，連累所有話本世界受到震蕩。

【已經構建完的話本世界自然可以不受影響，但更多是尚未構建好的小世界。】

【這些小世界分崩離析之後，一部分又頑強地融合在了一起。】

【原本那些話本的主角每一個人都是單獨一個世界的根本，是世界之子。但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融合后的世界之子們一個個性情大變，向著破廉恥的方向一路墮落，本就沒有底線的更是無下限突破。】

南宮無忽然想起，自己飛升歷劫那一刻腦中閃過新時代文學。

——難道是因為它……

【因為導致司命道君中途隕落，蒼梧大陸也隨同這些話本世界一道崩塌，融合之後，竟然形成了仙域。但這個新生的仙域並不完整，甚至沒有自己的天道，也沒有帝君。只能偷偷掛靠在上界的仙域庇佑下，才勉強維持。】

南宮無：「所以，這裡有正常完整的仙域天庭？」

【是這樣沒錯，但是，上界仙域的天帝，最是清心寡欲，見不得傷風敗俗之事。但凡這些墮落的世界之子做出什麼脖子以下之事，定然引起天帝注意，那這方小世界連同仙域定會被祂隨手清除覆滅。】

【小仙便是這個融合的話本世界的界靈，為了阻止世界被他們腐蝕崩壞，整日惶惶不安，反覆研讀世界觀設定，想尋找一線生機，這才不小心衝撞了仙尊。】

南宮無收了劍：「如此，是我誤會你了。」

他手指一揮，注入修為靈力，破破爛爛的藏書閣立時恢復光鮮。

那本書立起來，一本書居然看出低眉順眼來，亦步亦趨跟在南宮無身後。

南宮無張望了一下，試圖辨別上界天庭所在方位：「跟著我幹什麼？」

界靈茫然又恭順：【仙尊是這方仙域誕生以來，第一位仙尊，小仙自是要侍奉左右的。】

南宮無放空沒什麼表情，看著就高冷，聲音卻平和，漫不經心：「不用在意我，我只是路過。」

【您說笑了，您的手裡拿著這方世界的印鑒呢。正是天命的蒼梧仙域第一位仙尊，未來的帝君，您怎會是路過？您來了就好了，小仙再也不怕仙域被……】

南宮無一頓，抬眉回頭看它：「你剛剛說什麼？」

【……】

半炷香后，南宮無垂眸面無表情看著手中的話本——印鑒。

這話本卻已然不是他飛升前看的那本《全修真界為惡毒蠢貨打起來了》，而是寫著《蒼梧仙域創世錄》。

打開以後，只有一句話。

【緊急任務：請蒼梧仙域的帝君，以蒼生為念，凈化世界觀設定，阻止蒼梧仙域因為過於破廉恥，被天帝毀滅。】

【任務倒計時：七天。】

南宮無生無可戀，無聲嘆息，閉了閉眼。

他睜開眼，蹙眉控訴：「索多瑪之城這種事要怎麼在七天之內……拯救。」

他微微一怔，隨著他話音一落，上面出現了新的字跡。

【阻止蒼梧仙域因為過於破廉恥被天帝人道毀滅的方法：第一，成為清冷師尊。第二，收世界之子為徒。第三，教導世界之子重回正道。】

「這不是廢話嗎？」

正確的廢話，也是廢話。

但誰讓他自己拿錯了飛升路引，身為一方仙域唯一的帝君，總不能真的放任蒼梧大陸因為這種原因覆滅，師門也還在蒼梧大陸上呢。

更何況，南宮無總擔心，萬一世界之子們變成這樣，和他飛升那一刻腦子裡閃過的新時代文學有關……

「本座只是沒想到，原來渡劫飛升成功了，也是會成為清冷仙尊，被弟子這樣那樣，上演新時代文學的。早知如此，何必死宅三千年？」

為此，還穿了足足三千年的騷氣粉，被師兄取笑傷眼睛。

界靈迷惑：【仙尊在說什麼？】

「別叫仙尊，本座道號……無道。」

說完，南宮無一躍而下，向著腳下滄海一粟的蒼梧大陸而去。

……

南宮無：「只有七天時間，界靈，查一下最臨近威脅天域毀滅的世界之子的信息。」

【風白楚，五大仙盟實力最強的幽影澤首席弟子。】

【原世界人設：溫文爾雅，捨己為人，白璧無瑕的聖父。】

【融合世界墮落後：白切黑。】

【黑化指數：三星。】

【破廉恥指數：五顆星。】

【註：隨著時間推移，世界之子的黑化指數和破廉恥指數均會增長變化。請務必儘早教導。】

南宮無看完之後，首先注意到的卻是：「九岳是怎麼當的掌門，本座飛升不過千年時間，他就讓別人成了五大仙盟第一？」

【這也怪不得他，您飛升之後，世界崩塌覆滅，所有修仙宗門傾盡一切救世，自然越是實力強大的宗門責任越大，犧牲也最大。崑崙仙門當時實力位列聯盟第一，遭遇的損失必然最大。現在冒頭的宗門都是當初保存實力的，才能後來居上。】

南宮無神情淡淡：「不要給他找借口，千年時間還不夠他培養出新弟子嗎？本座當年十六歲第一次參與大比，就令崑崙仙宗在仙盟之中穩坐第一。當時記錄，三千年裡，無人可破。本座師兄，他九岳的師尊，在位之時也曾經歷滅世之劫，師門戰至最後，一代長老里僅剩下我們師兄弟二人，崑崙仙門也沒有因此淪落到第二過。」

界靈深知不該參與上司家務事，強行扭轉話題：【那個，蒼梧修仙界正在幽影澤舉行三年一次的聯盟大比，風白楚一定會露面。我們想想怎麼進去。】

南宮無沒有放在心上：「幽影澤？千年前但凡修真界有什麼全民活動，他們的席位從沒排進過內殿。」

【這種小事您怎麼知道的？】

南宮無：「因為我沒看見過他們。」

然後，幽影澤水域第一道屏障前。

守衛弟子鐵面無私擋在前面，高傲冷漠地說：「幽影澤境內正在舉行仙盟大比，閣下非五大仙門之人，不得入內。」

變幻成仙風道骨老者，手持崑崙仙門長老令牌，卻被說沒有資格進去的南宮無，靈魂空白了一瞬：「嗯？」

附在印鑒上的界靈，輕輕：【那個，剛剛得到消息，大比前的仙盟會議上，崑崙仙宗被正式剔除五大仙盟隊列。現在已經淪為二品仙門了。還是二品里的末流。門下弟子的確沒有資格參與聯盟大比。】

南宮無面具下的表情，徹底陷入了靜止：「……」

他飛升做帝君，是為了下凡回答某乎「降格被打臉是什麼體驗」的嗎？

——蒼梧仙域，要不還是……毀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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