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第五天

005.

作為惡人公會的會長，伍宇濤身上的寶貝最多也最令簡池欣喜，可伍宇濤本人卻心疼得彷彿在滴血，眼睛通紅地看著簡池將屬於他的寶貝全部搬進屏蔽罩，伍宇濤伸手捂著胸口，太陽穴一鼓一鼓的，頗有種要原地爆炸的既視感。

身旁已經悄悄擠過來了許多公會的成員，一個個對此刻慘不忍睹的畫面頗感痛心，卻又礙於剛才那詭異沉重的攻擊而不敢做什麼。

「伍哥，我們要不先撤吧？」

「對對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我在家裡還留了些寶貝，沒事的，咱們可以東山再起的。」

十幾個人頭擠在一起將聲音壓得很低，周圍環境空曠，又時不時有大風夾雜著黃沙吹過，輕易吹散了那小聲的交談。然而眾人卻意外察覺到伍宇濤的表情愈發猙獰，滿臉迷茫得順著伍宇濤的目光扭頭看去，十幾張臉瞬間僵硬——

青年那張漂亮的臉近在咫尺，他雙手背在身後俯身看來，狹長的眼眸里隱隱有一抹深沉的暗與藍交織，卻在注意到他們的視線后猝然揚起笑容，聲音越來越溫柔：

「大家還要把家裡的寶貝取來給我嗎？那我真是太感謝大家了。」

眾人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雙腿蹬在地上歘歘歘往後退去，腳下黃土飛揚，吹迷了伍宇濤的眼睛，糊了他一臉。

簡池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子，嘴裡叼著筆帽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大家把各自的名字和家庭住址都報一下，我時間多，到時候自取就行，你們不用特地外送了。」

惡人公會：「……」

你擱這兒取外賣呢！

一人頂著背後湧起一陣一陣的恐懼，將毛孔大開汗毛一根根豎起的手臂顫顫巍巍往後一藏，聲音磕磕絆絆的道：「家庭住址是隱私……我，我願意送過來。」

「對對對，您在這裡等著就行，我們回去以後立馬給您送過來。」

此提議獲得了惡人公會大半人的贊成，他們隱約察覺到這輩子做的最傻的一件事情就是打上了煎條魚的主意，但錯誤已經鑄成，絕對不可以再將私人地址告訴煎條魚——

萬一煎條魚一口叼住他們死也不鬆口，問題就大了！

他們還想在這遊戲里好好生活下去呢。

簡池看他們一臉真誠恨不得閃現去閃現回的模樣，終於慢悠悠直起了身體，後退一步他朝一伙人微笑：「那我在這裡等大家回來哦。」

「好的好的。」

短短兩分鐘時間，惡人公會的成員們撈起癱軟在地的伍宇濤和高壯男人拔腿就跑。待到一頭鑽進金色通道內，順利回到了第五層，人群中猝然吐出一句髒話：

「草，誰他媽要你等啊。真是個禍害！」

「就是就是，咱們以後繞著他走。」

「話說這煎條魚到底什麼來路啊，怎麼這麼猛？」

「猛不猛的不關心，老子只想知道老子的家當該怎麼辦，等情緣系統上線了我還要去求婚呢，現在連彩禮都沒了——」

一時間，哭聲喊聲交疊不停。

…

簡池看了眼隨意堆疊在屏蔽罩外的寶貝們，掃了一眼便打開屏蔽罩先回了家。一進去，便見小人魚翹著尾巴趴在地上，一雙海藍色的眼眸正瞪圓了盯著他的方向，直到見到他回來，原本嚴肅地綳得奶膘都縮起來的小臉頓時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迅速直起魚尾，蹦躂著跳進了簡池的懷裡，「papa！」

簡池揉了一把他的魚尾，發現魚尾有些乾燥，鱗片縫隙內滾進了一粒粒細碎的黃沙，估計在沙灘上等很久了。簡池將從高壯男人脖子里扯下來的項鏈戴在安安的脖子上，項鏈的掛墜是一把銀色繪著淺黑紋路的鑰匙，簡池柔軟的指腹拂過上面的紋路，心中突兀地升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怎麼覺得這個鑰匙吊墜有點眼熟呢？

他愣了愣，但也沒多想，將鑰匙貼身掛在安安胸口，他溫聲又耐心的解釋：「以後安安要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比如被大鯊魚追殺，或者有人欺負你，你就握住吊墜上這個小按鍵，它會保護你的，知道嗎？」

「那papa呢？」安安低頭看了眼鑰匙，小聲的問。

「嗯？」

「papa、papa不保護我了嗎？」

「papa也會一直在安安的身邊。但安安會長大，等到以後安安也有papa這樣的魚尾了，你就要一個人生活了。」

簡池努力回想著以前他爸教育他獨立的畫面，時間過去太久遠，也記不大清了。只是當時的他好像和此刻的安安一樣，在聽到『一個人生活』以後，整條魚都肉眼可見得頹靡下來，連尾巴都翹不起來。

可後來，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就突然之間體會到他爸當時的良苦用心了。

簡池將小人魚抱起，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正欲安撫，卻聽安安低得幾乎聽不見的嗓音傳來：「那……那安安不長尾巴，是不是papa就不會離開安安了？」

簡池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可以這麼說，但是你不想和papa一樣，有一條很大很大的魚尾巴？你可以肆意潛入深海，可以驅趕惡徒……唔，等我老了，安安還能保護我。」

聽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原本耷拉著腦袋的小人魚忽的一怔。

簡池笑了笑，沒有再多說。

他打開了商城的面板，發現充值頁面已經可以使用了，並且附上了新的注意事項：經玩家建議，我們決定將每日的充值額度改為無限額充值，但每次充值的最大額度依舊是十萬RMB，請各位玩家們量力而行，切不可浪費金錢~

簡池直接充十萬，購買了還靈丹。

交易成功，簡池的手中立刻便出現了一個雕刻著華麗花紋的手掌寬度的木盒子，打開木盒裡頭一顆晶瑩剔透的藥丸散發著瑩瑩光輝，與此同時右側的空中浮起一行行說明：

使用還靈丹須知：

1.還靈丹可治癒任何傷口。

2.服用還靈丹將伴隨強烈的疼痛。

3.還靈丹價格昂貴，請謹慎使用。

第一條和第三條對於簡池而言無異於廢話，但當看清第二條時候，他遲疑了一下。默默瞅了眼細胳膊細腿的小人魚，那軟乎乎的手臂彷彿輕輕一捏就會嘎嘣碎，就這麼條小人魚……能行嗎？

思來想去，簡池最終還是決定將抉擇的機會交給安安自己。

將盒子重新蓋上，放到安安的手裡，簡池低聲道：「這裡是一顆可以讓你缺少的那截尾鰭長出來的葯，要不要吃，安安自己做決定。」

同樣將注意事項與安安說了一遍，沉默了一瞬，簡池又道：「不管你做什麼選擇，papa都支持你。」

這裡終究不是真正的深淵，面臨的不是生存與死亡。

照顧一隻小崽子，對於簡池而言並不是一件苦難的事情。

但或許是這裡又與深淵太相似，總是令簡池回想起以前的生活，擔心安安以後離開了他就不能好好生活了，就會遇到很多苦難。

那些他曾經歷過的，若是可以他不想小人魚再經歷一遍。

那種無人可靠，只能在死亡中一步一步摸索出來的生存，令人膽戰心驚。

所以，私心裡簡池是期待著安安做出他希望的抉擇。

安安感受著簡池的大手落在自己發頂，以一種溫柔得像春風似海水一般的動作輕輕的安撫他，他不由自主地將木盒子抱緊捧在了心口的位置。被冷硬木盒抵著，胸前的肌膚硌得很疼，可那疼意蔓延至心臟時又轉為了一股細密的癢意。

有一種破土而出的情感令安安想要說什麼，最終卻依舊未開口。

接下來的時間，安安便如小甜糕似的一直黏在簡池的身上，簡池也不嫌他煩人，將屏蔽罩外的寶貝全部搬進了家裡，一些鑽石珍珠之類的玩意兒都被簡池放進了海底小人魚安安的水晶宮裡，而藥品和其他亂七八糟值錢的玩意兒都被收了起來，以後換錢也好。

現在已是中午，人造海上日頭高懸，日光愈發耀眼。簡池習慣性打開商城，目光順著上面的食物一個個喊出來：「醋溜魚、紅燒鰱魚、鯽魚湯——」

每說一下，小人魚的尾巴便不自覺地往地面上一拍，濺起無數沙石。

安安忍不住往簡池的臉上多看了兩眼，卻見簡池表情淡定得很。他輕輕扯了扯簡池的衣角，小聲問：「papa。我們可以不吃魚嗎？」

簡池略有幾分意外，「你不喜歡吃魚啊？」

不像他，他小時候可愛吃魚了。

他爸說吃魚長智商。

簡池一度覺得自己就是因為小時候魚吃多了，才能在深淵活那麼久。

將商城的食品欄目翻頁，他咂咂嘴，「不吃魚的話，那蝦呢？龍蝦？螃蟹？八爪魚？」

小人魚猛地打了個顫。

他那垂落在地的尾巴尖尖忍不住蜷縮起來，兩手抱住尾巴尖恨不得縮成一個球。直到簡池偏頭看他，注意到他臉上有些怪異的神情，一愣。

安安怎麼看上去這麼害怕？

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心中瞭然。

將小人魚抱起來躍入人造海洋中，巨大的尾鰭捲起千層浪，簡池朝著小人魚伸出手，輕聲道：「牽著papa，papa帶你去深海。」

由於擔心安安年紀小又非從小生長在海洋之中，哪怕屬於安安的住所被簡池安頓好，簡池也沒有帶安安進入深海過。可現在，他忽然改變了想法。

「深海嗎？」

安安的眼睛驟亮，尾巴立刻歡快地甩動起來，心裡頭那點害怕和擔憂立刻消散無形。他快速游到簡池的身邊，打了兩個轉，周圍湧起一層一層的浪，捲走了身側靠近的小魚小蝦。

安安對深海充滿嚮往。

他的人生並不完美，甚至可以用殘敗不堪來形容。他隱約記得自己以前也和papa生活在深海，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papa突然離開，他被壞人抓走關進了一個碩大的透明玻璃缸內。

他逃跑過無數次，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抓他的人時常以一種近乎瘋狂又熱切的目光隔著玻璃缸注視著他，年幼的他看不懂對方眼中的慾望和深意，只知道這眼神令人害怕極了，他想逃離卻又無處可逃。

那時候他就想，如果他不是被困在這麼小的透明玻璃缸里，而是一片廣袤無垠的深海，深海那令人窒息的缺氧環境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將成為他最好的保護色，能讓他輕易躲開這死亡一般難受的掌控。

現在，他逃開了，papa也要帶他去見識深海。

安安緊緊握住了簡池的手指，對自己鼓了鼓勁兒，小聲道：「papa，安安準備好了！」

海底深處，不同的魚群緩慢地擺動著尾巴，肆意遊走在不同的珊瑚從中。浮游生物和水母湧起。狩獵者嗅著味道而來，張開巨大的嘴露出尖銳的一排牙齒撕咬吞噬著食物。血腥味很快片漂浮在海水中，順著水流飄到了安安的唇邊。

發光魚從遠處游來，照亮了一閃而過的兇殘現場。

簡池只掃了一眼，便帶著安安去了海底的水晶宮。他為安安準備的住所漂亮極了，周圍一圈水草肆意生長，夜明珠綴在貝殼床的床頭，柔軟的小枕頭和被子是與安安眼睛如出一轍的海藍色。水晶宮外圍著一圈柵欄，有不少品種不同的生物在肆意遊玩。

然而安安的心思卻都在剛剛那血腥一幕上。

簡池拉著他進入了小宮殿，輕聲道：「安安，你是一個捕食者，作為深海的一員，只要不是破壞深海的生態環境，你就該遵從你的本性。」

「你可以善良，可以溫順，但作為前提條件，你需要保證你的進食、保證你的實力，在其他生物攻擊你時，你可以反抗。」

「當然，你也可以一直像前幾天一樣，住在我為你準備的木桶里，就那樣過一輩子。但那註定了你與海底這瑰麗絢爛的景色無緣。」

「你需要做一個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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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嚴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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