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朝夕微微閉著眼,魘兒為她拆著身後的髮辮。
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臉的欲言又止。
再抬頭時,就見自家姑娘已經睜開了眼睛,懶洋洋地說:「有話就說。」
於是魘兒大著膽子問:「姑娘,您這一趟……又和幾位大人吵架了嗎?」
年朝夕糾正她:「不是去吵架了,而是去退婚了。」
魘兒驚嚇的差點兒扯掉她一縷頭髮:「退、退婚?您怎麼會突然有這個想法?」
年朝夕又糾正她:「你不應該問我為什麼突然有這個想法,你應該問我為什麼突然想開了。」
魘兒:「……」她快被懟哭了。
年朝夕只能安慰她:「你不要害怕,沒了這個姑爺,以後你家姑娘肯定會找一個比牧允之更漂亮體貼的來當你家姑爺。」
魘兒更想哭了:「為、為什麼啊?」
年朝夕很認真的想該怎麼回答魘兒這句「為什麼」。
沉吟片刻,她說:「大概是性格不合吧。」
她和牧允之,可以共苦,不能同甘。
從父親剛戰死到牧允之坐穩城主之位的這段時間,外憂內患,是他們兩個離得最近的時候。
而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就不一樣了。
牧允之是掌控欲極強的性格,但年朝夕天性霸道張揚,恰恰是最大的變數。
不能被他掌控的,只會被他警惕。
若是兩個人之間有愛,這也不是什麼不能克服的障礙,可他們之間真的有愛情這麼個東西嗎?
顯然是沒有的。
於是,在她沒有察覺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形同陌路。
他所有的愛恨,沒在她面前顯露過,卻全都給了鄔妍。
她沒見過,便以為他天生就是這樣的,其實只是在她面前。
其實不止牧允之,宗恕也這樣。
她是把宗恕救出來的人,若是按照一般的小說套路,她是救命恩人,再衣不解帶的照顧他痊癒、寬慰他的心結,那妥妥就是救贖小說的開端。
可年朝夕就不,她沒那個耐心,也不會照顧人,把人帶回月見城之後中間總共就見了他兩次,還因為看不得他那精神氣全無的模樣次次都冷嘲熱諷一番。
衣不解帶照顧人的是鄔妍。
於是,兩個月過去,宗恕傷愈,鄔妍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人,哪怕後來她和宗恕幾經生死,互稱生死之交,她在他心裡也比不上鄔妍。
所以她想通了。
但既然如此的話,有一件事就不得不考慮了。
——她的死……會不會和牧允之他們有關?
年朝夕招手讓給她拆完頭髮的魘兒過來。
魘兒乖乖過來:「姑娘,怎麼了?」
年朝夕:「給我一個夢。」
魘兒習以為常:「姑娘是又睡不著了嗎?這次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美夢?」
年朝夕語出驚人:「給我一個噩夢!」
魘兒驚的手一抖,手裡的暖爐差點兒掉了。
她結結巴巴:「姑、姑娘!」
她雖然本體是個魘獸,但怎麼敢把噩夢給姑娘!
她欲哭無淚。
年朝夕一會兒沒得到回答就不耐煩了:「讓你給你就給!我的話你都不聽?」
魘兒快哭了:「是……是!」
她滿臉的糾結,指尖冒出一團黑色的霧氣籠罩住了年朝夕,隨即消失不見。
年朝夕狐疑:「這樣就能做噩夢了?」
魘兒快哭了:「對,沒錯。」
年朝夕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要睡覺了。」
魘兒滿臉擔憂,一步三回頭。
年朝夕躺下就準備睡。
魘獸可以給人的美夢千千萬,但製造出的噩夢,卻只會讓人想起心中最恐懼的東西。
年朝夕覺得,既然知道自己是會死的,那麼她心中最恐懼的東西只會是她的死亡。
那本小說到底是她看過的,只不過是遺忘了而已,在魘獸噩夢的作用下,說不定會想起來。
其實倒不是沒有更省事的解決辦法,既然知道了在那本小說里自己是會死的,那她大可以一走了之,找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閉關個幾十年。
但到時候,先死的估計就要變成月見城百姓。
因為她掌管著困龍淵的血脈封印。
沒有她加固封印,只要等到第十年,惡蛟從困龍淵出來,整個月見城蕩然無存。
所以,她不可能直接一走了之。
必須要想辦法先搞清楚她在小說里是怎麼死的。
於是她便帶著期希,進入了夢鄉。
當天晚上,年朝夕卻並沒有夢到任何和小說有關的東西。
她夢見了父親戰死的前一夜。
……
年朝夕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天光大亮。
她被日光刺的眼睛生疼,微微眯起了眼睛。
外面傳來魘兒的敲門聲:「姑娘,醒了嗎?」
年朝夕:「進來。」
魘兒端著水盆推門走了進來。
剛走了兩步,她突然張大了嘴巴,連忙放下水盆跑到了她床邊,憂慮地問:「姑娘這是怎麼了?」
年朝夕莫名其妙:「我能怎麼了?」
魘兒就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眼瞼。
她疼得「嘶」了一聲,打掉了她的手:「毛手毛腳!」
魘兒仍舊一臉擔憂道:「姑娘的眼睛這是怎麼了?」
年朝夕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有些疼。
她淡淡地說:「大概是熬夜了吧,你去幫我拿些消腫的藥膏來。」
魘兒一臉的欲言又止。
這一點兒都不像是熬夜了。
這更像是哭了一整夜才哭成這樣的。
但她不敢反駁年朝夕,只能心事重重地出門拿藥膏。
魘兒剛走,年朝夕臉上的神情就淡了下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從領口拉出一條金線,金線的下面,墜著一塊通體碧藍色的玉珏。
她伸手碰了碰那玉珏,些微的靈力輸入進去,立刻被彈開。
和往常一樣。
這是父親在戰死前一晚留給她的東西,一個十分堅固的容器。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打開這個容器的法訣,就猝不及防地死在了戰場。
而這玉珏裡面裝的,正是小說中攪動天下風雲的戰神圖譜。
自父親戰死後,修真界無數人猜測那本記錄了他全部所學的《戰神圖譜》落在了哪裡,無數人緊緊盯著她這個戰神獨女。
一年又一年,年朝夕所學所用沒有絲毫當年戰神的影子,漸漸便有人覺得,也許《戰神圖譜》根本就不在她這裡。
沒有人知道,他們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戰神圖譜,就被她日日夜夜掛在脖頸之上。
而她年復一年,至今沒打開那塊玉珏。
年朝夕握住玉珏,突然提聲道:「魘兒,出門。」
魘兒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姑娘,去哪兒?」
年朝夕:「杜衡書院。」
……
年朝夕做事向來果決,說出門便一刻也不耽擱。
走出院子沒多遠,路過一個假山,假山之後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傳來,似乎是誰藏在裡面說話。
往常的話年朝夕是不會理會的,但想起昨天沈退說的內奸一事,她便停了下來。
然後便聽見一道充滿了不甘的聲音傳來。
「小城主她憑什麼!」
嗯?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
下一刻,一個低低的聲音輕柔地說:「你小點兒聲,被人聽到了怎麼辦?小城主可不是好相與的。」
然後聲音便低了下來。
年朝夕還沒什麼反應,魘兒意識到這是兩個侍女在背後編排自家姑娘,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想繞到假山後把那兩個人給揪出來。
年朝夕拉住了她,示意她繼續聽。
兩個侍女的聲音斷斷續續。
「小城主也太過分了,昨天怒氣沖沖跑到城主主院,走後阿妍姑娘就跪了一夜,指不定在咱們城主面前嚼了什麼舌根,憑什麼要阿妍姑娘跪啊!」
那輕柔的聲音憂愁道:「也是沒辦法,咱們阿妍姑娘自幼寄人籬下,她養姐又是那樣……小城主我行我素慣了,城主也沒辦法。」
「什麼我行我素,那分明是囂張跋扈!」
然後,兩個侍女將她囂張跋扈的種種事迹如數家珍。
魘兒在一旁聽的幾乎要氣炸,魘獸白生生的尖耳朵都控制不住的冒了出來。
她恨不得直接衝過去一人給她們兩巴掌,又不明白姑娘為什麼不讓她過去。
下一刻,她就接到了姑娘的傳音。
年朝夕問她:「能聽出來她們兩個是誰院子里的人嗎?」
魘兒愣了愣,白生生的獸耳立刻動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篤定道:「都是鄔妍院子里的侍女,聲音柔的在鄔妍身邊二十多年了,聲音尖的是新來的。」
年朝夕點了點頭。
魘兒興奮傳音:「姑娘,要做什麼嗎?」
年朝夕:「不做什麼,讓她們回去。」
魘兒一愣。
年朝夕卻微微勾唇道:「然後你讓人去鄔妍院子里再把人逮出來,直接丟出府去,罪名就是以下犯上。」
打兩巴掌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讓別人知道一下有些人御下有多不嚴,嚼舌根嚼到正主面前了。
魘兒興奮道:「好嘞!」
怎麼看都透著股子興奮。
年朝夕越看越覺得她們就像是什麼小說里的反派角色,她是大反派,魘兒就是她的小狗腿子。
……
她們走了沒多久,牧允之帶著鄔妍來到了年朝夕的院子。
他安撫般的對她說:「只是道個歉而已,其他的你不用管。」
鄔妍乖乖地應了一聲。
可兩個人根本連院子都沒進去。
護衛守著院子,一臉為難道:「城主大人,小城主她不在院子里,吩咐我們不許任何人進去的。」
牧允之皺眉:「她去哪兒了。」
守衛實話實說:「和魘兒姑娘逛街。」
牧允之抿了抿唇。
昨天口口聲聲退婚,今天還有心思玩耍,是退婚之事只是她隨口一說,還是……她根本就不在意這個婚約?
鄔妍拉了拉他的衣袖:「允之哥,那我還要不要道歉?」
牧允之正想說什麼,鄔妍院子里一個侍女突然慌裡慌張地跑了過來:「姑娘不好了!月兒和小錦被小城主的人丟出城主府了!」
她到近前才看到牧允之,臉色一白。
但鄔妍根本沒意識到這些,聞言急道:「怎麼回事!她們怎麼得罪長姐了?」
侍女不敢說話。
一旁的牧允之神色冷凝:「說話。」
侍女立刻跪下:「是……月兒姐姐在背後和人說起小城主,正好被小城主聽到了。」
鄔妍渾身一僵。
牧允之聞言冷哼道:「她說了什麼?」
侍女不敢說話。
牧允之又問:「那小城主在哪兒?」
侍女:「小城主沒有來,是她的侍衛。」
鄔妍聞言狠狠閉上了眼睛,只覺得難堪。
年朝夕人都沒有到,就能直接讓人闖進她的院子帶走她的人。
牧允之還想問什麼,鄔妍突然拉住他的袖子,難堪地說:「允之哥……別問了,是我御下不嚴,我和長姐道歉。」
牧允之沉默片刻,說:「這種侍女,趕出去就趕出去吧,我為你尋一個新的。」
鄔妍強顏歡笑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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