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煜不由瞪大眼看向鏡子外的謝臨淵。這是他進入無限遊戲后扮演NPC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被輪迴者冠上變態的名頭。

厲鬼可以被說是殘忍可怕，這些話從輪迴者們口中說出來也算是對他們這些NPC的褒獎。但一旦辱罵辭彙變成了變態，這就看著有些變味，叫鬼難以忍受了。

他有那麼一瞬間很想衝到鏡子外證明自己的清白，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會影響自己作為小boss時該有的逼格，想想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而且老實說，相比起他這個待在衛生間鏡子里扮演NPC的厲鬼，造成這樣的誤會恐怕還是謝臨淵需要付更多的責任吧。畢竟除了眼前這人之外，想必無論是哪位輪迴者在感知到厲鬼的注視后，第一反應估計都不是敲鏡面和鏡中厲鬼協商，而是直接轉身跑路。這哪裡是正常輪迴者該有的反應。

想著自己假如當真和對方認真解釋后，那隨之就會從午夜恐怖檔上驟變為今日說法的詭異畫風，時煜念著自己在這個副本里作為小boss的職責，再想想衛生間外那個很有可能會看了笑話的同事，最終勉強藉此平復自己的心情。

只是還沒等這個平白承受污名的無辜厲鬼徹底恢復平靜，鏡子外的謝臨淵似乎是察覺到那道視線在自己說完話后仍舊長久地凝固在他身上，不自覺皺眉又緊接著來了一句：「不是，我說這麼多你就沒點別的什麼反應？你別不是越說還越來勁了吧。」

時煜：……天，他的形象現在看著該有多糟糕啊。

時煜忍不住想，這個輪迴者在這種時候就不能做出點正常輪迴者該有的反應么，但凡臉上表現點恐懼出來，現在這情況也不至於讓他這麼下不來台。

縱觀時煜過去的厲鬼生涯，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在繼續恐嚇和被罵變態之間來回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擔心自己一會兒會因為看到些不該看的從而長針眼，妥協般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唯一能慶幸的是謝臨淵話少不多嘴，不然回頭要是從他這裡傳出什麼「厲鬼不會看別人脫褲子」的傳聞，以後的副本對他們這些NPC來說可就鬼畜了。天知道人被逼到極致時，那些輪迴者在節操和性命間會做出什麼沒下限的選擇。

時煜當即切斷了鏡子內外的聯繫，他回想著謝臨淵的反應和自己剛才的選擇，突然反應過來一點不對勁——等等，他這樣的反應看在謝臨淵眼裡，算不算是被抓包后被迫收手，坐實了變態的稱呼？

時煜開始坐立難安。他想扭頭看回去以證實自己沒有心虛，但又擔心自己會看到些不該看的，讓謝臨淵未來發言更加頻繁。

左右為難之下，他只能想著自己在這個副本里因為鬼怪特性於是不會用到自己的臉，在謝臨淵那邊稱呼與樣貌絕對對不上號，以此來勉強安慰自己。

而鏡子外的謝臨淵此時也隨之收回了手上抓著的符籙，開始收拾自己準備睡覺。和其他輪迴者不同，他今晚是真的想在副本里睡個正經覺的。

也就是在抓著牙刷洗漱時，門外突然響起了舍友的聲音：「謝臨淵是么，我也想刷牙。現在方不方便我進去，和你一起？」應該是從其他輪迴者口中得知了他的基本消息，舍友叫出了他的名字。

謝臨淵應了一聲，把人放了進來。

於是舍友笑著走進了這個稍顯狹窄的衛生間，他想著自己的角色最終安排，正正站在鏡子前。可是直到他足足刷了五分鐘的牙，這時間久到謝臨淵都收拾好自己出門后，鏡子里的同事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舍友拿著牙刷的手都有些酸了。他觀察了一下門外輪迴者們的動靜，終於受不了地偷偷摸摸打開了副本NPC聊天室，打字催促道。

舍友：【@時煜。哥，你在看么？快來殺我啊！我在鏡子前站了快五六分鐘了，連剛才和我一起洗漱的謝臨淵都收拾好走人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按照劇本寫的那樣動手殺我？】

這時候輪迴者都待在宿舍，其他地方的NPC都沒事做，不少人都在聊天室里和同事聊天消遣。舍友的這句話一發出來，當即就吸引了不少同事的注意。

【什麼？還沒動手么？這樣原本的安排都要出差錯了，之後再安排起來會很麻煩啊。】

【鏡子？我記得鏡子里安排的好像還是個小boss，這種經驗豐富的鬼怎麼會出現這種重大過失的？是不是謝臨淵剛剛藏在衛生間里直接就偷偷摸摸動手了？！嘖，真是不講武德。】

【應該沒有，聊天室里還沒頭像灰下去。老時，你現在在看群里么？@時煜。】

他們這些NPC也不好在沒有劇本安排的同時，出現在輪迴者眼皮子底下走動，去404宿舍找時煜叫他繼續走劇情。無可奈何的NPC們現下只能借住聊天室找人，試圖讓那個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的小boss繼續回歸劇本。

而鏡子里的時煜在收到了不少聊天室其他同事的@后，很快也跟著發現了自己在切斷聯繫后發生的問題。

時煜在聊天室里回復：【好的，收到，我馬上就做好準備動手！】

【老時，剛剛你這邊是出了什麼問題啊，之後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的麻煩影響劇本吧？】看到時煜出來回復，負責統籌全局的關卡boss看著一個經驗豐富的小boss莫名出現差錯，不免有些擔心後續的問題，忍不住出聲追問了一句。

時煜沉默了片刻。只能說人在緊急情況下思維果然會活躍很多，他很快就給自己找好了借口：【我不是看那個謝臨淵之前弄死過一個副本的NPC么，我擔心他在場可能會阻止我動手，影響後續劇本。為求穩妥發揮，我剛才是刻意等著他離開后才準備繼續的。】

……說自己被輪迴者誤認為變態的事情是不可能說的。在很多時候，通常越說什麼就越會讓人忍不住朝著那個方向猜測。雖然礙於同事情大家應該都不會當著他的面討論這個話題，但保不準有不少八卦的厲鬼會在背地裡偷偷摸摸討論。畢竟在二十四小時工作無聊等待輪迴者走劇本的同時，不少戲份少的NPC可都是無聊得很，厲鬼們大多都習得了這種上班摸魚的小技巧。

【這樣啊，這種必死的劇情殺確實得辦得穩妥點才行。老時，你加油，我看好你。】關卡boss很快就信了時煜的說辭，並在最後還鼓勵了對方。

【嗯，我這就開始動手了。】時煜在聊天室回了一句，關掉虛擬屏幕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

404宿舍里，所有輪迴者們都聽到了衛生間里傳出來的一聲尖叫——

「啊啊啊啊！！！怎麼回事，你到底是誰？！」舍友驚恐的聲音傳至輪迴者耳邊，這聲尖叫穿透門板傳至輪迴者們的耳邊時，還顯得無比清晰。

宿舍里的輪迴者們互相比了個眼色，拿著道具悄聲靠近了衛生間。解秘副本就是這點不好，為了能揭開最後的秘密，他們在很多時候都必須得冒險，以此來獲得更多的線索。

因為衛生間就在宿舍門的右側，他們在走到衛生間門口的同時，還順帶著打開了宿舍的大門，好在之後出事時能順利逃脫。

……或者說他們這種時候靠近衛生間的原因之一就是為了能方便逃跑，畢竟到時候真出問題了，被逼在宿舍里打架也不好發揮。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於集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舍友只能混亂而零散說出這樣的字句。

隱約間，所有輪迴者們都聽到了一聲嗤笑。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這個聲音與舍友音色相同，但那截然不同的陰冷語氣很輕易地就能讓這些輪迴者察覺出這是舍友之外的另一個人，「來玩石頭剪刀布么？」

舍友沒有作答，輪迴者們也無法穿透門板看清對方此時臉上的神態。

也不知道是出於恐懼還是其他，衛生間里久久沒有傳出答覆。門外的四個輪迴者互相對了眼色，在確認沒人露出什麼反對錶情后，靠近衛生間門把手的周晉哆嗦著手打開了衛生間的門。

而他們也終於看見了門內的光景——

舍友驚恐地大張著嘴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的右手對著鏡子比了個剪刀的手勢。而在鏡中，那個本該和舍友一模一樣的鏡中人嘴角以一種詭異的角度上揚，露出了一個與正常絕緣的弔詭微笑。

而他的右手，比的手勢是石頭。

「哈哈，我贏了。」鏡中人無視門外的輪迴者，尖聲大笑了起來。他的手從鏡中穿出，迅速拽住了舍友的領口。

「啊！」舍友尖叫著被鏡中人拽向鏡面，他整個人撞在鏡子上，在這巨大的力道下迅速沒了聲息。

彷彿連骨架都跟著徹底破碎一般，舍友在無比堅硬的鏡面上變成了一「張」人，只剩下皮膚完好無損，在內里血肉動蕩的同時像是被捏動的氣球一樣變幻出數個怪異的模樣。

……確實，在這種境況下，「張」確實更能說明舍友此時的狀態。他現在的模樣的確已經算不在人的範疇中了。

血從舍友的嘴裡和徹底破碎的眼球里擠出來，濺在鏡面上，淌在地板上。那些和舍友的屍體一起順著重力往地面流的血珠於鏡子上交錯留下血痕，將鏡中人的模樣刻畫得更加可怖。

而在舍友死後，鏡中人笑著，終於緩緩地看向了這些輪迴者。

更為可怕的是，輪迴者們都發現自己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作。

冷汗順著他們的臉往下流，最後滴落在了他們腳邊……

與此同時，鏡中，剛剛在輪迴者面前死透的舍友看向小boss時煜，一臉陽光地尋求前輩的指點：「哥，你看我剛剛表演的還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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