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限遊戲中厲鬼們的競爭都是很殘酷的,所有上進的鬼幾乎都很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個小時供他們學習努力。
作為入職無限遊戲沒多久的上進後輩,舍友自然是希望能更在最短的時間裡趕上其他業內前輩,賺取足夠的積分換回自己的記憶。
也就是出於這樣的原因,這促使著舍友在成功和身為小boss的時煜配合完成了劇情殺后,見對方將自己獰笑的臉固定在鏡子上,且暫時沒有繼續出手的打算時,忍不住掛上陽光的笑謙虛地和前輩討教足以讓自己進步的建議。
當然,除此之外,能主動開口問出這樣的問題,時煜的樣貌也算是佔了一小部分的原因。
要知道,在越內卷的職場環境下,同事之間往往越難以形成良好的競爭環境。而在無限遊戲里,儘管這種隱瞞的做法在這種相互公開的環境下實際上並沒有多少用處,可不少厲鬼為了能暫時保證自己的優勢,都吝於和其他鬼分享自己的嚇人經驗。
要不是時煜那張出色的臉看著足夠隨和,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在認真看向其他人的時候,總會給其他人他在認真傾聽並願意認真回答的感覺,恐怕舍友都不敢在和對方只相處了這麼一點短暫時間后就開口主動和對方討教,只敢待在鏡子里默默觀察揣摩前輩後續的做法。
而結果也當真像是舍友所希望的那樣,時煜倒也沒有什麼想要刻意隱瞞的做法。畢竟他一會兒就會對輪迴者出手,到時候他在這方面的應對做法必然無法瞞過這個和他一併待在鏡子里的同事。
反正都是些稍微一想就能弄清楚原理的東西,倒也沒必要為此而破壞同事間的友好氛圍,總歸他的那點經驗也都是從恐怖片里的那些「厲鬼前輩」身上學到的。
……更別說知道原理歸知道原理,這距離合理化用可還是需要好長一段時間的努力呢。
時煜認真觀察了一下舍友臉上的神情,在確認對方需要的不是什麼商業互吹,而是真的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一些指點后,他清了清嗓子,回想著剛才舍友的表現回答道:「你剛剛表演的確實不錯,但還有一些能稍加改進的瑕疵。」
「我剛剛聽你尖叫的語調好像有點不大對,氛圍感營造得不還不大夠,沒有全力朝著恐怖的方面靠。等回頭脫離副本后,你可以回去試試對著鏡子加強練習,錄音對照調整自己的狀態。」
「不愧是做到了小boss的前輩您啊,居然連這都聽出來了。」舍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啊,哥,我其實在家裡有試著練過,但一到副本里對著這些輪迴者,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臨場發揮不好。剛剛也是,一想到自己的前期劇本殺青結束,就忍不住有些高興,語調一不小心就沒控制好有些發飄,我以後一定會努力改進的。」
「嗯,」時煜應了一聲,短暫沉默了片刻組織好語言后又繼續往下說,「還有一點就是,你剛剛死得其實有些太乾脆了。」
「你好好想想,你在這個副本里承擔的角色承擔的是什麼作用?」
舍友虛心地看向時煜,小心作答:「一個專門給輪迴者提供線索的炮灰?」
「大體算是,但還有一點你沒有說出來,」時煜結合剛才舍友的劇情殺,給出了自己的理解,「你在這麼前期就死在輪迴者眼前,除了提供線索外,你其實還承擔著恐怖氣氛組的作用。」
「你在副本前期就死在輪迴者眼前,這其實也是以此來用事實告訴這些輪迴者這個副本有多可怕,給他們營造心理上的壓迫感。如果我是你,為了能讓現下的氣氛變得更可怕,我或許會換另一個間接恐嚇輪迴者的表演路線。」
舍友配合地追問:「那如果是您,哥,您會怎麼做呢?」
時煜:「如果我是你,我會一直尖叫著,直到我最後摔在地上。短促且戛然而止的尖叫適合用在輪迴者視線之外,以此來給輪迴者們營造即將面對未知傷害的恐怖感。如果在輪迴者面前,直到我撞到鏡子上后,我也會一邊說著求饒的話語,用配合身體變化、像是在水底下說話的變調聲音發出尖叫。然後在摔在地板上的同時皮膚破裂,濺那些輪迴者一鞋底血,也讓他們有一種參與這場恐怖事件的參與感。」
……雖然所有NPC都清楚那些輪迴者恐怕沒人想要這種另類的參與感。
「在輪迴者的固有想法中,死亡就是結束,這在特定情況下反而會讓他們產生一種『反正這次肯定得死,要不直接豁出去得了』的想法,並從中得到勇氣。而假如你在撞上鏡面、在常規認定的死亡后依舊發出更加凄厲的尖叫,讓這些輪迴者發現死亡其實並不是結束,死後的靈魂或許也會面對非比尋常的未知折磨后,那麼他們其實會越發懼怕接下來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並因為自己心裡的可怕猜測而更加害怕。」
時煜結合事例給舍友解釋道:「就好比現在,我把他們都定在原地,其實就是就是在給他們營造一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彷彿刀就立在脖子上的未知恐懼感,給他們留出一段自己嚇自己的充足時間,這反而會比我直接動手嚇人來得更有效。畢竟現實的未來是有限的,但他們的想象通常都是無限且最容易超出自己恐懼閾值的。」
「原來如此,」舍友一臉恍然大悟,欽佩地看向時煜,「原來未知在恐怖感的營造上居然這麼重要。」
「謝謝前輩的教誨!」
他轉頭看向鏡子外,想觀察一下輪迴者的表情,然後深深記下前輩的教導,但此時鏡子外的景象卻並非像是他所想那般。
舍友瞪大眼睛看向鏡子外,手哆嗦地指了指鏡子外的謝臨淵:「哥,您說您把所有人都定住了,那他為什麼還能動啊?」
時煜順著舍友指的方向疑惑地看過去,然後很快地,他就看到了鏡子外姿態閑適的謝臨淵。
此時的謝臨淵可能是站得久了有些累了,再加上夜深后的困意襲來,他當著時煜的面打了個哈切,然後隨意地換了個站姿。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如常的表現和淡定的表情給其他輪迴者也帶來了安全感,儘管害怕還是有些害怕,現在那些輪迴者臉上的表情瞧著比剛才親眼目睹舍友的死亡時瞧著還要來得輕鬆。
恐怕這個實力強悍的輪迴者永遠都不知道,他隨手的一個舉動實際不知道毀掉了背後厲鬼的多少努力。
時煜無意識地磨了磨牙,咬牙切齒道:「沒事,他之後很快就不能動了。」
新仇加舊恨,這也讓時煜的表演看著更加賣力。
鏡子外,所有輪迴者都看到了鏡中人臉上的五官像是被驟然塗抹掉的一般突然消失。輪迴者們的五官在他那張空白的臉上像是橡皮泥一樣隨意雜糅、混合、顛倒,惡意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鏡中人的脖頸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態彎折,不斷變化五官的臉在最後對準了謝臨淵,變成了對方的模樣。
——那是一張和謝臨淵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詭異面容。
他們看到鏡中人歪曲到脖頸甚至額頭上的嘴開合,三張嘴發出重疊卻又截然不同的語調:「來玩石頭剪刀布么?」
「好啊。」像是沒察覺到半點惡意似的,謝臨淵隨意地應下了這個足以致死的遊戲。
他甚至還有閑心像是平時划拳那樣喊了一句:「石頭剪刀布。」
謝臨淵五指張開比了個布。鏡中人則是握拳依舊比了個石頭。
「我贏了。」像是尋常獲勝那樣,謝臨淵像是沒察覺到鏡中人那顯得越發詭譎憤怒的表情,輕描淡寫地宣布了結果。
「……是啊,你贏了。」鏡中人陰駑地笑了兩聲,隨即他的右手迅速從鏡中伸出,直直地對準了謝臨淵的方向。
也不知道謝臨淵是怎麼做到的,反正在附近其他輪迴者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快速出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隨即握著厲鬼手腕的左手一拖一拽,鏡中人被猝不及防地拽了出來一點。他的右手很快抬起迅速抓住了對方的領口往後提,像是打算直接把人從鏡子里拖出來。
時煜整個上半身都掉出了鏡子外,剛才還說著狠話的厲鬼此時只剩下兩隻腳還在倔強地勾著鏡子邊框,努力想讓自己留在鏡中。
無論是在場的其他輪迴者,還是鏡子里的舍友,其餘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展開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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