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鄉之地
「將軍,還是把這小子調離先鋒軍吧,」不遠的山丘,一個武將模樣的年輕人對著王翦詢問道,望著底下拖著腿慢慢跟在隊伍後頭的柳知雲,「你看,這熊樣,簡直是在丟我們大秦虎師的臉。」
陸子羽到現在都不能理解,將一個沒有任何武學底子的毛頭小子,扔到這裡來,有什麼作用。
「現在下定論還稍早,」王翦勸解道,一個普通人,才更有發展的潛力。
想當年,他和白起,不都是從戰場前線的捨生忘死中殺出來的,平凡,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他憑什麼,」陸子羽急道。
「他會證明自己的,」王翦不急不緩地回道,他看著在底下跑一步喘三步的柳知雲,綳著臉龐,雖然明顯快到了體力底線,但他卻還是繼續堅持著。
要不是他吩咐的人並沒有看出柳知雲有絲毫受傷的模樣,他肯定會直接叫停,磨人,也是要有限度的。
真是難得啊,他也看得出來,柳知雲之前並未進過軍營,一下子步入到這嚴苛的訓練中,也是從未叫過苦。不過,他肯定想不到,柳知雲,已經是在大學一周三考中存活下來的堅毅男子,這種適應能力,還是有的。
又見柳知雲站定,原地揉著雙手雙腳,還煞有其事地蹦跳著,看著這古怪的姿勢,王翦搖搖頭,這人總是能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事。
見王翦看興仍濃,陸子羽不由怔然,忿忿抱拳,回身走下山去。
「天命所指,王者之潛質,此人,看上去普通,現在看來,卻是總是能超乎常理,而這種不受命運羈絆的人,更是難得啊,」綠草橫吹,山崖之下,望著諸多將士,王翦低聲說道。
「三號,今天二十五圈的時候沒有暈過去啊,」身旁,一個大漢正咧著黃牙,看著使勁揉著雙腿的柳知雲嘿嘿直樂。
「別用你的口臭來熏我,」柳知雲急忙把頭偏開,避開這整天都散發著大蒜味的臭嘴。「你不也是墊底的那幾個,少嘚瑟。」五號,這個黃牙大漢,人丑活也差。
長得五大八粗的,力氣還比隊伍里的小年輕差些,人稱短腿河馬,能吃又幹得少。
但是古怪的是,新兵組連同組外的人的人,沒有一個敢拿他開玩笑的,除了柳知雲這個愣頭青。
如今,柳知雲也差不多跟先鋒營新兵組的人混了個面熟,這個五號,還有高冷的一號,吹牛皮的七號,總之。除了少數人對他受人恩惠進入先鋒營的事情頗有微詞,大部分的弟兄還是可以跟他扯東扯西的。
「三號,又偷懶了!」響徹上空的吼聲傳來,柳知雲趕緊一個人鯉魚打挺,拿起幾天前剛拿起的鐵劍,馬步紮下,手臂舉起,已經黑得發亮的臉皺成一團。
手臂微微一動,酸麻感頓時充斥全身,一刺一劃施展,柳知雲卻是一絲不苟,這是先鋒營中流傳的劍技,磐石劍式,不求花俏,不求殺傷,只求一字,穩!穩中求勝,穩中帶秀,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喝!」鐵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迹,竟是讓柳知雲舞出了一陣風聲,正準備再接再厲揮劍,肩膀處突然傳來脆響一聲。「咔嚓,」柳知雲表情凝重地放下手臂,慢慢地把劍放在地上,彷彿完成了一個難度極高的劍式。
「嘩嘩嘩,」我們的柳菜鳥正在想著怎麼偷懶,好保住這條手臂的時候,前方傳來陣陣破風之音,定神看去,一個鬚髮散亂的中年男子正在舞劍,十餘斤的劍身,在他手上,就像一根沒什麼重量的木棍,虎虎生風,那劈斬姿勢,就連柳知雲這個外行看得都是賞心悅目。
這難道就是,失傳多年的,好吧,柳知雲也看不出來,就算是眼前一人在他用出一式天外飛仙,只怕他也只能眨巴眨巴眼睛,就像看到李白的青蓮劍歌一般,花里胡哨的,但一臉懵皮。
「大哥,你這是哪學來的劍法啊,如果不介意的話,教小弟幾招唄,」柳知雲笑著湊上前去,一臉討好,見大哥沒有理會,他話題一轉,「我觀這劍法殺氣十足,行雲流水,大哥,可否討教下這劍法的名號。」
中年男子給了他一個白眼,掂量了下手上鐵劍,回道,「殺豬劍法。」
「啊,好一個殺,」柳知雲仰天叫道,剛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輕巧地將其收回揉揉額頭,他不尷不尬地說道,「這位大哥,您的劍法我好像沒聽清楚,是叫殺什麼。」
「他以前是個屠夫,殺豬的,傻子,還不回去練劍,」無奈的聲音傳來,陸子羽站在後面,雙手交叉,「磐石劍法你能練成的話,就已經是奇迹了,看看你偷懶多久了。」
雖然對這個「關係戶」很不爽,不過對方也沒怎麼惹事,陸子羽還是抱以寬容態度。
再度望去,柳知雲正捂著右肩,面部表情猙獰,「副營長,我右肩因為用力過度嚴重受傷了,我請求休息一會,」他心中暗笑,反正我跑了你也是找不到了。
「這個簡單,」陸副營長一拍巴掌,後面一人不知從哪拿出一捆繩子,對著他走去,「把他的右手給我捆上。」
看著這幾個人高馬壯的士兵向自己逼來,柳知雲莫名地慌張,「哎哎,幹嘛呢,副營長,我們可不能使用暴力啊。」
看著他的右手被繩子嚴嚴實實地捆住之後,陸子羽滿意地點點頭,「好了,接下來你就用不到右肩了,繼續你的磐石劍法吧。」
「大哥,你這是在整我啊。」柳知雲有些臉黑,這個副營長不是個好人啊。
「整你個屁,站起來!把劍給我拿上,揮劍兩百下,立刻開始!」
「不要停!動不了也要舉起來!」
「把劍放到地上你就死了,被對方殺了你懂嗎!」
「拿起來,孬種!繼續!你以為你是少爺嗎,廢物就給我用力!」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啊,我問候你娘親啊!」
「嘭!」無視鼻子間纏繞的飯香,三號菜鳥倒在了軍帳中,帶著一身塵土,摔在床鋪前,渾身抽搐個不停,像一個觸電的可憐人。
思緒一片空白,柳知雲只是在不停地叫疼,渾身撕裂般的疼痛,而在左臂被練到沒知覺后,這個魔鬼還特地照顧了他弱小的耐力值,生拉硬推跑了近乎十餘里。
「如果這麼努力還不能擺脫在這世界裡面被隨意擺弄的命運的話,還有必要嗎,」突然,心中閃出這麼一個想法,這麼幾天,他也只是靠著一種叫尊嚴的東西硬生生撐住,為了不被這些人看不起,為了能稍微夠的上英雄們的肩膀。
想剛來的那天晚上,他還興奮地睡不著覺,既是心愁,又是激動。但是現實,唉。
「一個人在這幹嘛呢,飯也不吃了?」黃牙大漢走了過來,打了個飽嗝,先鋒營的伙食還是能管飽的。
沒有見到預料中的威脅眼神,黃牙嘿嘿尬笑了一陣,摸出一個饃饃,對著默然的柳知雲遞過去,「吃點吧,我幫你帶了個,帶肉的。」
仰起頭,柳知雲顫抖著用右手接上,心中不禁有些慶幸,咬著饃饃,卻是聞到一股不和諧的酸味。見狀,黃牙撓撓頭,「俺也不知道怎麼跟大爺們說,只好藏衣服裡帶出來了。」
哼了一聲,柳知雲恨恨地幾口下去,直接消滅了這個饃饃,癱在地上,稍微有了點出的氣。
「黃牙,你是怎麼進的先鋒營。」百無聊賴,柳知雲問道。
「家事啊,」黃牙低著頭,沒有了往日里的活躍。
見他似是有著難言之隱,柳知雲動動嘴唇,似乎是觸到別人的傷口了啊。
「沒事,」黃牙微微閉眼,布滿皺紋的臉皮更皺,「小哥啊,你知不知道長城呢。」
柳知雲微微點頭,加上李成的一番解釋,他已經大致知曉那邊的情況了,不過,那裡的情況,不是處於戰亂的嗎。
「我的家人,曾經,都在那邊,」一臉平靜的黃牙,柳知雲心頭一震。
魔種的戰事,他也是有所了解了,畢竟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有著魔種的介紹,然而,實際上的戰爭,卻是十分殘忍,他也曾聽過不少隊友的敘述,觸目驚心的戰場,勾心鬥角的黑暗。
「魔種到來之前,他們都還在那邊,雖然難過,但也總能看得見,」黃牙抖著嘴,「不過,那天,魔種來了,再高的城,都擋不住它們的侵襲。」
他們,是黃牙的家人吧,柳知雲保持沉默。
「長城必須保住,只能放棄地上的鄉鎮,向天飛去,」一滴淚珠滑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城上是什麼感受,我只是一個偶然到來的普通商販,甚至,城門關閉之前,我還看得見他們,在向我呼喊,可是,地下的,哪能看見天上的。」
感受到身邊之人的悲意,柳知雲也是能沉默,這種生殺,對他來說,實在是過於沉重,自己能記得的,也只是爺爺在小時候的逝世。
幾天前的廝殺,卻更是清晰,在身邊的發生的,才更真實。
「他們,被淹沒了,魔種們,我必殺之,」黃牙雙手掩面。
只能拍拍他的肩頭,見到這個大漢粗糙的臉上幾道淚痕,柳知雲心口有些悶,有淚不輕彈,此刻必是悲苦難言吧。
他也不是什麼能言會道的人,只是默默坐著,抬頭,透過軍帳上的大縫,看著天上的彎月,一片瑩白,寒意瀰漫,這王者世界,他鄉之地,也是無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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