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剪不斷的緣
2010年9月11日,周六,秋意初現,落葉泛黃。
由辛集村開往龍泉市的大巴車上,聶老一身休閑,花東西裝革履。二人上車之後並排入座,聶老喜歡靠窗,花東自然坐到了走廊邊上。
寧靜的清晨,道路兩旁柏樹森森,晨風拂過,樹葉搖曳清唱。在漫長的路途中,總有幾隻家犬在馬路中央慢悠悠閑逛,此時喇叭聲突然奏響,同時驚動了枝頭鳥兒們的翅膀。
一路上大巴車時走時停,有人上來也會有人下去,總的來看,上車的人要多於下車的人。當大巴車約莫走完半程路時,笑容甜美的女售票員只能站在車門處狹小的空間里,仰著脖子大聲朝擁擠的人群指揮道:「往後挪挪,來,幫個忙,裡面的人往後挪一挪!」
聶老與花東坐在倒數第二排的雙人椅上,花東懷中揣著公文包,面上紅光散發,他時不時會與聶老聊上兩句。
在花東座椅下有一隻精美的編織袋,裡面裝滿了花東的老母親精心挑選的菱角。水花村的菱角,水花村獨有的味道。
臨近中午時,歷經四個小時的車程與折騰,聶老二人終於抵達龍泉市並見到了他們要找的人,一個十分喜愛吃水花村菱角的中年男人。
胡嘯天,曾在龍泉市二河鎮水花村擔任了五年的村長,算是半個水花村人,現任龍泉市高官兼副市長。
一頓豐盛的午飯過後,胡嘯天吃著菱角,與家鄉來的客人嘮了起來。
「我在水花村的時候,我跟你現在差不多大吧。想不到一晃十來年過去了,你連小孩子都打醬油了啊,哈哈!」
胡嘯天爽朗的笑聲一如當年,他拍著花東的肩旁很是感慨。
「是啊,胡,胡大哥。」
花東的顫音,一半是由於緊張,一半來源於激動。
「唉,在你胡大哥這裡,你就別拘束自己了。我記得你是咱水花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現在怎麼樣了,參加什麼工作?」
「胡大哥,我現在在辛集中學教書。」
「哦?教書?教書好啊,育人子弟,此乃功德大事啊!」
胡嘯天頻頻點頭讚賞,花東則受寵若驚地端起了茶杯,他力圖掩蓋一顆撲通亂跳的心。
「東子啊,跟你胡小子當年一樣,挺不錯的一個年輕人。」
眼瞅著花東有些暈頭轉向了,聶老眯著眼笑呵呵地插了句嘴。
「喲!」
「不得了呀!」
「難得您老人家親口夸人!」
誰想聶老的一聲笑譽,卻讓見過無數風浪的胡嘯天表情略顯浮誇,而這一幕著實把花東驚到了。
「嘿!我當年不也誇過你嗎?你小子這麼快就忘記了啊?」
「哈哈,記得記得,聶叔對嘯天的好,嘯天哪敢忘啊!」
胡嘯天說笑著走到聶老身前,他將聶老杯中的茶水再次斟滿后,隨手拉來一張沙發椅子入了座。他將雙手交叉扣在抬起的左膝上,隨後他收起笑容默默地看著眼前二人,他靜靜地等待聶老的來意。
「帶東子過來,其一是這孩子確實不錯,你呢,以後在他遇到難坎時能幫就盡量幫上一把。」
聶老的語氣不急不緩,言語中一字一句透著一股令人信服的魔力。
「嗯。」
胡嘯天點了點頭,他並沒有過多猶豫。
這半輩子能讓胡嘯天折服的人,唯有眼前這位老者。在胡嘯天心中,聶老既是他的人生導師,也是他為官的榜樣。
「其二呢,東子現在是木劍的班主任。往後學習生活中,木劍這孩子少不了麻煩東子的,這裡呢,要向東子先道聲謝了。」
聶老扭頭看了一眼花東,花東則連忙表示都是應該的。胡嘯天面帶微笑地看著眼前一幕,心裡卻在思考,果然還是因為木劍啊!
「聶叔,木劍怎麼了?」
胡嘯天斟酌片刻便將談話重心轉移到了木劍身上。而聶老聽到胡嘯天如此一問后,老人家先是一聲長嘆,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了口。
「嘯天,你還記得水瑩那丫頭的臨終遺願嗎?」
聶老這個問題不僅讓花東深受震撼,同時也讓胡嘯天心頭一驚。
九年前,身患重病的水瑩在臨走之前曾將人世間的最後一個心愿託付給了兩個人,而這兩人正是聶老與胡嘯天。
那個遺願,胡嘯天永生難忘。
【木森哥不願劍兒碰籃球,這事周圍的人大多都已經知曉了。所以瑩兒麻煩二位前輩,若是瑩兒走了,瑩兒懇求二位,以後劍兒長大了,讓他一定要好好讀書,最好不要再碰籃球……】
想起當年那個堅強的令人心痛的女子,胡嘯天眼眶微酸。他略微調整情緒后,向聶老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木劍學習一直挺好的,而這兩年,他不是再也沒碰過籃球了嗎?」
「可冥冥之中,仍舊剪不斷啊!」
聶老這一聲嘆,頓時讓胡嘯天徹底明白了老人家的來意。
自從水瑩病逝后,傻了的木森幾乎抵觸所有的人和事物,但唯獨對木劍和籃球展現出濃厚的興趣。
也正是因為這個傻爸爸的加入,幼時的木劍在籃球造詣上展示出驚人的天賦。再加上有月兒這個同樣喜愛籃球的小妹妹陪伴,事實上在孩童時期,木劍與籃球是形影不離的。
這種情況在水花人的眼裡自然是極好的。村民們心疼這個苦命的男孩,若是一個籃球就能讓木劍遠離童年的生活陰影,他們都會覺得再好不過了。
可是對於深知眾多隱秘內情的聶老與胡嘯天而言,他們對此卻感到分外無奈。別人也許不清楚,但聶老和胡嘯天卻是明白,水瑩說木森不喜歡籃球,這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年聶老二人均對水瑩做出過承諾,他們承諾不讓木劍接觸籃球,同時一定會引導木劍好好學習,進而將木劍培養成一個出色的高材生。
可似乎是天意使然,水瑩走後沒多久,三歲半的小木劍還是抱起了月兒妹妹的小皮球!
隨後幾年,眼看事已至此,再加上木森對籃球態度上的突然轉變,聶老與胡嘯天也就無法再過多干預了。
到了這時他們原以為就要辜負水瑩關於籃球的囑託了,可誰料到兩年前,月兒卻突然出了意外,而木劍也因此含淚遠離了籃球。
至此,看著離開籃球場一心撲在課桌上的木劍,聶老和胡嘯天時常會望天慨嘆,木劍最終還是如了他娘的願啊!
也許,這就是天命不可違吧!
只是聶老雖然這樣感嘆,但靜下心來時,老人家總是有種模糊的感覺:過去這兩年,木劍雖遠離了籃球,但他與籃球的故事,似乎還遠未結束。
果然,現如今因為升學后普普通通的一節體育課,聶老方才證實了那種模糊的感覺:原來木劍與籃球之間的緣分,一直從未間斷過!
而曾經發誓不再接觸籃球的少年,
其實根本就不曾放下命中早已註定的籃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