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Chapter 75 又見江南夜雪

冬去春來，待明年大雪紛飛時，你還會記得我嗎？像這次見到我一樣，還能再念出我的姓名嗎？

——選自吳茗記錄和徐湛有關的第六年日記一則

從子時廟回來后沒幾天，嚴言又一次向她告白了。

吳茗沒敢接受。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狀態，她不想糟蹋別人的感情，即便這些年嚴言對她的好，是她真真切切看在眼裡的。

嚴言也沒怪她，只是最後求了個擁抱，笑容里一如既往的對她包容。

吳茗送他下樓，看著他僵硬的背影，眼圈驀地一紅。她只盼，在未來的日子裡，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歸屬。

她拉黑了明子西，說是不怨是騙人的，但也不至於到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是她要離開江南了，也決定不再回來，不想再和這裡的一切有什麼牽扯。

日子又過去了兩天，直到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醒后她就哭了，因為像是在和過去的一切告別一樣。

平安夜凌晨四點二十分左右，江南突然下起了雪，毫無預兆。

晚上的時候吳茗一個人在街上散步，看著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的街道，有些心酸。

來江南之前她還在想，等到江南開始下起了第一場雪，就要真的要說再見了。從當初來到江南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總一天會離開，但當這一天終於來了的時候，又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回想這些年發生的一切，即使過程中心酸比舒心多，苦澀比甜蜜重，但對於和徐湛一起經歷過的種種，不管酸甜苦辣，她都覺得自己就好像做了一場黃粱美夢。

而現在，夢終於要醒了。

時間帶走多少光陰，又讓多少曾經出現在自己生命里的人揮手再見。歲月匆匆，年華短暫。她也曾想過，只要他一直守念著初心，無論風雨，她也願意陪伴著他，在歌的盡頭裡流浪。

可她永遠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阿涼已經離開了，而徐湛不要她。

她還沒有告訴他，她喜歡他，與他是偶像阿涼、還是小店老闆徐湛，沒有一點關係。她喜歡的，終究只是這個人而已。

吳茗想著眼裡泛起了霧，艱澀的咽了咽口水，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用手指在玻璃窗上一筆一劃的寫了幾個字。寫完以後，窗上還是空白一片，明明什麼都沒有，她還是用力的擦著剛才寫字的地方，像是在泄憤。

「徐湛」這兩個字像烙印一般深深刻進自己的心裡。

等冷靜下來后，她有些無力地閉上眼睛。她突然之間明白了一點，不管他是不是偶像，對於吳茗來說，都是遙不可及且痴心妄想的。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失落旋渦中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阿慶？」

吳茗一個激靈差點從原地起跳，她木然地轉過身去，就見與聲音重合的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徐湛？！」

徐湛微微一笑：「好巧，要不要一起走？」

江南的雪是很溫柔的，靜靜的沒有什麼聲音，不同於喧鬧的大街，車水馬龍，五光十色。

並肩走在路上，肩與肩之間一米的距離，正好轉頭時可以看得很清晰的看見對方臉上的微笑、以及彼此眼中全部的自己。

剛剛好。

這是吳茗用六年的時間得出來的結論。她和徐湛的之間的距離，到目前為止，剛剛好到可以和平共處。

不用退一分，但也不宜再進一分。彼此保持普通朋友的最佳距離，再好不過。

「今年雪沒有去年大。」

他嘴裡呼出的白霧模糊了他的臉龐，卻異樣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誘惑夢幻之感。

「我忘了，你去年沒來。」

吳茗別過頭，只低低的應了聲，也不做解釋。

出乎意料的徐湛並沒有問她和明子西的事，兩個人就這麼無言的從城北走向城南，一如當初漫步走過某條街那樣，一抬頭就能看見掛在夜幕中的繁星，細碎的雪花飄落在身上，有很多感情都說不清道不明。

不知不覺走到了石橋那兒，吳茗驀然間想起很多曾經的往事，和徐湛第一次對峙是在這裡，有徐湛一起的很多次遊玩也會經過這裡，讓她當年決心離開也因這而起。

回憶如走馬觀花，一幕幕過電影版閃現在眼前，多得壓著她喘不過氣來，偏偏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從始至終都變現得那麼風輕雲淡。

吳茗有些憎恨自己的軟弱。

「那個人……」徐湛突然說。

吳茗從回憶中抽身，往他所說的地方看過去。只見一個抱著一束花的年輕男子站在石橋上四處張望，來回看手腕處，神情有些焦急。

「大概是在等人吧。」吳茗想。

「是嗎。」

吳茗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有些動容。她知道等待一個人時的煎熬，是何其的心痛。她曾經也這麼為一個人停留過，在那石橋上，守了大半夜的雪也沒等到想見的人。

「等不到了的。」吳茗呢喃。

「你怎麼知道他等不到？」徐湛問。

吳茗看向他，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明亮，就如同那天上璀璨的星，而這有著星河的眼睛里，並沒有自己。

她的心臟微微抽痛，別過臉有些沒好氣道：「要來早就來了，不然誰會這麼大冷天的捨得讓對方等那麼久呢？」

「等不到的！」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雪一直在下，紛紛揚揚。

他們後面又繞回了城中，正好街中心最大的那個時鐘正點鐘聲在這一刻敲響了。

「太晚了，該回去了。」徐湛說。

吳茗這才驚覺，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不知不覺，就到了要分別的時候。而這一別，可能是永遠不再見。

「我走了。」

徐湛見她實在是沒什麼想說的，也就不停留了，點點頭像以往那樣當做是告別。

「再見。」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吳茗其實好想叫住他，問他有沒有喜歡過自己，哪怕一點點也好。可當徐湛說出「再見」這兩個字的時候，吳茗又硬生生的把想說的話給憋了回去。

或許有些話真的沒必要說得太死。

細碎的白點飄散在自己的發梢和肩膀上，冷風吹過凍得她的耳朵有點疼。她抬頭望著深藍的夜幕，眼眶漸漸泛紅。

下雪了——

吳茗伸出手，迎接今年江南的第一場雪。細小的雪花落在她溫熱的手掌上，很快便融化開來。輕輕地，靜靜地，不帶一絲痕迹的消失。

就和這場偶遇一樣。

「這就夠了。」吳茗忽然笑開，眼睛變得有些濕潤，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晶瑩的光。

她吸吸酸澀的鼻子，看著前方越走越遠的背影，有些顫抖的舉起自己的右手，在雪花飄散的空中用力的揮舞。她張了張嘴，破碎的聲音從喉嚨中發出。

「再見！」

再見，我的青春。

再見，我的熱愛。

再見，不屬於我的阿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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