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湯町與湯屋

白天，雨淅瀝瀝的下著。

晶瑩剔透的雨滴隨風而動，打在湯屋屋頂的黑瓦上，濺射開來。

飛濺的雨珠，又和落到其它瓦片表面的雨水匯流在一起，最終在屋檐邊淌下，形成一道剪不斷的雨帘子。

雨簾后，名為『瀧』的少年雙腿盤坐在陽台木板上，凝望著湯屋外，因下雨出現的時景-雨海。雨海一望無際，與天相連。

這個時景很神異，每逢下雨，湯屋外的無邊原野就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一旦天氣放晴，雨海又會很快消退，恢復成無邊原野，讓人不禁嘖嘖驚奇。

瀧是一個清秀偏瘦的傢伙，他在湯屋打工，是湯屋后廚的一名幫工，負責食材準備。具體工作，是將后廚的各類食材切好洗凈，供給廚師們烹調。

瀧在湯屋工作了十年。十年間，他沒有離開過湯屋所在的小鎮一步，一直都生活在這片狹小天地。

日復一日的工作，壓抑著瀧的天性。

瀧渴望去外面的世界，離開湯屋，離開小鎮湯町，去探索外界那廣闊天地，去踏足那些只從別人嘴裡聽聞過的美好地方。

「我一定要想起我的名字。」久久注視雨海，瀧忽然自言自語道：「只有這樣，我才能擺脫湯婆婆的控制，得到自由。」

湯婆婆，湯屋的管理者，一個吝嗇貪財的老巫女。她剝奪了瀧的姓名，控制瀧，只給瀧留下了一個瀧字，用作代稱。

瀧是人類，十年前，年僅七歲的瀧遭遇神隱，誤入這個神靈所在的世界，高天原。

在古老相傳的神話中，高天原又名天津神所，是天照大御神所居住的地方。據書言，高天原有著八百萬神靈，對映著世間萬物，無物不有神。

神靈們統治者高天原，高高在上，高天原上一切不為神靈者，皆為神靈服務。列如湯屋，湯屋就是伺候神靈洗澡而存在的地方。

瀧身為人類，誤入神靈的世界，按照常理，本會在三個時辰內變透明消失。但年幼的瀧，正好出現在湯屋附近，被一位湯屋妖怪看到了，這個妖怪保護了他。

高天原妖怪，與生活在人間的妖怪有所區別。

人間的妖怪絕大多都喜食人，在它們眼裡，人類是鮮美的血食，一個個垂涎欲滴。

而生活在高天原的妖怪，絕大多數天性厭惡人類，或者說它們厭惡人間的生物。所有沾染人間氣息的生物，在他們聞起來惡臭無比，一個個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半點人間氣息。

鍋爐，保護瀧的妖怪名字。通常，瀧喊他爺爺，它是湯屋內負責燒鍋爐的妖怪，一個心善的妖怪。

記得當時，滯留許久找不回家路的瀧，因身體變透明被嚇的哇哇大哭。

瀧的哭鬧，讓藏在暗處的鍋爐看不下去，現身在瀧面前。

鍋爐沒有在乎瀧身上的人間氣息，它帶著年幼的瀧回到湯屋鍋爐室，找了一些食物給瀧吃，瀧因此活了下來。就不會消失。

人間的人類只要吃到高天原食物，就不會在高天原變透明消失。而且，人身上的人間氣息，也會在食物作用下，慢慢消散，轉變為高天原特有的清凈氣息。

再之後，老妖怪鍋爐指點著瀧與湯屋主管湯婆婆簽下一份工作鍥約，廚房幫工，期限五十年。

就這樣，機緣巧合下，來自人間的瀧，在高天原生活下來，一直到現在。

轉眼間，十年時間過去，瀧已經幾乎沒了七歲以前的記憶，他只記得自己是來自人間外，其它一概忘卻了。

「瀧，該工作了哦！」

忽然，瀧的背後響起一個聲音。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下來了，湯町內營業的紅燈籠一盞盞亮起來，漆黑雨幕下，紅燈籠格外妖艷。

「知道了，阿郎。」

最後望了一眼雨海，瀧站起來，進入背後睡覺的房間。湯屋的作息與人間相反，這裡白天睡覺，晚上營業工作。

「瀧，外面的雨還再下嗎？」阿郎，一個矮小、像青蛙的妖怪向瀧詢問。

妖怪阿郎跪在榻榻米上，收拾自己床鋪。不大的房間內，排列睡了二十個傢伙，除了瀧以外，其餘都是蛙民一族的妖怪。這些妖怪和瀧都是湯屋工作的后廚人員。

「還在下，估計今晚不會停了。」

回到房間的瀧正在換衣服，從壁櫃內拿出工作穿的衣服。

「那太好了，估計今晚客人會少些，后廚不用太忙。」青蛙臉阿郎一副高興模樣，嘴都笑到耳根，就差沒起來拍手跳舞了。

「是啊。」想到這一點，瀧也不禁有些開心。正因如此，他才更喜歡雨天。

提一句，托湯婆婆經營有善，每天來湯屋的洗澡客人實在太多了，晴天的話，幾乎夜夜爆滿。

而且，客人們一般除了洗澡外，還要吃飯，所以後廚也要忙翻天。正常下來，后廚幾乎一晚上一刻也不會歇，不停的忙著。

視線切換，湯屋后廚。

瀧和阿朗一路來到了這裡，后廚的人員基本都已經到了，大約有上百個。走到簽到的木板上，瀧將寫有『瀧』字的牌子翻到正面。

簽到的板子，最上面寫著一副標語：「身為湯屋的后廚人員，大家要勤勉上進，盡職盡責。」

瀧下意識瞥了一眼，這副標語從他來就有了，一直掛到現在，估計以後還會繼續掛下去。他們也不知道換換，上面的字都染上廚房特有的油光了。

「瀧，阿郎，今天你們兩個到魚料區幫忙。」

后廚的領班，拿著一個本子和紅毛筆走到兩人面前。

「啊，為什麼？我們不是在配菜區幹活嗎！」阿朗一下子嚷嚷起來。

「魚料區的黑郎今天請假了，魚料區缺幫手，我臨時調一下。怎麼，你們不願意？不願意的話，我就上報給湯婆婆了。」后廚領班作勢欲動，將寫好的名字塗掉。

「不不不，我們願意。」一旁的瀧，及時抓住阿朗的衣袖。

「願意就好。」領班停下動作，蔑視著阿郎批評道：「阿郎，你要改改你性子，多向瀧學習，知道服從工作安排。虧你還是我們蛙民一族，竟還不如一個人類懂事！」

撂下這句話，領班趾高氣昂的從瀧和阿郎面前走開，去給其它妖怪安排工作了。

「呸，可惡的青郎丸，仗著一丟丟權力，就對我們頤指氣使！」背後，阿朗惡狠狠的看著領班背影，朝其吐了一口唾沫。

魚料區的工作比配菜區累多了，后廚幾個區里，除了肉食區外，就數魚料區最累了。換到魚料區，就預示他們今天的工作量要比平常多許多。

「算了阿郎，再怎麼生氣也沒用的，這種傢伙，早晚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其實瀧心裡也很不滿，但他懂得隱忍，知道做樣子。身為人類，在幾乎全是妖怪的湯屋生活了十年，其中所經歷的艱辛，恐怕只有瀧自己知道。

瀧拍了拍阿郎的肩膀：「我們快去忙吧，不然魚料區要來催了。」

「我就是看不慣它這副樣子，瀧。」

阿朗語氣不甘，但也沒有其它辦法。工作安排下來，是一定要做的，不工作的人，在湯屋沒有存在價值，湯屋主管湯婆婆的手段可不是說笑的。

廚房，阿郎看向高掛著的『少彥名神』神靈牌，向其禱告道：「神明啊，您看到了嗎，您要是看到的話，希望您能懲罰一下這個可惡傢伙。」

少彥名神，尊天照大御神的天津神，湯町的主人。從未在湯町內出現過，據說，湯町只有湯婆婆見過少彥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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