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魔

「啊。」

江小漁猛的從床上坐起，直到看到熟悉的房間，還有鼻尖嗅到那熟悉的飯菜香味，這才安心。

江小漁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他修仙了，他終於去了那個他從小就夢想的地方。可是爹死了，娘也死了。他愣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神還透著驚恐的神色。

「臭小子，大早上鬼吼鬼叫幹嘛？」小魚爹聽到自己兒子的喊聲，有些焦急的推開門進來，可嘴上還是沒好氣的道。

江小漁看著出現在門口的漢子，那高大的身影，健碩的肩膀，還有那故作威嚴的神色。看著看著，江小漁就坐在床上哭了。

小魚爹嚇了一跳，連忙走過來，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兒子，緊張問道：「小子，做惡夢了？」

江小漁看著近在咫尺的阿爹，直接從床上跳起來，一下撲到他懷裡。感受來自父親寬闊的胸膛，江小漁瞬間安心了，伸著小臉使勁的在父親胸口蹭來蹭去，直弄得小魚爹胸前一把鼻涕一把淚。

小魚爹有些黑線，伸手笨拙的揉了揉他的頭，沒好氣的道：「挺大人了，快穿衣服起來，你阿娘做好飯等你呢。」

可是江小漁死也不撒手，無奈之下，小漁爹直接給他扛了起來，說道：「小子，這麼大還哭鼻子，就你這樣，估計很難找到你娘這麼好的婆娘了。」

聽到這話江小漁愣住了，這話好像聽過，什麼時候呢？

「你們倆幹什麼呢，快點，江小漁你給我下來，你看看你宋叔家的孩子，早早就幫著劈材做飯，就你，現在連路都不會走了？」小漁娘從廚房出來，還系著圍裙，看著爺倆晃晃悠悠的出來直接就過去把江小漁扯了下來，伸手就要扇他屁股。可在看到此時正傻愣的還掛著眼淚的自家兒子，舉著的手，到底沒有落下。

江小漁看著熟悉的阿娘，傻愣愣的道：「娘，你打我兩下。」

說完還轉過身，自己崛起了屁股。催促道：「快點，娘，就兩下。」

「滾。」小漁娘沒好氣的道，也不搭理他，回到廚房，端著粥出來放在桌子上道：「去洗臉，洗手，吃飯。」

「今天霧散的有些慢，出海的時候別走太遠，家裡的吃食還有不少，過了未時就早早回來，天黑的快，霧起來了就危險了。還有小漁，你快點吃，你跟著你爹別到處跑，海里好多凶獸的，像你這麼不聽話的孩子，會被吃掉的，喂，我說話你聽見沒有？」小漁娘在一邊絮絮叨叨的囑咐著。

江小漁恍恍惚惚的，這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那些真的是夢嗎？

吃過飯，江小漁依舊處在神遊的狀態，跟在父親身後往外走。直到船使出大海，江小漁才回過神，一臉緊張的盯著天上，果然，一個黑影掉在了不遠處的海面上。

「爹，我們快回去。」江小漁連忙拉著阿爹，神色很是慌張。

小漁爹看了眼自己兒子，很是不解，又看了眼那不遠處的人，頗為猶豫，但也掉了頭往回走。他不是見死不救，而是那人身份不明，這海中是有海獸的，他年輕的時候見過，這血腥味說不定會招來附近的海獸，還是儘快走為好。可那人顯然不是一般人，他知道兒子從小就想去海的那邊看看，如果能救那人，說不定可以求他帶著兒子走一遭。他是沒那個念想了，但不想兒子一輩子困在這小小的村子里。

可沒走一會，一道身影直接落在了他們船上。

小漁爹驚恐了，江小漁害怕了。

雲河睜開眼，見附近有漁船，便想附近應該有村子，他現在傷了很重，是以打算借他們的村子，修養一段，便想也不想的直接上了船。

之後，江小漁擔心的事發生了，海獸來了，阿爹死了。他跌坐在船上，雙眼無神，嘴裡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

直到他暈了過去。

等江小漁再次醒來，依舊是熟悉的房間，還有鼻尖那熟悉的飯菜香味。他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屋頂，直到小漁爹再推門進來，將他扯了起來。

「小兔崽子你看看什麼時辰了，快點，和我出海，你阿娘把飯都做好了。」小魚爹還是那般樣子，沒有海獸，沒有鮮血。

江小漁緊緊的抱著阿爹的胳膊，這次說什麼都不放手。

之後，小漁娘過來再次把他扯了下來，打了他兩下。

「今天霧散的有些慢，出海的時候別走太遠，家裡的吃食還有不少，過了未時就早早回來，天黑的快，霧起來了就危險了，還有小漁，你快點吃，你跟著你爹別到處跑，海里好多凶獸的......」小漁娘還沒說完，這次江小漁先開口了。

「爹，娘，我們今天不出海了好不好？」江小漁有些急切的道。

「不行。」小漁娘沒說話，小魚爹倒是開口道：「小子，休想偷懶。」

「不是爹，我好難受啊，我頭疼。休息一天好不好，就一天。」江小漁都快哭了。

看著兒子這樣，夫妻倆也不好說什麼，想了想便同意了。

江小漁開心了。

可直到午後，江小漁看著又再次出現在村子里的雲河，很是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江小漁感覺快要瘋了。

雲河醒來發現正處在大海深處，在吃了一枚丹藥，有了點力氣之後，便想著離開，可卻遇上了海獸攻擊。小小的一階玄獸，他還不放在眼裡，可因為重傷在身，還是有些吃力，直到御空而行不久，徹底暈了，正巧，被另一面打魚的宋御風救起來了。

「小漁，那是神仙，我們可以出海了。」宋御風很是興奮的跑來找江小漁。

江小漁有些心慌，但至少阿爹無事，也就是說，只要自己不跟著他走，就會無事。對，還有小虎。

「小虎，我們不和他走好不好，我們長大了自己去。」江小漁拉著好友說，他不能讓小虎再落入那人手裡，那些年，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說什麼呢，江小漁，你不去，我去。」宋小虎說完就跑了。

「小虎，危險，不要去。」江小漁在他身後喊，可宋小虎哪裡聽他的。

村子里來了神仙，所有人都好奇，只有江小漁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抱著腿坐在床上冥思苦想。

雲河之所以發現他們的血脈有不一樣的效果，而起因是因為阿爹死了，那些海獸晉級了。可這次沒有，是不是說就安全了？可是就算不是因為這個，雲河那人本就是個危險的人，還是要留住小虎，可怎麼留住，他頭都大了。最後，他眼神微微變了，咬了咬牙，喃喃道：「殺了他，趁著他昏迷殺了他。」

這麼想他就這麼幹了，當晚，江小漁握著一把殺魚刀，偷偷潛到宋小虎他們家，摸進雲河所在的房間，對著他的胸口就捅了過去。

可江小漁忘了，小小的殺魚刀，想殺一個修為深厚的修士，哪怕他重傷在身，也是不夠的。是以雲河被驚醒，直接一揮衣袖將江小漁扇飛，撞破了門，跌到院子，吐了口血。他有些絕望的倒在地上，想著如果此時還有修為多好？

很快，響動直接驚動了宋家，在看到躺在地上吐血的江小漁很是驚慌，再看到他手裡握著刀，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好好的，這孩子怎麼要殺了神仙。

雲河眯著眼盯著躺在地上的江小漁很是好奇，這孩子如此膽大包天。不過也惹怒了他，想著他抬起手就要捏死他。

「尊者，尊者，小子不懂事，求求你饒他一命吧。」接到消息的小魚爹趕忙跑過來，光著上身，衣服也沒披一件，後面跟著小漁娘，兩人一臉慘白，不知自己兒子發什麼瘋。

「不懂事？那你懂事，一起去吧。」雲河說著直接伸手插進了小魚爹的胸口。

「不！」江小漁躺在地上，看著阿爹再次死在他面前，整個人接近崩潰。

而雲河還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舔了舔手上的鮮血，然後，江小漁看到他驚喜的神色。

「啊」江小漁喊道，再次暈了過去。

江小漁第三次醒來，依舊是那熟悉的房間，熟悉的飯菜香味。

這次江小漁沒有再躺在床上，而是直接跑出去，抱住正要開門進來的小魚爹的腰，說：「爹，我好像生病了，我們今天不打魚可好？」

小漁爹聽此，推開兒子，蹲下身子。就看他臉色慘白，額頭都是冷汗，輕輕用額頭碰了他的頭，很涼。

這才有些焦急說：「好，不去了，先休息，我去找你娘給你熬點薑湯，肯定的晚上貪玩著涼了。」

小漁爹絮絮叨叨的去了廚房。

看著小漁爹的背影，江小漁對自己說：「這次，我什麼都不做了。」

當雲河再次出現在村子里，江小漁面上已經再無驚嚇，可看著面前興奮的宋小虎，他還是忍不住勸道：「小虎，修仙有什麼好？」

「江小漁，你忘了我們說好的嗎？」宋御風不高興地看著他。

「可是，這人很危險，他會殺了你的，而且用人煉丹。我們自己想辦法去好不好？」江小漁有些急的勸道。

「江小漁，你瘋了吧，說什麼胡話？願意去就去，不願意算了。」宋御風說完就走，他要趕忙回去準備準備。

宋小虎走了，雲河就帶走他一個人，在沒有利用價值之後，他不知道，雲河會如何對待宋小虎。他站在海邊，望著那艘遠去的玉船，心裡很是苦澀。

時光悠悠，江小漁二十歲了，他已經可以獨自撐船出海，小漁爹也終於得以休息。閑暇的時候，江小漁會望著大海出神，他想著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想著十多年沒有音信的宋御風，也不知道他如何了。他嘆了口氣，喃喃道：「小虎，我要成親了。」

江小漁和宋小月成親了，兩家人都很開心，江小漁也很開心。可是他總覺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卡在那，他看著坐在上首的父母，已經長出了白髮，他想，爹娘還活著，很好。

一年後，江小漁有了孩子。江小漁看著自己的兒子，那小小的身子，生怕自己動作太大把他弄疼了。如今的江小漁因為常年出海打魚，身體很壯，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又過了十年，江小漁坐在院子里喝酒，妻子在一邊縫補衣服，兒子趴在桌子眼睛瞪得大大，一臉好奇。應該滿足了吧？可江小漁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爹，海的那邊是什麼？」江小漁聽到兒子的問話，一時語塞。

「海的那邊啊，有神仙的。」妻子笑眯眯的和兒子說：「你舅舅啊，就在那邊。」

「舅舅嗎？我都沒見過。」小小的孩子略微沮喪的說。

江小漁抬頭看著天上月，二十多年了。也不知，小虎如何了？

又過了十年，小魚爹去世了。

江小漁跪在父親的墓前，沒有哭泣，就那麼傻愣愣的也不起來，妻子母親見勸不了也就由著他去了。那一晚，江小漁忽然迷茫了。

他要的是什麼？他不知道了。

第二年，小漁娘也去世了。

江小漁每日出海打魚，像以前父親一樣，有妻子，有兒子，兒子大了，也有了兒媳，他很滿足，可是不知為什麼，總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你不應該這樣的。直到多年後，妻子也去了。

江小漁八十歲了，頭髮花白，眼睛也看不太清，拄著拐杖坐在海岸邊。旁邊是自己的孫女孫子在奔跑嬉戲，他目光悠悠的看著那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剛剛六歲的小孫女跑到他身邊拉著他問：「爺爺，爺爺，海的那邊是什麼啊？」

是啊，海的那邊是什麼啊？

如今的江小漁已經風燭殘年，他坐在那，垂下眼帘。回首這一生，他忽然發現，自那日起，他再也沒有笑過了。那個他曾經踏足過的地方，曾經用父親鮮血鋪就的道路，他放棄了。他想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兒孫滿堂，父母健在。

可如今，他還剩什麼？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江小漁整個人變得死氣沉沉，呼吸越來越慢。他想，他要隨著他們去了。

「小子，聽爹說，裡面那個是神仙，去他身邊，記住，無論怎樣你都要活著，你不想去海的那頭看看嗎，去吧，小子，記住，哪怕是求，是跪，只要你能給的，就一定要活下去。」

「小子，你不想去海的那邊看看嗎？怎麼不跟著去？」

「小子，爹老了，但不希望你老了。」

「小子，醒醒。」

「你們入門一年有餘，我想問，你們為何修仙修道？」

「小十，這看似兇險無比，實則定有一線生機，這小小的一顆棋子便能扭轉全局。你可明白？」

「小師弟。」

「大哥，以後你就是我大哥了。」

「認我當老大，以後我罩著你。」

「......」

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忽然，原本渾濁的目光驟然大亮，海浪翻湧，風吹過，露出他遮在頭髮下蒼老的面孔，可那雙眼，卻從未有過的熠熠生輝。

「我這一生，踏著父親的期望向前。父親以死，來換我生。萬物有陰陽，世間有因果，生死亦有輪迴，生不是生，死不是死，我以為我改變了過去，可終日被過去牽絆，看似平安喜樂，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江小漁喃喃自語，雙目似星辰流轉，道：「道法自然，順則生，逆則死，順的是萬物，逆的是自我，我不想死，便不會死。我想死，哪怕活著，也是死了。」

場景不斷轉換，直到江小漁看到阿爹站在甲板上，手裡握著一把殺魚刀，回頭對他笑了一下，道：「好好活著。」

整個世界突然崩塌。

而此時的忘川河中，奈何橋上，江小漁已經行至對岸，整個身體趨於透明，就差一步，便跨過整個奈何橋，卻突然收回了腳，周身迸發出耀眼的白光，生死符自他身體分離出來懸浮在他頭頂。

江小漁盤膝而坐。

忽然，整座奈何橋開始崩塌，一柄近乎透明的雪玉仙劍自那橋頭石碑中迸裂而出，向著江小漁飛來。江小漁驟然睜開雙眼，伸手握住劍柄，而那生死符竟然直接融入了劍身，原本雪白的仙劍，此時變成黑白二色。

江小漁面無表情，直接逼出自己的一滴心頭血，融合在劍身之上。光芒內斂，但卻更加晶瑩剔透，彷彿那上好的玉石，劍柄處刻著兩個字，奈何。

而在奈何劍和生死符融合之後，江小漁雙眼竟是金光閃閃，一套功法出現在他腦海里。

一夢浮生。

江小漁再次閉上雙眼，周身形成一個光繭，漂浮在忘川河上空。而光芒照射下，那一隻只陰靈漸漸化為虛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