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榆機十四: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我出生時便是這個時節,母親一個人生下了我,那時父王和大伯正斗得厲害。」
「我和母親像個垃圾一樣被王妃扔進了王府地角落。」
「我以為我一生都要在一個小院子里度過。」
「大伯地母后,就是那時地皇後娘娘自焚了,鬥不過人家妃子,反被逼上了絕路。大伯在謝家地掩護之下,帶著妻子渡江,建了大夏,與北齊勢不兩立。」
「父王終於要如願以償地登上心心念念地北齊帝位了。」
「呵呵,他暴斃了。」
「風流誠性,縱慾過度,身體早就垮了~」
「我看著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不知有多激動,我想著,我終於熬死他了。等他死了,我就逃出去,逃到深山老林去。」
「可沒想到,皇爺爺臨終一指,我成了新皇,帝冕加身,群臣跪拜。一個名不見經傳地小人物成了最後地贏家,風光啊風光。」
「風光背後是滿目瘡夷地北齊,皇爺爺廢嫡立庶,逼走忠良,南境諸部族蠢蠢欲動,又有大夏虎視眈眈。」
「這河山啊,遲早有一天會回到該有地人手中。」
「還好,這四年有你陪著。」
齊伯兮靠著榆機躺著地軟榻,輕酌小酒,絮絮叨叨,像與她相處地四年一樣。
她躺在冬至閣地搖床上,愜意地曬著太陽。他坐在旁邊的木樁上,跟她說話,她並不回應他,她一個人說著。
只不過,今天是齊伯兮第一次提起自己的過往。
榆機的手輕輕撫著小腹,外面的雪停了,陽光透過雲隙,萬物就要復甦了。她輕輕淺淺的哼唱著她家鄉的童謠,臉上是一抹溫柔。
齊伯兮不覺放下的酒杯,痴痴的看著。
「葯抓好了嗎?」
榆機偏過頭。
「還沒……」
齊伯兮察覺自己的失態,慌亂的掩飾。她如此問,是要留下這個孩子嗎?這樣也好,他並不希望她活在苦痛悔恨中。
「能快點嗎?」
榆機眉頭不悅的皺了皺。
「?!」
齊伯兮怔住,苦笑,「我身份不便,小福子已儘力去辦了。」
「謝謝。」
她收回目光,又唱起了童謠。
齊伯兮搖了搖頭,這是她央他辦的第一件事,他要辦好嗎?
「當初,覃憂攻進來,宮中一片混亂,為何你沒趁亂走呢?」
齊伯兮問出了他一直以來最想問的問題。
榆機冷笑一聲,「走得了嗎?我走了,換我的姊妹來這裡嗎?你不是也沒走嗎?」
榆機反問,齊伯兮低下了頭,蒼白無力道:「走了,活不下去~」
沒有戶籍,沒有謀生能力,還要四處躲避追殺,如何活得下去?
榆機眼露輕蔑,「那你現在過得還挺好的,衣食無憂,覃憂心善,說不定還會給你謀一份好親事,可覃憂的後人不一定會像他一樣心善。」
「要自由,要掙脫這牢籠,要到深山野林里去,要瀟洒自在~你常常將這些話掛在嘴邊。」
「齊伯兮,你還是少了點勇氣。」
齊伯兮沒有說話,榆機說得他無地自容,羞憤交加,他就是個嘴硬軟懦的人。
「北苑少了很多人呢。」
榆機沒頭沒腦的來了句。
齊伯兮沒多想,點點頭,是少了一些不該有的人。
天色漸晚,榆機靠在枕頭上,聽雪水從屋檐落下的聲音,清清脆脆地。遠方,似有一片火光,在黑夜中,燃燒沸騰起來。
「榆機,跟我走吧。」
齊伯兮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
「走?」榆機挑眉,「你被我說傻了吧?」
「我以為你是知道的。」
齊伯兮有些哀傷,他旁邊的幾個空酒瓶七倒八歪。
我知道?榆機在心裡嗤笑,你的意思是當初你是因為我才留在這裡的。
「別把我作為你軟弱的借口!」
榆機柳眉倒豎,喝道。
「我這次是真的下了決心要離開這皇室。你說的沒錯,我是少了一些勇氣。這一次,我豁出去了。」
「並且,我想帶你一起走,我以為你知道原因的。」
「我是知道了。」榆機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通透無情。
「我喜你容貌,亦愛你才情。」
「我仰你冷傲,亦慕你風華。」
齊伯兮喃喃道,面露深情。其實他手裡還有一支暗衛可用,只要榆機同意,今夜便走。
他也看到了遠處的火光,直奔皇宮,怕是有人造反了。覃憂率軍南下,宮中無人,這一次他必敗無疑。
「你痴我皮相冷艷,悅我年少輕狂。齊伯兮,你自以為愛的不過是我人前的偽裝。」
榆機用她的一雙鳳眸凝視著他,像拿了把小刀扒開他的皮骨。
「呵呵~」
齊伯兮痴狂的笑了笑,她在說什麼?人前的偽裝?
他驀地起身,抓著榆機的手臂,搖晃著她。
「假的?你為何如此狠心?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齊伯兮雙目猩紅,有些瘋癲了。
「你醉了,齊伯兮。」
榆機扯開他的手,端起一杯茶潑在他臉上。齊伯兮頓時一個激靈,退了幾步,茶水順著發梢滴落,他狼狽不堪。
榆機放下茶杯,鳳眸微眯,終是有些不忍。
「主子,葯抓好了。」
小福子回來的恰到好處,但他看上去心神不寧,拿葯的手在微微顫抖。
榆機敏銳地捕捉到小福子的不對勁。
「外面已經亂了,打著清君側的旗號,一大波人馬直奔皇宮。」
「清君側?」榆機的朱唇重複著這幾個字,話語里透著無盡的嘲諷,「我死了也不讓我好過,呵~」
她懶懶的支起頭,三千青絲順著她的容顏落下,冷如寒冰,媚如妖祟。
「說……說是榆美人沒死,祭旗的人是假的,要攻進皇宮裡……殺死真正的……真正的……榆美人。」
小福子渾身哆嗦著說出外面的情勢,膽怯的偷瞄了一眼榆機。
齊伯兮只是淡淡的應了聲,榆機波瀾不驚,讓小福子把葯給她。
小福子心下一驚,不知想到了什麼人,咽了咽口水,將葯遞給榆機。
榆機打開藥包,玉指緩慢的劃過每一味葯,鳳眸流轉,朱顏生色。
她抬眸問道:「這些,是你換的?」
語氣中透著無形的威壓,小福子「撲通」跪下,伏地道:「不是我,不是我。」
榆機仰頭,「哦~」
她笑了,像極了通嚮往生的引渡使,毫無半點生氣,卻冷魅惑人。
榆機的手輕輕撫上小腹,「孩子啊,你阿爹好深的算計。」差點讓我恨透了他。
齊伯兮見她這般,眉頭一擰,走上前一看,藥材都被換成了安胎藥。
是覃憂!
他在做什麼?!
親征,造反,換藥……
似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小福子,你趕緊去收拾一下糧食和水,銀兩,我們從後門離開北苑,要快!」
榆機利落的發話,一掃病態,小福子連聲誒誒,忙去辦了。
「齊伯兮,這次,我是真的要跟你走了。」
榆機一面說著,一面將葯扔進炭盆里。
「謝家的人馬很快就會來北苑,寧國公恨透了你父王,不會放過你的,我們得趕緊走。」
「你怎麼知道是謝家造反?還有,你的孩子……不打了?」
齊伯兮不明白榆機突如其來的改變。
「除了謝家,還有誰能讓他布下這麼大個局,差點連我都騙了去。」
榆機語氣里透著憤怒,但眼裡分明是擔憂,感動。
覃憂,他不是率軍南下平定南境去了嗎?布的什麼局?
齊伯兮眉頭死死的鎖著,感覺自己想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小福子手腳利落,很快就收拾好了東西。三個人借著夜色,從後門溜了出去。
剛一出門,就遇見了十幾個黑衣人,高高大大,背後的劍閃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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