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漢陽峰巔
朱權於人來人往的紛亂中聽到這一番話,聳然變色,卻見此人是個眉清目秀,英姿颯爽,全身甲胄的年少將軍,勃然變色道:「你是誰?本王竟沒有見過你。」上官嫣莞爾一笑道:「我是誰不重要,說了你也不認得我。」朱權情知這是姦細混進來,立時大聲呼喊道:「抓賊,抓刺客。」指著上官嫣叫喊不休。朱權身邊的衛隊將領聞言,紛紛亮劍出鞘上前抓捕,同時衛兵將他層層疊疊的圍裹起來,凝神戒備,如臨大敵。上官嫣道:「動手。」一聲令下,身邊的兄弟們紛紛亮出火銃,頓時轟隆巨響,保護朱權的將領應聲而倒。肖葉等人衝殺過去,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朱權大驚道:「哪來的這麼多反軍?我命休矣。」在眾軍的掩護下直向後退卻。上官嫣知道在這龍潭虎穴之中,不置之死地而後生,就只有死路一條,率眾窮追不捨,逼得朱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中軍大營外的駐軍聞風馳援,源源不斷的沖了進來。上官嫣情急之下不顧個人安危,縱身而起急掠而過殺到朱權身邊,連斬數人。
驀地一口大刀橫伸截住她的去路,上下翻飛,舞的雪片相似,勢挾勁風,凌厲無倫。任她多麼攻勢猛惡,一時衝突不過,而且數十桿長槍如毒蛇般向她周身刺來。在這性命相博,生死關頭,她瞧見朱權漸漸被人影遮沒,她感覺到了死亡的來臨,從所未有的有一種絕望湧上心頭。倏地,火銃爭鳴,身邊一排排的敵軍將兵倒在血泊中。上官嫣一脫險境,嬌叱一聲道:「朱權,哪裡走?」率眾急追。前端又是一陣火銃的發射,保護朱權的兵將紛紛墜地。上官嫣彷彿見到一絲的曙光,喜出望外,飛身趕上就如一顆流星,剎那間趕上寧王。朱權嚇得魂飛魄散,軟癱在地上,面無血色地說道:「饒命,饒命啊。」上官嫣一口冷冰冰的長劍抵在他的咽喉之上,沉聲道:「起來。」朱權驚懼不安的盯著劍鋒,遲疑的站起身來道:「有話好說,你想要什麼,本王都可以答應你。」周猛率眾趕至,一道挾持著朱權直至中軍大帳。青龍堂兄弟們剩餘的數百人都手持火銃,圍立四周,全神戒備。
叛軍上萬人挺刀執槍如群星攏月簇擁過來,人人見此情景,均是一臉茫然。上官嫣見他們投鼠忌器,鎮定從容地說道:「誰都不許動,一動我就殺了他。」十數員將領都說道:「大家別動,王爺在他們手中呢。」上官嫣威逼道:「朱權,你讓他們退後,我有話說。」朱權大聲道:「都給本王後退。」眾軍聞言,向後退開十數丈,說道:「放了王爺,放你們一條生路。」上官嫣向朱權笑道:「我們既然敢來劫持你,就不打算活著離開。」朱權嘆口氣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想做什麼,可以說了吧。」上官嫣道:「好,我也不賣關子,打開天窗說亮話。實不相瞞,我們是朝廷的軍隊。」大聲向著寧王官軍說道:「我們是青龍幫新近受了朝廷招安的官軍。大家有的人一定聽說過青龍幫吧。」那叛軍中登時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的說起來:「啊,原來是他們?」「他們可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就連稱雄武林上百年的日月教也毀在他們的手中。」「聽說她們的幫主還是個美艷無雙,傾國傾城的美人呢。」「他們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闖進中軍大營的,難道他們是從天而降么?」
上官嫣微笑道:「不錯,我就是青龍幫幫主上官嫣。」接著將頭盔卸去,將頭一甩,一團烏黑的秀髮飄散開來,垂在肩頭。眾軍一片嘩然:「真是個女的?」「真漂亮啊,名不虛傳。」「我怎麼看她都不像一個殺人魔王,相反還很和藹。」朱權見帳下官兵竟然為她的美貌所動,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說道:「上官嫣,你到底想幹什麼?」上官嫣道:「我們言歸正傳。」向著眾軍大聲道:「我是奉了皇上的聖旨,前來宣讀聖上旨意的。」接著從懷中取出聖旨當眾宣讀罷,說道:「將士們為國家守衛邊關,勞苦功高,聖上很是惦念將士們的艱辛付出。而今卻要隨同朱權造反,這是謀逆大罪,將士們不可以以身試法啊。聖旨中說的甚是清楚,只問罪魁元兇,這件謀反的始作俑者,餘人一概不問。如果執迷不悟,格殺勿論。何去何從,將士們可要想清楚了。」眾軍躊躇不決,喃喃道:「是真是假?我們真的可以自己做決定么?」「朝廷會明辨是非么?誰知道會不會食言,來個笑裡藏刀,我們可就慘啦。」
其中一名將領道:「各位千萬不要受她的蠱惑挑唆,我們已經離開駐地,已經是犯了死罪,朝廷哪會輕易繞過咱們?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沒有回頭路走,一定要搶回王爺還可活命,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眾軍想想也是,人人蠢蠢欲動,想要衝殺上前來。上官嫣掌心沁汗,一顆心怦怦亂跳,欲要跳出來似的。朱權嘿嘿道:「看到了么?他們是不會受你的欺騙的,你們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本王會網開一面,跟著本王打天下,決不會虧待了你們。若不然,本王跟你們同歸於盡。」肖葉道:「幫主,我們跟他們拼了。」周猛小心的說道:「不能。幫主,穩住他們再說。」上官嫣道:「你叫什麼名字?」那員將領道:「末將硃鑒,王爺的護衛將領。我勸你還是放開王爺,什麼事都好商量。」
上官嫣道:「硃鑒將軍。我且問你,你跟著王爺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就算是打贏了,這得流多少兄弟們的血。他們哪一個沒有父母妻兒,你就忍心讓他們因為幾個人的私慾而背井離鄉,拋家棄子,去打這場不義的戰麽?」轉向朱權,聲色俱厲的質問道:「朱權,你想你身為藩王,鎮守邊塞,職責重大,擅自調動駐防軍馬,且不說師出無名,打贏打不贏。如果讓外敵乘著中原混戰,乘火打劫襲取邊塞,殘害我國百姓,侵佔我國國土,你不是千古罪人?」朱權垂頭沉思,忽然道:「眾將官聽我令,我們謀逆已經是犯了十惡不敕的國法,就算是繳械投降也是一死。本王拚死也不罷兵,我死之後,你們擁戴吾兒為王,完成我未竟之業。拜託各位啦。」上官嫣、周猛等青龍堂兄弟們大吃一驚,萬萬想不到朱權如此冥頑不靈,矢志赴死,保全家人,鼓動將士們不要以他的性命為慮。而在此等情形下,將士們為了自身的身家性命以及家人們的前途打算,會不顧一切的殺掉所有阻擋他們起兵的人。這一番言辭極具煽動性,硃鑒同著眾軍官兵士一湧上前,就像潮水般瘋狂的衝殺過來。
周猛徹底的絕望了,吼道:「殺。」火銃轟隆,一排一排的將士們倒在血泊中,後面的人接踵而至,竟是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真箇是殺得愁雲慘淡,天昏地暗。上官嫣雙眸泛著痛恨的淚花,嘶聲力竭地說道:「朱權,你混蛋。」眾軍鼓噪而進,在硝煙瀰漫中短兵相接,當真是砍殺的驚心動魄。朱權笑道:「怎麼樣,往日你是那麼窮兵黷武,心雄萬夫,如今也有怕的時候?」上官嫣道:「我何惜一死,乃是為了你的私慾而害那麼多人的性命而心痛。」心道:「呂棟,我們相見無日啦。我對不住你了。」橫劍就要自刎謝罪。在這千鈞一髮之間,猛然聽到一頓異響,恍然驚覺:「啊,是祁八得手,過來增援啦。」將手中的長劍再次橫在朱權脖項之上,對剛才失去理智的一時衝動而心有餘悸。后軍聳動,前軍不解發生了什麼,手足無措,惶惑的停止了攻擊。硃鑒道:「殺啊,你們怎麼不殺啊?」當他見到出現在面前的人的時候,也是不禁聳然變色。
祁八率領著飛虎堂的數百兄弟挾持了寧王合府上下百餘口老幼,其中還有主要將帥的家眷,他的妻兒亦在其中,怎能不叫他膽寒。原來朱權怕手下將官忽生異心,將一批將官的妻兒接入府邸,名為妥善的保護,實則是軟禁,進而達到控制將官的目的。祁八奉命挾持寧王家眷,捎帶將他們也劫持過來了。朱權見眾軍讓出一條路來,狐疑之間,見到他們,一時心灰意懶,萬念俱灰,唉聲嘆氣道:「上官嫣,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上官嫣道:「前慮不定,後有大患。凡事有備無患,用兵之道就是要兵行詭道。怎麼?還想要同歸於盡么?慢不說朝廷還沒有下旨將你株連九族,即便朝廷要趕盡殺絕也不過如此吧?」朱權咬牙切齒地說道:「算你狠。」上官嫣道:「我哪有你狠心。你們大家看看,我想要這裡的人死,誰都逃不過。我可沒這麼做,只是期待著你們不要妄起戰端,弄得好好一個海晏河清的太平世界變得兵荒馬亂,滿目瘡痍。」
朱權以及在這裡的上萬官兵這才發現埋在中軍大營的無數地雷,幸好上官嫣菩薩心腸,沒有令人點燃,否則這裡的人都已經灰飛煙滅了。眾軍都嚇得魂不守舍,面無人色。上官嫣笑道:「我所說不是危言聳聽吧?」朱權一見著妻兒老小,就已打定了主意妥協投降,又見到這許多的火雷,更是覺得大勢已去,喪失了爭勝之心,說道:「本王戎馬一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想不到居然敗在你的手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罷啦,本王輸了,任殺任剮隨你,只要你肯饒了本王的家眷以及受脅迫的將士。」上官嫣笑道:「王爺言重啦。我雖有便宜行事之權,卻無趕盡殺絕之念。只要王爺下令眾軍將士各歸駐地,為國鎮守邊關,將功贖罪。我就寬宥已過,僅此而已。」朱權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然的問道:「真的只是這樣?」上官嫣笑道:「軍中無戲言。」
朱權徹底為她的仁慈所折服,遂傳令三軍將士停止一切謀反行為,撤軍回防,嚴守關隘,將功折過。並宣揚朝廷既往不咎之態,如若再犯,絕不姑息。眾軍原本是受了脅迫,不得已而起兵,聽了這番話,無不歡呼雀躍,歡聲雷動。上官嫣道:「王爺看到了吧,他們也不想造反。這就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及。」硃鑒道:「上官將軍將王爺如何處置?」上官嫣道:「幽禁府邸,等候朝廷旨意。」硃鑒道:「末將請求與王爺一塊幽禁府邸。」上官嫣道:「難得你忠心護主,我答應你。」遂解押著朱權一干人等至府邸。府邸一應官軍都換上青龍幫人馬,閑雜人等不得隨便出入。李犇的飛豹堂兄弟們在點燃了糧倉,吸引了大量叛軍前往滅火之後,向中軍大營靠攏,不想被叛軍將官識破,招來圍攻,急切脫不得身。正在萬分緊急的關頭,叛軍得知了寧王放棄誓師計劃,中斷謀反,要各軍自歸本部原駐地鎮守的消息,這才撤軍。李犇的飛豹堂得以脫身,已是傷亡過半,若不是個個身懷呂氏天龍劍法絕技,於血肉相搏之中,無不以一當十,奮勇廝殺,恐怕在千軍萬馬的圍堵之中早已全軍覆沒。他們趕去寧王府邸與上官嫣會合,上官嫣見了他們這般慘景,痛惜之甚,不勝唏噓。
上官嫣命朱權寫悔過書,並休書一封捎帶往朝廷報捷,還有她上書懇請朝廷為冤死於藍玉黨案的父親上官夕武洗雪冤屈,發布詔書,布告天下,藉以慰藉亡靈。她憑著扭轉乾坤,消弭這場叛亂的功勛,以一片孝心想為父親翻案,平冤昭雪,討回公道也在情理之中。三封書札差人快馬送交朝廷,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差幾個得力心腹南下探聽呂棟消息,武林盟主何人所得等事宜。自領寧王府護衛軍大將軍,府邸一切大小事宜以及大寧管轄下的三衛軍政均由她自個定奪處理。硃鑒等為了爭取寬大處理他們的過失,改過自新,竭力協助上官嫣,陳說各處軍政事宜的利弊得失,可說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呂棟一路南下直達南京,於路上各處城鎮市集無不到處張貼著張志光的畫像,上書張志光此人窮凶極惡,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王,自詡戰天下,與天下的人為敵。知其行跡者速到本地衙門報案,必有重賞。呂棟想道:「這就等於是懸賞通緝了,定然是侯爺料定了他會尾隨追殺才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三弟已經成了眾矢之的,我得儘快找到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他回頭洗心革面,悔過自新。哎,三弟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又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責無旁貸一定要制服他,不能讓他再造殺孽。」那窮鄉僻壤到處無不掀起了一股捉賊浪潮,人人警戒,村村設立崗哨,簡直就是全民皆兵。呂棟見了這等陣仗,暗暗擔憂,自語道:「他們倘然見著三弟叫嚷起來,豈不是自尋死路。三弟的罪孽更深了。」
當他踏進南京城的時候,一個驚天消息傳入耳鼓,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安樂侯迮謙剛於兩日前被刺殺了,兇手就是張志光。南京城正全城搜捕,大海撈針一樣,一無所獲。呂棟狀若瘋癲的撲進侯府的時候,見著靈堂中安樂侯的棺槨的一剎那,一陣眩暈,天旋地轉,栽倒在地上。俞紫陽千呼萬喚彷彿就像是在天邊迴響,眾人七手八腳的將他抬進廂房救治。半晌醒轉過來,喉頭似有什麼東西阻塞,爬到床邊「哇」地一聲吐出一口淤血。大夫道:「這是急火攻心所致,過一會就沒事啦。」俞紫陽、秦芫喚道:「二弟,二弟,怎樣啦?」呂棟想起安樂侯的音容笑貌,痛心疾首,心膽俱裂,放聲大哭。俞紫陽道:「侯爺被刺殺,我們大家都非常難過。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呂棟想著自己若是當日擊敗了三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追本溯源,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應該首當負責。可是那時情況特殊,如果不去相救召詩,召詩就會有生命危險,他也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化到這種境地,這是他始料所未及的。
他精神恍惚,萎靡不振的起身下榻。俞紫陽道:「你要作甚,睡一覺再說吧。」呂棟道:「我要去祭拜侯爺英靈,你們別攔我。」推開他們跌跌撞撞的踱出廂房徑直來到靈堂,上了香,叩了三拜,哽咽地說道:「對不起,侯爺。對不起。我不僅辜負了你對我的期望,還害你招來殺身之禍。我萬死難辭其咎。」聲淚俱下,哀聲感人之極。在場迮謙剛的家屬以及文武官員人等無不受到感染泣不成聲。有人低語道:「呂少俠重情重義,不愧是中原神龍俠天鵬後人。」「侯爺身死,雖說他有過失,但是俗話說得好冤各有頭債各有主,罪魁禍首還是張志光不是?」「誰都不想這樣的,呂少俠的人品是沒得說的。也是侯爺命苦,命中注定有此橫禍。」「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死有命,其實人力所能為。」俞紫陽、秦芫等人將他扶起身來,說道:「不要太過傷心,還有很多事情要你善後。」呂棟道:「侯爺是如何被張志光殺害的?」
俞紫陽滿面愧疚的說道:「說來有愧。當日侯爺從宮中回來,面色憂愁。我想他是煩心國事,也沒敢多問。我去查看府中護衛軍士是否懈怠,就這麼剛走一會就聽到侯爺慘叫一聲。我同守衛急忙趕回來,就見一條身影從窗戶疾掠而去。雖然只是驚鴻一瞥,我已經認出就是張志光。」秦芫道:「我們大家跑來的時候,侯爺已經斷氣啦。張志光那一劍刺穿了侯爺的心臟,一劍致命。」呂棟道:「我去找他。」俞紫陽道:「找誰?」呂棟道:「張志光啊。我要當面問清楚,他為什麼能這樣毫無一點人性的對侯爺下毒手?」俞紫陽道:「人海茫茫,你上哪去找他?」呂棟充滿自信地說道:「他眾叛親離,亡命天涯,人人憤恨欲除之而後快。只要他現身就會有人出首,他想一輩子躲在見不得人的地方都很難。」驀地,一名官員叫道:「哎呀,我想起來啦。在侯爺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皇宮之中似乎有些異常的騷動,有人聽說見了刺客。有人說是見了鬼魅,眾口各說紛紜,莫衷一是。」「這個下官也略有耳聞。侯爺出事之後,有人說那就是張志光搞的鬼。恐怕是想要刺殺聖上而不可得,轉而殺害了侯爺,也未可知。」「皇宮大內近日增加了護衛,量到張志光進了皇宮就像是沒頭的蒼蠅,到處碰壁。暈頭轉向,反而為皇宮侍衛所擒。」
呂棟暗道;「張志光身懷絕技,滅禪神功,所向無敵又豈是多添幾個侍衛所可以生擒活捉得了的。只是張志光夜闖皇宮,怕是真有其事,並非空穴來風。」又想道:「可是皇上又因何封鎖消息,不認可這件事呢?」遂想道找到了張志光,一切就會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於天下。徑自辭別了俞紫陽等人,乘馬離開了南京。出了南京城他自感天地之大,究竟從何而去。策馬徐行往北行了一程,揀一家酒店用飯,詢問張志光的消息。那家酒店坐落在四方通衢的大道旁邊,來往吃飯的人,不僅是客商之類人,還有江湖中人。那江湖中人幾個參加武林盟主盛會的人眼光銳利,一眼就識出呂棟,齊聲稱讚道:「敢情是呂少俠,你要找張志光麽?」呂棟道:「是啊,你們見過他么?」那人道:「我們是沒見過,可是聽說了日前他要過江,撞著了幾個人,打起來啦。張志光好是厲害,立斃幾人,那些人叫嚷起來引來了很多人。張志光也許是急於想脫身,就此向西跑了。」
呂棟「啊」地一聲道:「向西去了,此言可是屬實?」那幾人道:「我們也是道聽途說,是真是假,無從可考。」呂棟吃過酒飯,急急上馬望西追趕,沿路上聽說了不少關於張志光的近況。甚麽張志光夜入民宅,殘殺婦孺。甚麽強奪酒食,打翻店保。甚麽民眾呼朋喚友,大喊捉賊等事。呂棟初時只道這些奇聞怪像荒誕不經,可是轉念一想張志光出現在哪裡,哪裡就人人喊打,加上身無分文,顛沛流離,簡直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慌不擇路,飢不擇食,與人爭搶酒飯也在情理之中了。這天呂棟路經一座小鎮,口渴難耐,進入一家茶坊喝茶。
忽聞一聲凄慘的聲音傳來道:「救命,救命。」街上的人見他滿身血污,狼狽不堪,紛紛躲避道:「咦,這不是杜員外么,怎麼瘋啦?」「他怎麼一身是血,殺人了么?」「前日還好端端的呢。」幾個做公的聞風趕來,圍住了他問道:「怎麼回事?」呂棟好奇的走過去圍觀。那杜員外顫抖著手指指著一面牆,凄苦地說道:「他,他。」呂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面牆上赫然貼著張志光的畫像,一股不詳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慌急的推開人群,抓住那員外的手,急切的問道:「你見過他?」杜員外怒目而視,切齒痛恨的說道:「他,他強暴了我的女兒,殺了我全家。」說著五內俱焚,嚎啕大哭起來。呂棟道:「他人呢?」杜員外道:「我剛剛跑出來,他還在我家行兇呢。」做公的以及一班血氣方剛的街坊撒腿就朝著杜員外家奔去。呂棟心驚肉跳,怒火中燒,急急追上眾人來到杜家。只見滿院屍身橫七豎八躺著,呂棟等人奔入內室,果然一個妙齡少女衣不蔽體的橫死在床上。
倏地一聲慘叫從後園響起,呂棟等人趕到後院,卻見一條紅色衣裳的人影隱沒在牆頭。牆內一個老嫗已然沒了呼吸,瞪著的雙睛竟似要暴突出來,面目猙獰之極,後園留下了一條血染紅的路,顯然是死命的拽住了兇手的腿,被拖到了這裡來的,進行了垂死掙扎反抗。呂棟更不遲疑,身形一展竄過牆頭追趕,遙遙看見一人風馳電掣般向前逃跑。他眼光何等犀利,一眼就認出此人負著的是玄武劍,正是他苦苦追尋多日的張志光。他喊道:「三弟,站住。」張志光原想這人窮追不捨,竟然斗膽前來追趕,若不然回身將他殺了,卻聽這人聲音竟像是呂棟,暗罵道:「陰魂不散。」一想到呂棟那天使出天禪玄功,將滅禪神功克制的施展不開,一顆心就膽顫。他自知不敵,更是沒命似得狂奔,展開逐影幽靈步,凌虛飛度,快捷絕倫。
呂棟好不容易找到他,其肯錯過這個制服他的機會,只想錯過了這次機會再相見到他那可是難上加難,勢比登天。兩人各以上乘的輕功追逃,追風逐電,流星趕月似得瞬時奔出數十里之遠。
呂棟放眼見那山銜落日,憂慮不安,想道:「天色一旦晚了,想要追住他就不那麼容易啦。」張志光想道:「只要天色一黑,我躲在那裡,他都找不到啦。」心中暗喜。呂棟憂心如焚,心念電轉,從背上拔出莫邪劍向前一擲,暗運內功,驅動莫邪劍,仗將出凌空馭劍之技,如飛似射,快如電閃打向張志光。張志光耳聞勁風,暗叫不妙,急向一旁閃開。莫邪劍轉了一個圈,又再踅回到呂棟手中。這麼阻了他一阻,張志光與呂棟的距離已經接近了數丈,呂棟再次使出凌空馭劍之技,又阻隔了他一阻。張志光同呂棟的距離僅有數丈了,張志光怒氣沖沖,回頭道:「呂棟,你真要趕盡殺絕么?」呂棟道:「我只是有句話要問你,你站住。」張志光哭笑不得地說道:「只是有句話要問?別假惺惺啦。一派假仁假義,我站住,你還不殺我?」呂棟道:「我問你,侯爺是不是你殺的?」張志光回頭答了一句:「是我殺的你又當怎樣?」呂棟聞言,再無懷疑,氣憤地說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他呢?」張志光道:「我不想殺他,可是他非死不可。」呂棟聽出他語外弦音,急問道:「誰要你殺他?」張志光嘿嘿道:「一個你惹不起的人。」
呂棟奮力急追,手持莫邪劍幾要貼著張志光的背脊,說道:「你殺害了侯爺,天怒人怨,悔過還有機會,否則死路一條。」張志光道:「你不是心存異心,暗中勾結燕王,迮謙剛才會死。」呂棟「啊」地一聲道:「甚麽,你什麼意思。」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滑倒,這一瞬又跟張志光拉開了距離。張志光道:「你這個陽奉陰違,自私自利的偽君子。連我都被你蒙蔽啦。若不是皇帝說你跟燕王有所勾結,迮謙剛為你鳴冤辯白,皇帝老兒震怒,這才令我殺了他。」呂棟怒道:「你胡說。你有什麼憑證?」張志光好笑道:「我輔助寧王,你偏袒朝廷,各為其主,本無可厚非。可是你腳踏兩條船,好高瞻遠矚啊。可惜卻害了迮謙剛。」呂棟道:「我與燕王只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何談我就向著他。」張志光道:「你看這是什麼。」將手一舉,一塊金光閃閃的牌子上赫然刻著「如朕親臨」四字。
呂棟黯然難過,自責過甚,想道:「果真是聖上覺察到我與燕王有所交情,侯爺為我開脫。聖上認為侯爺有意偏袒,竟然買通了三弟刺殺了他。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怎麼能對得起侯爺對我的知遇之恩?」張志光道:「這樣,你總該信了罷。」忽地駐足道:「呂棟,你一意要做好人。我就做這個壞人吧。聖上很是器重你,只要你肯放過我,讓我殺了燕王,我們兄弟就是削藩大業的功臣,你我就會戴上忠君愛國的美名。光宗耀祖,衣錦榮歸,這難道不是你的夙願么?」呂棟勃然大怒道:「不,你錯啦。我們身為武林中人就該本一顆俠義心腸,懲奸除惡,匡扶正義,怎麼可以為一己私慾而殺害良善無辜?你投靠朱權,已是走錯了路,怎麼可以為了私慾而再次投靠新主,成為新主剷除異己的殺人工具。你這般朝秦暮楚,模稜兩可,如何令天下人信服?」張志光一臉彷惶,迷茫不知所措,喃喃道:「我又錯啦?」呂棟道:「三弟,你不能一錯再錯,聽二哥的,回去在侯爺靈堂前面認罪。二哥保你不死。」
張志光道:「如果我不呢?你就要殺了我。」呂棟道:「我別無選擇。」張志光拔出背上的玄武劍,猛地向他一刺,呂棟急閃躲過。張志光乘著他閃躲之際,拔步飛奔而去,瞬間奔出數丈。呂棟道:「別走。」快步急追。張志光望見前面有一個市集,歡喜不勝,想著只要進了市集,那就容易躲過他的追蹤了。呂棟何等精明,意料到他想借著市集上紛紛攘攘的人流躲過,更是不肯放鬆,可是兩人輕功在伯仲之間,一時竟是難以追到。張志光撲進市集中,竄高躍低,快如流星閃電。呂棟只怕撞翻了人,腳步稍慢,在車水馬龍的人群中瞧不見了他的背影。呂棟奔出市集的時候,天色已是昏暗了下來,彷惶無計之際,卻見一人跌跌撞撞的走來,借著微弱的光線瞧清楚了此人,竟是華威。
呂棟急忙奔上去問道:「華大哥,你這是怎麼啦?你怎會出現在這?」華威一手捂著胸口,氣息奄奄地說道:「張,張志光望西去了。我應召島主之請,招募豪傑,四處封鎖江面,布下天羅地網,不叫他過江。我不行了,你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說著眼皮沉重的合上了,竟然氣絕身亡。呂棟悲痛欲絕,哭道;「華大哥,我一定給你報仇。」抹乾眼淚,朝西急追。天色愈來愈黑,蒼穹烏雲密布,雷聲轟隆,片時斜風細雨,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呂棟踏著泥濘,腳下深一步淺一步的繼續前行,他對張志光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怎麼也想不通他會變成這樣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鬼。又想:「侯爺因我而死,我是萬死難辭其咎。皇帝心胸狹窄,居然為了我與燕王相見,就猜忌我暗中投靠燕王。不惜給予三弟如朕親臨金牌,拉攏他殺害侯爺。朝堂之上這種黨同伐異,誅除異己的事真是禍國殃民,卑鄙齷齪之極。」
驀地他又想到皇帝既然知道他見過燕王,那麼一定想到了上官嫣跟燕王的關係非比尋常,會不會也要派刺客前去暗殺。如此說來,上官嫣的處境也是不妙,凶多吉少。他想:「我得儘快解決三弟這件事,北上大寧,告知她其中厲害,想法子脫身。哎,也不知她拿下朱權沒有?」呂棟一夜冒雨趕路,又飢又累,優思成疾,身子一會冷一會熱,疲乏無力,昏昏欲睡。一村民見他此狀,心下惻然,扶他回到家中,延請大夫醫治。寥寥數日,恢復如初。呂棟將百貫錢鈔相謝,村民乃是古道熱腸之人,固辭不受,他婉言懇求這才收下。呂棟四方奔走,聽聞兩日前張志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胆的殺人越貨,愈發肆無忌憚。
呂棟一路循著他走過的足跡追蹤過去。這天聽說前面有人公然打劫,呂棟順著他們指的地方趕去,一眼認出這夥人為首的正是張志光,他們還一聲聲「盟主長盟主短的。」稱呼。張志光一見到呂棟,反而很是從容自若,笑一笑道:「分贓的來啦。」那伙人「啊呀」一聲揶揄地說道:「這不是盟主的手下敗將么?哪陣風將他吹來了。」呂棟道:「我不想傷害無辜,你們都給我滾。」那些人道:「你跟誰說話呢,見了盟主還不下拜?又想打架啊。」呂棟哪裡理會他們的糾纏,飛身就向張志光撲去。那伙人仗動刀槍一聲吶喊,龍騰虎嘯似得風聲呼呼的殺奔過來。張志光乘機逃之夭夭,一瞬間奔的無影無蹤。呂棟展開神行奇步如穿花蝴蝶似的一飄而過,而他們手中的刀劍均已經跌落塵埃。他們在那剎那間均已被呂棟用陸氏氣劍絕技傷了手腕,慌得要請求盟主出手,卻早已不見了張志光的人影,直叫怪事,怎麼盟主一見了呂棟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落荒而逃。
呂棟奔了一程,出了樹林,見到路上倒著三個僧人,卻是至真至善至美三個有道高僧。他們顯然是勸說張志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激怒了張志光而遭到殺害,心道:「這三位高僧,雲遊四方,教化惡人改過行善,曾有多少人在他們的勸說下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就算是大奸大惡之人,也是唯恐避之不及,不敢冒天下大不韙殺害他們。張志光卻這麼做了,他真是瘋了。」不勝唏噓,舍了三僧繼續追趕,遙遙望見張志光向前飛奔,暗下決心:「這回決計不讓你走脫。」至此,他一刻不敢鬆懈,使盡渾身氣力如影隨形的追趕,三個日夜將張志光趕上一座山巒。原來這是廬山,廬山又名匡廬,匡山。相傳周朝有匡氏七兄弟上山修道,結廬隱居,故名廬山。廬山為地壘或斷塊山,山峰千姿百態,形狀各異,有的綿延似長城、有的渾圓如華蓋、有的彷彿爐生紫煙、有的好似龜行大地、有的如鶴唳長空,龍手蒼涯,雄偉壯麗,自古久負盛名。
二人總是相隔十數丈遠近,攀越十數丈高的懸崖峭壁,涉過洪波擁簇,川流不息的江河,掠過飛珠濺玉,白練垂空的瀑布,奔過樹木蔥蘢,遮天蔽日的樹林,一直掠上廬山的主峰漢陽峰。峰巔霧海蒼茫,雲流縹緲,變化莫測。兩人氣喘吁吁的對峙著,身邊的雲霧或如輕煙飄浮,或如匹練高懸,或如奔馬飛騰,或如天幕下垂,或如千帆競發,或如銀河倒瀉。雲霧之中,廬山時隱時現,若明若暗,似虛而實,似遠而近,如夢如幻。
呂棟道:「三弟。」張志光嗤笑道:「你還當我是兄弟?」呂棟道:「我們當初義結金蘭,誓同生共死,事到如今我還當你是我的兄弟。」張志光不耐煩地說道:「算了罷,收起你那一套吧。你逼我已是逼到了這個份上,還談什麼兄弟情義?」呂棟愕然道:「你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就是我逼你的不成么?」張志光道:「難道不是么?」忽地埋怨似的說道:「憑什麼你有那麼一個聲名遐邇的父親,而我就是一個全真的道士?憑什麼人人都喜歡你,而沒有人正眼看我一下?憑什麼我身負者四十年的深厚內功不可以浪跡江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你可以自由來去,左右逢源,受人敬重。這不公平,所以我就發誓再不做一個俯首帖耳,唯唯諾諾,任人擺布的臭道士,我要掙到我想要的一切。你看到了,我掙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珠兒,地位,聲望,人人怕我,人人懼我。就連皇帝老兒都怕我殺了他,給了我如朕親臨的金牌,恩寵超越了任何人。」呂棟道:「這又能怎樣,如朕親臨的金牌一樣洗不清你的罪孽,你一樣是眾叛親離,落魄無依,身無立錐之地。」
張志光灰心失意地說道:「二哥,你再幫我一回,好不好?」呂棟道:「我怎麼幫你,讓你下山遠走高飛,你會隱姓埋名,去過與世無爭的日子么?你不會,不是么?」張志光道:「你究竟想怎麼做?」呂棟道:「我要廢了你一身武功,交給趙掌教真人發落。」張志光憤恨的道:「不,你還不如殺了我呢。」呂棟道:「我會讓趙掌教真人對你從輕發落。」張志光思緒紛亂,躊躇不決。呂棟見他似是心動,趁熱打鐵說道:「你想想珠兒,她一定很想你。你肯悔改,她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張志光搖頭道:「我做的錯事太多啦,你肯原諒我,他們也不會原諒我。我殺了薛師尊,師父,曾侯爺,侯爺,華威,三僧,還有那麼多無辜的人,我還有回頭路么?」猛然想道:「既然已經不能回頭,只要我殺了呂棟,普天之下再沒有人是我的敵手了。」呂棟道:「有,你有回頭路走的。每個人都會做錯事,只要肯悔過自新。」
張志光猛然一聲:「去死吧。」一剎那間仗將出滅禪神功第一絕,陰風鬼步訣,快如鬼魅般揉身欺近,繼而使出第二絕聖手摘星訣,雙手長出,寒風颯颯,勢不可擋。呂棟嚇的驚魂出竅,未及意料到他會忽施殺手,慌忙使出天禪玄功第二絕龍手震雙鷹,宛若雷霆疾發,天際流星。張志光見微知著,反應迅捷的收手,使出第三絕天魔幻影訣,匝地湧起數丈高下的黑雲霧氣,緊接著第四絕攝魂落魄訣仗將出來。呂棟給他搶了先聲奪人之機,疲於應付,第三絕還未使出,便慌忙摒除它念,靈台一片空明,遏制住對他的恐懼心。張志光陡然使出第五絕掌刃七殺訣,身形一晃變化做七尊凶煞,掌刃鋒利,如同七柄倚天巨劍,碧光瑩瑩,晶瑩剔透,勢挾灼灼寒風冷電揮劈而下。呂棟心無旁騖,儼然對他這凌厲兇險,致命一擊全然不覺。在這生死一線的關頭,一個聲音從遠方傳送過來道:「呂棟,快醒醒。」呂棟恍然醒轉,只見張志光掌刃雷霆萬鈞一般暴劈下來,驚出一身冷汗,說時遲那時快,雙肩一晃,急向後掠,電掣風飄般一退數丈,繼而仗將出第五絕七山連環套,雙掌前推,功力一分分壓將上去,掌底沙飛石走,風流涌動,形成一股漩渦,猛惡異常的像是錢塘怒潮,又像是萬馬奔騰,一浪高過一浪,層層疊疊,綿綿不絕,威猛霸道的推了過去。
張志光只感對方掌力如山,一座山重過一座山,壓了過來,壓的他似欲窒息。他沒想到掌刃七殺訣在它的這一絕剋星面前竟是不堪一擊,摧枯拉朽般就這麼被化解與無形,而且反擊的力量這麼強悍。張志光倏地後退,口噴一股血箭,乾咳道:「好厲害。」呂棟收勢道:「認輸麽?」張志光苦笑道:「事到如今有什麼好談的,就讓你殺了我好啦。我的死能成全了你為民除害,大義滅親的美名。我值啦。」驀地一人道:「志光,不要反抗啦。」張志光回頭,見十數丈外萬暘跟宋志義風塵僕僕的奔上山來。召鏡明說道:「此人死不悔改,無可救藥啦。」召詩關切的注視著呂棟,眼神中充滿強烈的希望。
張志光凄然笑道:「監斬官都來啦,呂棟,你還等什麼?」呂棟悲苦萬分的說道:「你別逼我。」張志光道:「你不想殺我,我就要殺你。我們命中注定只有一個人活著走下山。不是你就是我。」說著暗運功力,逐漸的從他周身散發出一圈光幢,為日光一照反射著亮灼灼的光芒,就像一面鏡子。呂棟見他居然絕情的使出了至陰至狠至毒的滅禪第六絕滅絕真流氣,在那圈光幢所經過的地方,草木立即枯萎焦黃化為灰土。召鏡明道:「張志光竟然如此執迷,簡直天理難容。」用功力傳聲向呂棟喊道:「呂棟,你一念婦人之仁會害了更多的人,除惡務盡啊。」呂棟心頭一震,猛然醒悟,仗將出至陽至剛至強的六絕天禪破雲流,周身光幢散發,匝地捲起數丈之高,氣流急旋,猶如千軍吶喊,萬馬奔騰,聲震長空。
一剎那間狂風席捲,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寒風凜冽,刺骨裂膚。召鏡明等人驀然見這沙塵漫空,鋪天蓋地的席捲過來,不禁聳然動容。張志光的滅禪神功這最後一絕一旦仗將出來,就如江河決口,勢如渾水猛獸一發不可收拾,厲吼聲如風吼雷鳴,體內真氣滔滔不絕洶湧激蕩排將出來。那座光幢猛然間衝擊向呂棟,銳不可當竟有氣吞山河之勢。呂棟的天禪破雲流發揮到極致,強大的激流形成了一柄無形的劍氣,以氣沖霄漢之勢,一往無前,大刀闊斧的突破了張志光的罡氣。張志光目眥欲裂,肌膚如暴如裂,寒冷的牙關打顫,如墮冰窖,驚駭恐懼之餘幡然醒悟,悔不當初,可是為時已晚。呂棟眼睜睜的看著強悍的氣流所想無前的衝擊過去,擊破了滅絕真流氣的凝聚力,去勢猛惡的迎向張志光,知他無幸,不禁眼角淚水奪眶而出。
天穹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嗥叫之聲,張志光在一瞬間被巨大的衝擊波化為齏粉,灰飛煙滅,墜落塵埃。剎那間,塵埃散盡,狂風止歇,陰霾退去,日光重現。呂棟恍然醒轉,望著遍地的飛沙,如在夢中,心情激動莫名,痛不欲生的說道:「我,我殺了他。三弟,三弟。」撲在沙塵中,放聲大哭,哀聲衝天。忽而,又是一聲聲凄哀焦急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卻是個女子聲音,喊道:「張郎,張郎。」召鏡明道:「這是誰?」召詩回身之間,識出這個跌跌撞撞奔上山來的紅衣裳的女子是令狐刺珠,不知她何以知道張志光在這,答道:「她是令狐小姐,呂公子的異母妹妹。」召詩道:「他是個好女孩,都怪張志光害她成了這個樣子。」遂將日月教發生的事向召鏡明說了。這時又一個人出現在山下,卻是陸訥言。陸訥言火急火燎的喊著:「珠兒小姐,慢點。」
召詩詫異道:「訥言?」刺珠奔至山巔,哀聲道:「哥哥,我的張郎呢?」卻見地上有一口黝黑的玄武劍跟一塊金光閃閃的牌子,抓起玄武劍推搡著呂棟,急切的問道:「他人呢?」呂棟頹靡不振地說道:「他死啦。」刺珠嚎哭不休,罵道:「你殺了張郎,你這個劊子手。」捶打呂棟不住,忽地頭暈眼花暈厥過去。訥言道:「呂大哥,快救救她。她有孕在身,救救她啊。」呂棟猛然一震,慌忙抱起刺珠,喃喃道:「珠兒,你別嚇我。你別嚇我。」發足向山下狂奔。訥言揣了金牌,提了玄武劍跟著奔下山來。召鏡明等人亦跟著踱下山來。在經過大夫的診斷之後,呂棟等人這才鬆了口氣,原來她再有兩個月就要臨產,應當善保胎兒,不宜大慟急躁,以免墮胎危機性命。半晌,刺珠醒轉,幽幽說道:「我知道張郎作惡多端,必遭天譴。可是我懷了他的骨肉,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了爹,真是命苦。」呂棟道:「別多想啦。他有了孩子,想他在九泉下得知也會欣慰了。」刺珠的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她說道:「我原本不想要這個孩子,可是我下不了決心打掉。哥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呂棟道:「你就什麼也別想,安心將孩子生下來,把他撫養成人。」刺珠道:「我可以么?」呂棟笑道:「怎麼不可以呢?這是你的孩子啊。你好好休息吧。」徑自辭別出來。
呂棟向陸訥言詢問道:「你是怎麼遇上她的?」陸訥言道:「當日召島主在你走後,就號召武林同道封鎖江面,布下天羅地網。一有風吹草動,就進行堵截。後來聽說了侯爺被張志光殺死,你一路向西追去。召島主怕你心慈手軟,遭了他的暗算,於是沿江而上。我負責在後面接應各路豪傑,傳遞信息。有一天就遇上了她,他口口聲聲說是要找張志光,只說是有急事。我見她身懷有孕,楚楚可憐,於是就一路上同她來啦,想不到她是呂大哥的妹妹。」呂棟見他娓娓道來,入情入理,說道:「一路之上你受了不少辛苦。大哥多謝你啦。」又一想道:「大哥有些事情要辦,你留在這裡代我照管她的飲食起居,如何啊。」陸訥言道::「大哥有所差遣,義不容辭。」呂棟道:「拿來那塊金牌。」陸訥言將金牌交給他,詫然的問道:「大哥這是要作甚?」呂棟道:「我去還給它的主人。」陸訥言驚異的說道:「你要見皇帝?」呂棟道:「不得已而為之。我不欠人家的東西,物歸原主的好。還有,我不向召詩辭別了,你代我說上一聲。」
呂棟徑自出來,買一匹駿馬,縱馬疾馳望東而行。不數日,來到南京城,徑直道侯府。俞紫陽跟秦芫接著,問道:「找著他了么?」呂棟道:「我殺了他。」俞紫陽道:「別難過啦。」呂棟道:「侯爺何時出殯啦?」俞紫陽道:「昨日。」呂棟黯然難過道:「我沒能趕上送送侯爺。」俞紫陽道:「侯爺不會怪你的。」呂棟這時才發現他們兩背著褡褳,似乎要出遠門。俞紫陽一笑道:「我今天已經辭去職務,隱退田園啦。」呂棟深有同感,他這麼做絕非是引咎辭職,而是厭惡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去過另一種男耕女織的神仙般生活。他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說道:「恭喜大哥啦。」俞紫陽道:「希望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呂棟道:「後會有期,一路保重。」俞紫陽跟秦芫說道:「兄弟,珍重。」兩人相攜辭別而去。
呂棟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羨慕極了。在客棧投宿,睡到深夜背負著莫邪劍,疾愈閃電掠過鱗次櫛比的屋舍,就像一溜黑煙掠入皇宮。稍微辨別方向之後直入內宮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前,避開護衛,伏身在窗子底下,伸兩根手指戳破窗紙,只見一個器宇超群脫俗,身著龍袍的少年皇帝在燈下孜孜不倦的批閱奏摺。呂棟推門而入,將門合上。那皇帝埋頭批閱,說道:「不是朕說過了,一會就寢么。怎麼又來催促?」呂棟不疾不徐的踱至御駕跟前駐足。朱允炆抬頭一見是一個劍眉星眸,器宇軒昂衣著光鮮的少年俠士站在跟前,心中著實吃了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此人能在固若金湯,戒備森嚴的皇宮大內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面前,又豈是喚來幾個侍衛可以阻止得了他的,停筆道:「你是誰?」呂棟道:「呂棟。」朱允炆聳然變色,失口道:「呂棟?」繼而顫聲道:「你想作甚?」呂棟道:「張志光已經伏法,我是來送一樣東西給你。」朱允炆道:「甚麽?」
呂棟將「如朕親臨」金牌放到桌案之上,說道:「物歸原主。」朱允炆強笑道:「何須多禮?呂少俠殺了張志光,為朕立下汗馬功勞,這塊金牌就當是送給少俠的禮物吧。」呂棟道:「草民一介布衣何敢居功。」朱允炆見他竟沒有去的意思,如芒在背,說道:「我們之間有一些誤會,其實迮謙剛之死不幹朕事,都是張志光乾的。迮謙剛宅心仁厚,愛民如子,是朕的股肱之臣,他的死朕也好是傷心啊。朕一定下詔撫恤他的後代,還有褒獎呂少俠為民除害的功績。」呂棟見他已有悔過之心,也不想弄得太尷尬,令皇帝下不了台,說道:「草民來此並無它意,只是來澄清草民原無意卷進朝廷紛爭,聖上削藩大計方針本是利國利民可是聖上要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朱允炆大為讚許,說道:「言之有理,朕一定謹記教誨,銘記於心。草民告辭。」說著大步流星踱出,振臂疾掠而去。朱允炆以手加額,心有餘悸地說道:「好個呂棟。」瞧著桌案之上的金牌,恍然有隔世之感。
呂棟快馬趕回,往返已是十數日。召鏡明與召詩問起他所去何為,呂棟只道:「進京送還皇帝的金牌。」宋志義與萬暘辭行去了。又數日,聞聽的燕王以計擒殺張昺,謝貴,打著「靖難」的旗號在北平起兵,公然造反。朱允炆以老將耿炳文為將,急調三十萬大軍伐燕。召鏡明、召詩、陸訥言跟呂棟憂心如焚,卻是不能成行直待到令狐刺珠分娩,生下一個男嬰。眾人這才取道北上。未數日,進入湖北地界。這天狄傳風從北飛奔過來道:「師父,呂兄弟想不到在這遇上你們,好極了。」召鏡明道:「為師正想北上尋你呢。」狄傳風道:「我從大寧趕回來,上官幫主已經將寧王朱權軟禁大寧。燕王殺死北平守將,起『靖難』之師,耿炳文三十萬大軍金鼓齊鳴,旌旗蔽空,聲勢浩大北上伐燕,這場仗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呢?」召鏡明憂心忡忡的說道:「兵連禍結,遭殃的自古就是老百姓。」呂棟聽得上官嫣順利拿下寧王,不勝歡喜,又想道:「燕王起兵,她可不要卷進去啊。」
倏地前方峽谷中殺聲陣陣,眾人驚異都去觀望,卻見一個身材頎長魁偉,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須髯如戟,衣冠不整,邋裡邋遢的人面對著上百手執刀槍的江湖中人,嬉笑自若,甚是怪異。狄傳風道:「這夥人是武林盟的人,他們打著武林盟的幌子打家劫舍,惡貫滿盈。前日我遇上了他們,差點脫不了身呢。」召鏡明見多識廣,驀地一驚脫口道:「看這人的行為舉止倒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來。」呂棟等人道:「誰?」召鏡明道:「太祖皇帝數番召見不可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奇人張三丰,人又稱他邋遢道人,或張邋遢。」呂棟「啊」地一聲道:「我原以為是以訛傳訛,敢情真有其人?」只見那邋遢道人迎著衝擊上來的群賊,忽的一拳打出去,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拳,那群賊彷彿遇上了巨大的阻力似的頓了一頓,緊接著就向後齊排排的倒在塵埃,一命嗚呼。呂棟跟召鏡明武學修為何等的高絕,一眼就瞧出那一拳威力無窮,實有降龍伏虎之勢,翻江倒海之威,絕不亞於呂棟使出天禪破雲流發揮出來的威力。
呂棟見他居然能夠單拳擊殺百人,這份功力著實駭人聽聞,驚心動魄之餘,想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竟做了井底之蛙。」召鏡明道:「當年邋遢道人云游蜀中曾做蜀王朱椿的座上賓,蜀王曾賦詩一首表示對他的崇敬欽佩,詩名叫《題張神仙像》曰;奇骨森立,美髯戟張。距重陽兮未遠,步虛靖之遺芳。飄飄乎神仙之氣,皎皎乎冰雪之腸。對張三丰的敬仰之情很是真誠。」刺珠抱著嬰兒踱下車轎與召詩,陸訥言一道觀看,均是驚異之極,難以想象天下還有這樣的神功。那張邋遢擊殺群賊之後,吟哦道:「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浮生事,苦海舟,盪去飄來不自由。無邊無岸難泊系,常在魚龍險處游。肯回頭,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吟罷,揚長而去,轉瞬不見。空山迴響,傳來了他的另一首詩句:「無根樹,花正危,樹老將新接嫩枝。梅寄柳,桑接梨,傳與修真做樣兒。自古神仙栽接法,人老原來有葯醫。訪明師,問方兒,下手速修猶太遲」
召鏡明道:「呂棟,我們就此別過吧。」呂棟詫異道:「父親,您不與我們一塊走么?我與召妹的婚禮?」召鏡明笑道:「詩兒交給你,為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為父不喜歡什麼繁文縟節,這就與傳風雲遊四海去啦。」召詩眸中含淚,泣道:「父親,你還會回來找我們么?」召鏡明道:「哪天走不動了,就回來找你們。」又笑道:「我想那個時候,我的外孫子也大啦。」揮揮手道別徑自與狄傳風去了。
呂棟道:「珠兒,召妹你們與訥言先回家去。我將玄武劍與志光的骨灰送回全真就回來。」召詩道:「我不,我也要跟你去全真。」呂棟想想,叫她獨自回家去見婆婆,未免尷尬,於是說道:「也好,我帶你一起去。」徑取道西北方向,途經武當山。又聽到不少關於張邋遢的傳聞軼事。甚麽張三丰喜歡雲遊四方,常常是居無定所,高興時穿山走石,疲倦時鋪雲卧雪。或處窮山,或游鬧事,嘻嘻自如,旁若無人。甚麽張三丰在遊玩了武當山之後,說:「此山異日必大興。」呂棟想道:「世外高人行事就是非比尋常。」與召詩來到終南山全真教。趙志誠,宋志義率一眾道人下山相迎,請入教中。呂棟將張志光的骨灰以及玄武劍奉與趙志誠,詳細說了張志光後來的所作所為及伏法經過。趙志誠含淚道:「志光原本我教弟子,理應由我教主持,使他入土為安。」呂棟與召詩參與了安葬張志光的葬禮儀式,隨後辭別取道回河南密縣大槐鎮老家。
呂棟從去年夏離家出來遊盪江湖,至今已是一載有餘。在這一年的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一樁樁一幕幕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生死存亡的事情在他腦海中翻騰,記憶猶新,恍如昨日,又是那麼的覺得遙遠,如在夢中。呂棟知道這不是一場夢,他與召詩縱馬狂奔,歸心似箭,均是心曠神怡,開心無限。不消數日,回到老家。不知誰人發現了他們,竟然早早通知了鄉里,只見那鄉里鄉親,扶老攜幼,親朋故舊逶迤數里,歡騰鼓舞,就像是逢年過節一般熱鬧喜慶。他們見著了呂棟引著一個如花似玉,婀娜多姿,貌若天仙的絕色女子回來,更是投來無數羨慕的眼光,讚不絕口。召詩喜滋滋的陪著呂棟在眾親友的簇擁著,呂棟不住地跟他們打招呼,介紹著召詩。呂夫人聽的他們就要到了,慌忙跟刺珠、訥言等人踱出院子悲喜交集的將他們接入家中。呂夫人抱著兒子,低泣道:「棟兒,你怎麼才回來啊?這一年多你一定吃了不少苦,讓娘好好看看你。」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歡喜的說道:「瘦了些,卻更壯實啦。」
幾個人拉過呂棟,說道:「去年送信來,說是有人對我們村不利。我們都躲出去好大一陣子,這是怎麼回事啊?」呂棟道:「說來話長。」「那你跟我們說說啊。」呂棟見推脫不得,只說:「召妹,你跟我娘慢慢聊,我去一會。」徑自出來與眾鄉里親朋一五一十將去年離家出走如何到了南京,結識了安樂侯迮謙剛,隨後參加了尚武山莊武林大會,又在三橋鎮救護安樂侯,義結金蘭等事說了,繼而招來了金劍門等邪惡幫派的報復。眾人聽的津津有味又央求他說後來的事,他拗不過,只得又再講起,這一說直到深夜才說了個大概。呂夫人過來催促,這才眾人散了。呂棟道:「召妹呢?」呂夫人笑道:「我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她在屋子裡等著你呢。」呂棟詫然道:「什麼啊?我們雖然有了夫妻名分,召妹冰清玉潔,我可也不能亂來,褻瀆了人家名潔啊。我跟她還沒有拜堂呢?」呂夫人道:「看你死心眼。這不是娘知道你兩情投意合,如膠似漆,情意綢繆才這麼張羅著么。娘問過她啦,人家羞羞答答的也是認可了的。」呂棟道:「我不,你自作主張。你自取跟她說吧。」自去廂房獨自睡了。呂夫人無可奈何,卻又好是歡喜兒子這般鄭重其事。
翌日,呂棟起床洗漱了。召詩踱出屋來,眼神似羞似怨瞥了他一眼,轉過一邊。呂棟一怔道:「召妹,怎麼啦?」召詩嗔惱道:「我到你家來是做什?我是你什麼人?」呂棟驚異道:「我未過門的妻子啊。」「那你還冷落我,叫我如何心安住在你家?」呂棟一聽卻是為這個,牽著她的手笑道:「這不我們還沒有拜堂成親么。」召詩道:「這很重要麼?」呂棟道:「當然啦。你從小在煙波島上長大,不諳世故,這也難怪你不解我對你的一腔敬重之情。召妹美若天人,世上無雙。我不想委屈你,這才要跟你分開住。」召詩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與我拜堂成親呢?」呂棟道:「這得請人擇一個良成吉日。」召詩道:「這麼多規矩呢?那你馬上向娘說這件事,請人選擇吉日完婚。」呂棟瞧著她櫻桃口一撅,生氣的樣子愈是嬌艷可愛,連聲道:「好好,這就去,滿意了吧。」召詩這才破怒為笑,說道:「我只道你為我好,可是我就怕你不要了我麽。」呂棟遂向母親說了,呂夫人自是滿心歡喜,立時請人選擇吉日,定下下月十五,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完婚,也為慶祝一家團圓,喜上添喜。
陸訥言道:「呂大哥結婚大典,一定得隆重的舉行。請上武林各大門派的掌門幫主,他們誰會不給呂大哥面子?」呂棟道:「算啦,我決心退出江湖,不問世事,搞那許多排場作甚?」呂夫人也是不願太過張揚,只是向鄉里親朋們發了請帖。召詩心花怒放,開心的準備著做新娘子。呂棟眼看著喜日子一天天臨近,一顆心卻愈來愈是沉重,晝夜難眠,愁思滿腹想著上官嫣遠在大寧,戰事緊迫,只怕不能置身事外,一旦卷進來就有性命之憂。又想起她原本就是想報燕王救命之恩,將三衛軍馬暗中送與燕王征戰沙場,這就意味著她很難置身事外,而且會落得一個圖謀不軌,國之奸佞的罵名,身敗名裂。想到了這一節他更是茶飯不思,鬱鬱寡歡,無精打採的料理著婚禮事宜。這天陸訥言急匆匆的奔回來,說道:「耿炳文軍大敗,皇帝以開國元勛李文忠之子李景隆代替耿炳文為將,率大軍五十萬繼續伐燕。」呂棟想著前方戰事烽火連天,龍戰虎爭,打得如火如荼,相持未決,上官嫣處境騎虎難下,禍不旋踵,而自己卻能置若罔聞的在這舉辦婚事,對她未免太過無情。
呂棟要去大寧一趟,將這個想法向刺珠說了。刺珠吃驚地說道:「哥,你不能這樣對嫂嫂。她那麼對你情深義重,在這節骨眼上你不能拋下她。」呂棟道:「可是我很擔心她,她若是有什麼危險,我這輩子也不會釋懷,會內疚一輩子。」刺珠義正言辭地說道:「總之你不能去。要去也得等到完婚之後向嫂嫂說清楚了。否則,我就告訴大娘。」呂棟無可奈何了,默默的道別了,鑽入屋中,想著去不得,留下又是極不快樂,這些事使他愁腸百結,不禁以淚洗面。婚禮在緊鑼密鼓的布置著,召詩跟呂夫人卻見他整日悶悶不樂,一天天憔悴下去,均是不知他為了什麼。召詩想了一想,似乎瞧出些端倪,心道:「難道是想上官姐姐啦?」她知道他對上官嫣一往情深,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又怎麼能夠忘得了,她也不想呂棟就這麼苦著臉跟他完婚,做一個始亂終棄的人,可是想著上官嫣遠在千里之外,就算是有心要她回來與他完聚,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唯有長吁短嘆而已。
婚禮如期舉行,當日呂家院落張燈結綵,笑語喧聲,人人熱情洋溢,歡慶無比。陸訥言儼然就像是一個管家似的,井井有條的將婚禮事情上的千頭萬緒指揮的有條不紊。鄉里都誇耀陸訥言大智若愚,是個不可多得的理家能手。召詩已在呂家的親友家鳳冠霞帔,盛裝艷服等待著呂棟的花轎迎親。呂棟在眾人慫恿下,無奈的穿戴上禮服,瞧著門口吹鼓手們期待的眼神,親友們驚異的神情,想道:「且先拜過堂吧。」驀地一個人出現在人群中。呂棟眼光銳利一下就認出了李婕,歡喜之餘飛身前去,分開眾親友拉過李婕,說道:「你來啦。」李婕「嗯」一聲道:「我祝福你新婚愉快,早生貴子。」卻見他滿臉憂鬱,說道:「怎麼不開心啊?」呂棟道:「沒什麼。我帶你去見我娘。」李婕詫然道:「我去見她作甚?」呂棟道:「你不想見見珠兒麽?」李婕一震,驚喜地說道:「珠兒?」呂棟將她引入房間,刺珠驚喜交集,熱淚盈眶的喊道:「娘。」撲在她懷中哽咽不已。李婕道:「好端端的哭什麼,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別哭。」刺珠道:「娘,你別走啦。」李婕道:「只要你過得好,娘就是在天邊也為你感到高興。」抹去眼淚,說道:「娘有事跟你哥哥說,去去就來。」徑自與呂棟出來。向呂棟道:「你要好好照顧珠兒,我走啦。」語音竟自有些哽咽,淚水幾欲奪眶而出,飄身就走。
倏地,一聲:「妹妹。」傳來。那親切的呼喚使李婕將要踏出院子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呂夫人和顏悅色地說道:「你跟天鵬的事,棟兒跟我說啦。哎,總是天鵬的不是,當年他也不跟我說上一聲,害你吃了那麼多的苦,遭了那麼多的罪。來了就別走了,珠兒也認祖歸宗了,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李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熱淚盈眶轉身喚道:「姐姐。」呂夫人愛憐的抱著她,隨即將呂棟給她的絡索又復給她戴上,說道:「這原本是天鵬送你的,我給你戴上,往後我們就是姐妹了。」李婕感動萬分,倏地下拜。呂夫人慌忙扶起道:「何須如此,一家人不要見外了。答應姐姐不走了,好么?」李婕從呂棟跟呂夫人誠摯的眼神中,看出他們是真心的挽留,心中升起無限的溫暖與感動,用力的點點頭。呂棟高興極了,說道:「李娘。」李婕喜道:「棟兒。」一笑道:「棟兒的大喜日子,我們都開心點。棟兒穿著紅艷艷的喜服真精神。」呂夫人笑道:「啊啊,是啊。棟兒,快別讓親友們等急了,上馬去迎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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