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封王

大周極西之地，天嘉關還要以西的位置。

劉四脫下了身上的盔甲，他是個伍長。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來，他出身低賤。但是他從軍經歷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記不清什麼時候參的軍了，這已經是他第三十多次出關偵察敵情了。說是出關偵察敵情，其實就是在離天嘉關七八十里的土堡里住上個十幾天，等到輪換的隊伍趕來，換下他們。像這樣的土堡在天嘉關外還有十幾處，都是為了防範西邊戈壁上的木爾佳人突然叩關。

同草原上的夷人一樣，木爾佳人也是游牧民族，只不過他們的活動地點是在戈壁，和大周互不侵擾，只有極少數的情況下，他們的人馬才會接近天嘉關。傳說他們和夷人是同一個祖先，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和夷人一樣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只不過後來分裂了，他們的首領帶著木爾佳人穿過那時候還是平地的陰山來到了這片戈壁。陰山是大周最高的山峰，陰山還是平地的時候，那是什麼時候？

劉四又取了下頭盔，狠狠地啐了一口，他抬起頭看了看太陽，這還沒到正午太陽就這麼毒辣。他又回頭看向了天嘉關的方向，天嘉關就像是一道阻隔，將戈壁上的熱氣阻隔的一乾二淨，又阻止了關內的冷空氣流向戈壁，關內關外完全是兩個季節，全天下最奇怪的地方莫非就屬這一塊了。

休息的時間早就到了，但是來輪換的人還沒有到。終於忍不了了，他拿下自己的盔甲和頭盔，走下了瞭望台。在盛滿髒水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污水狠狠地灌了一口。水缸里的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打來的，有雨水，也有附近綠洲的溪水。這個時候，他看見陪著笑的伍平從土房子里走了出來。

」又晚了小半個時辰，你每天是不是晚一點就能日上邱姑娘？「

邱姑娘是天嘉關的妓院頭牌，一晚的價錢可是要花上這些窮當兵的數月兵餉，所以邱姑娘也只能在夢裡想想了。賠著笑的伍平走近了劉四，用手在劉四身邊扇了扇風。

」哪能啊，每天晚一點，夢裡不就親熱的更久一點了么。「

看著笑得賤兮兮的伍平，劉四照著他的右腿就來了一腳。

」快滾，上去把眼睛放亮了。「

」行了吧，放亮了看誰？看太陽？那個木什麼的人要是敢來就把他們的姑娘也一起帶來先讓老子好好爽爽。「

說完這句話后，他便沒有再跟劉四啰嗦，在上瞭望台之前，伍平也走到水缸邊，拿起剛剛劉四用過的水瓢舀了一瓢水灌了下去，而後才心滿意足的走上樓梯。

劉四走進了土房子，地上睡得橫七豎八的，讓他無從下腳。這讓他嘆了口氣，無奈只能在門邊坐了下來。只是等他剛剛坐下，就聽見了屋外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鐘鼓聲。劉四還沒反應過來，鐘鼓聲便戛然而止。這是什麼意思，伍平不小心碰到了？

沒有多想，劉四走出了土房，卻看見本該在瞭望台上的伍平此時卻趴在了地上，似是從高台上墜落。只是當劉四走進才發現，伍平的脖子上插著一根細箭。見到這根細箭，這個老兵什麼都明白了，這是木爾佳人的箭。

雙手有些顫抖，但劉四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努力的爬上了瞭望台，壓低了身子，看見的事物不免讓這個從軍幾十年的老兵瞳孔猛然放大。他看了一眼腳邊的鼓槌，又看了看遠方，猛然狠下了心，撿起鼓槌，繼續著伍平沒有完成的事情，敲響了警鼓。

當狼煙飄上天際時，這個土堡內的大周邊軍都已經犧牲了。為首的木爾佳人看了眼四周，拿起了伍平和劉四都用過的水瓢，舀起了一瓢水，走到了狼煙處，將手中的水瓢傾下，熄滅了燃燒的狼糞。

但是當他抬起頭時，卻發現遠處十幾處的地方几乎同時飄起了緲緲狼煙......

......

又是新的一天，似乎是嶄新的太陽再度升上了天空。陽光從太和殿的窗縫穿過，照射在了姬陽的臉上。這讓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他也沒有說話，彷彿一個雕塑，就這般看著底下還在互相唾罵的群臣。

每次都是這樣，姬陽對這些讀了大半輩子書卻像個菜市場的賣菜大媽一樣的老頭子有些反感。終於，他動了。他低下了頭，左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右手在龍案上輕輕地扣了扣。扣桌子的聲音在諾大個太和殿似乎很難讓人聽見，但是出乎人意料的，正在爭吵的官員全都閉上了嘴巴。

」戶部劉大人的意思朕明白，但是朕覺得滇流兩州之地受災百姓的房屋重建問題不該由當地州府完成，這是朝廷的失策，應該由朝廷負責。」

這還是八月份的滇州洪災一事的善後，這些事情在朝中已經討論了快有兩個多月了。其餘的事項討論妥了，已經在工程上了，只剩下這最後可以稱的上的大事的事項了。但這件事卻還是爭論不休，工部找戶部要錢，但是戶部不給錢，他們卻認為這件事可以由當地州府去完成，花費的款項來年可以抵消當地的賦稅，但是工部卻不吃這一套，他們堅決認為戶部貪了銀子，但是戶部也不能認啊，為此兩邊就吵起來了。

」回皇上，滇州的堤壩修繕，流民的安置這些都是要花錢的，國庫內存余的銀子實在不多了。聖上就是把老臣颳了，老臣也沒錢了啊。「

說話的是戶部尚書劉勔。看著可憐巴巴的劉勔，姬陽也是笑了。

」朕沒說你劉勔貪了銀子，也沒打算讓你戶部出銀子，放心吧。這銀子就由朕來出，幾千萬兩銀子朕還是有的。「

底下劉勔聽見了這番話，當即直起了腰。這個時候如果說讓朝廷負責，他是舉雙手贊成的，大周最大的地主出錢，那還怕什麼。如此一來，工部也不說話了，皆大歡喜。看見下面頓時安靜了許多的群臣，姬陽不免稍微有些得意，花錢買清凈，這種事他是願意做的，再說這件事他還是有些錯誤在裡面的，所以出錢當冤大頭也不虧。

」諸位愛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瞧見陛下有了退朝的心思，楚白象微微回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趙懷禮。而趙懷禮見著楚相看向了自己，便又想起了昨日自己跟楚相商議的事項。他慢騰騰地站了出來，而後走到正中間壓下了腰。

」陛下，臣有本啟奏。「

見到半路殺出來個攔路虎，姬陽的心情也是有些糟糕，況且這人還是兵部尚書，兵部可是沒有小事的啊。

」何事？「

」啟稟聖上，昨日收到涼州發來的加急，慶曆二十年十二月九日，西邊木爾佳人跨過了界限，出現在了天嘉關附近。「

聽見了這番話，姬陽頓時有些煩躁。趙懷禮說出來的事情還真不是小事，邊疆是不存在小事的。木爾佳人在天嘉關附近晃悠，他們又想幹嘛？

」這麼重要的事情，昨日下午就到了，為何朕今日才知道？「

」臣有罪，摺子是昨日晚間到的，送到老臣手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老臣恐驚擾了聖上休息，便暫時壓下了。「

聽到聖上的問話，趙懷禮趕緊跪了下來。他知道，聖上不會因為這個就宰了自己，但是樣子還是要做做的。摺子其實不是晚間到的，昨日上午就到了，但是他拿到摺子第一個找的就楚白象。

」算了，起來吧，下次這些事情無論是什麼時辰，一定要第一時間送到朕的面前。諸位愛卿，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姬陽言畢，下邊安靜的群臣又開始嘈雜起來了，這讓姬陽又有些煩躁。不多時，從群臣後排站出來了一位年輕人。瞧著官位有些低，但是卻無人敢小瞧他。

」皇上，臣以為這個時候朝廷應該選擇派出一位鎮得住場面的人物前往涼州，好好的震懾一下那些木爾佳人。「

姬陽點了點頭。

」元辰公肖陽如何？「

」元辰公早年征戰沙場，無人能敵。只是眼下年紀有些大了，臣以為不可。「

」那鎮北大將軍劉承應？「

」劉將軍鎮守漠北，若是將他調離，漠北邊軍全靠大皇子恐有些獨木難支啊。「

」那袁愛卿你說說，讓誰去？「

袁蓮聽見姬陽的話，並未回話，而是環顧了四周，見到周圍都安靜下來后，他微微一笑。

」臣力薦龍子姬昱。皇上，二皇子早已經及冠了。到了封王就藩的年紀了。這個時候涼州出現了動亂，臣建議將二皇子封往涼州，讓那些蠻族好好看一下我大周守衛國土的決心。「

袁蓮的一番話，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反應。在這個風口浪尖的節骨眼提出這件事，若是一般人肯定是不敢的，這個年輕人怎麼會有這麼大膽子？眾位大臣稍微一想，眼神不由自主便從年輕人身上移到了站在首位的楚白象。再聯繫到一向和楚相關係很近的兵部尚書趙懷禮。呵，原來是楚相擺的一出好戲。諸位大臣閉口不言，眼神又重新聚焦在龍椅上那位。

姬陽並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沉思。手指有規律的敲打在龍案上，而他的雙眼卻是放在了底下袁蓮的身上。袁蓮知道他並不是在看自己，他是在沉思。袁蓮在等著他的回話，楚白象也在等，百官都在等。

良久，姬陽緩過了神，這個時候朝堂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瞧著龍椅上的自己。他微微一笑，似是有些苦澀。

」時間過得真快啊，昱兒就到了封王的年紀了。這麼快就要離朕而去了。行吧，准奏。」

姬陽揮了揮手，終於將這幾年天京暗流涌動的源頭給掐死了。諸位大臣有些吃驚，少數精明的大臣沒有再去看袁蓮，而是將目光轉到了楚白象身上。這件事不免讓人們在心中感嘆楚相的驚天手段，不知不覺中就辦成了這件事。而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楚白象聽見了姬陽的話，站了出來。

」臣有異議。「

群臣的下巴都要掉在太和殿光滑的地板上了。大家都知道，楚白象是一直奮鬥在把姬昱趕出天京的第一線，而眼下，大事都已經定下來了，這個人卻又站了出來，是要搞什麼？姬陽也很驚訝，這還是前些日子和自己苦口婆心說了一晚上的楚白象么？但驚訝歸驚訝，姬陽還是做出了反應。

」楚相難道有更好的提議？「

」回皇上，涼州動亂雖然需要一位鎮的住場面的，但老臣覺得二皇子雖然年紀到了，但還是太過年輕，不適合前往第一線擔任重任。況且，二皇子人生地不熟，去了反而會壞了當地針對木爾佳人的許多規矩。臣建議，不如將二皇子封往青州，那裡山清水秀，是個好地方。肯定適合二皇子。「

說了這麼多，楚白象歇了一口氣，而後繼續說道。

」至於涼州，臣建議由臣的族弟楚白瀧去處理，臣的族弟是涼州土生土長之人，而且楚白瀧早年也隨先帝征戰，經歷過兵戎之事。老臣相信他定能馬到成功，還涼州太平。「

朝中百官不願讓二皇子入主東宮，其一是因為大皇子品德兼優，口碑沒話說。其二是因為，大皇子手握重兵，若是一時想不開，那可是禍亂蒼生。而如今，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眼下姬皇正值壯年，而二皇子此番去了楚地，等到姬皇百年之後，二皇子掌握了楚地，那天下百姓還不是避不開一番戰亂？人們都擔心大皇子會作亂，卻也忽略了二皇子的可能性。但是楚白象想到了，所以才會建議將二皇子封往青州，那裡距離京城近，算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若有情況，可朝發夕至。不得不說，楚白象真是朝中老奸巨猾，腹黑第一人，先是讓趙懷禮提起楚地一事，然後自己門生提出封王楚地，自己最後一錘定音，非但把二皇子變成了貓，並且還幫他拔了牙。

對姬陽來說，封姬昱去青州和楚地並無什麼區別，反正二皇子是肯定入不了東宮了，青州距離天京還近一些。略微想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楚相所言極是，諸位大臣可還有異議？「

底下大臣瞧了楚相搭建的一出好戲，滿朝文武此時皆是附議之聲。姬陽看著下面附和的群臣，內心不免微微有些酸澀。自己身為皇帝卻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有時候地位越高，收到的束縛就會越大，就算是皇帝也是逃不出這個定理的。

」封楚白瀧為鎮西大將軍，總領涼州軍務。「

說到這裡，姬陽停頓了一下，他看著下邊的那些人皆是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所以他便清楚了，這件事情他是躲不過的，也是不能躲的。

」敕封皇子姬昱為燕王，就藩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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