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謀划
姬昱跪伏在地，聽著傳旨的王公公一字一句朗讀著他手中的聖旨。
平時養尊處優的雙手死死地插入了泥土之中，王公公瞧見了二皇子的動作，卻也無法說些什麼，只能裝作視而不見。他心裡清楚，這種事情換了是誰也承受不了，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一手好牌打了個稀爛。
讀完聖旨，王公公便將聖旨交給了二皇子，連句道喜的話也沒有說，微微點了點頭後轉身便離開了風和亭，只留下姬昱一人手捧著聖旨傻傻地站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一直很疼愛自己的父皇，竟然會選擇讓自己離開京城，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清楚父皇的想法。他認為自己入主東宮的成功率已經十有七八了，若是再拉來楚白象，那自己無疑是穩操勝券了，所以他才會選擇猛攻楚白象的軟肋，在楚歌及冠那日向他攤牌。如果楚白象拒絕了，那天京就會變成兩人之間沒有硝煙的戰場。可是他沒有想到，楚白象不僅拒絕了自己，還繞開了自己，說通了父皇，成功的達到了他要的目的。
不知過了多久，姬昱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遠方天邊的烏雲開始積累起來，隱隱有著暴雨來臨的前奏。林無明走到了二皇子身後，他沒有說話，也不敢說話，他知道表哥現在的心情就和這天京該死的天氣一樣，暴躁，易怒。
」現在該怎麼辦？「
二皇子沒有回頭，但他還是發現了身後的林無明。手中的聖旨已經被他捏的不成形狀了，手上青筋暴露，似乎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表哥，你著急了。我動身之前，我大哥就特意交代過對付楚白象不能冒進，要溫火煮青蛙的。「
這句話不用林無明說，二皇子現在也知道了自己失敗的原因在哪。他和林家在朝中隱蔽的力量多到自己也記不清，但是他沒有選擇在幕後下棋，他太過自負，急於求成，選擇正面面對楚白象。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現在該怎麼辦？「
二皇子轉過身，盯著林無明，但他的口氣卻不像是請教問題的語氣。林無明知道，他現在隱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從楚白象開始對付柳家的時候，我大哥就知道事情開始有些不妙了。他讓我入京，告訴過我兩個方法，第一個方法是選擇拉攏楚白象，不過是採取循序漸進的方法，若是他識趣，那我們也無須謀划什麼了。如果他不識趣，我林家就會選擇扳倒楚白象，無論成與不成也要試上一試，就算敗了，我林家也有後手，這後手就是第二個方法。「
說完，林無明直勾勾地盯著二皇子，並未再說話。二皇子被他盯得有些發毛，想要發火，卻還是生生的耐住了心裡的煩躁。
」直接說完，別在這裡裝神弄鬼。「
」表哥，你真的想坐上那個位置么？這一步一旦走出，便再也無法回頭了。「
姬昱當然是想坐上那個位子的，他比誰都想，做夢都想。但是林無明的眼神和語氣讓他心裡不安。猛然，天邊一道響雷驚懾雲霄，二皇子被嚇了一顫，猛然反應了過來。他心中劇震，扯過林無明的衣袖，卻發現林無明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你林家想幹嘛?「
林無明此時確實有些緊張，但他大哥跟他說起這個想法的時候，他比現在還要恐懼，他知道這次入京和上次不同，情況不妙自己是會死在天京的，這也是為什麼不是他大哥站在這裡的原因，他是林家唯一一個可以犧牲的棋子了。想到這裡，林無明心中一陣酸澀，而後卻是狠下了心。姬陽已經在動手謀划林家在流州的利益了，如果下一任大周天子不是二皇子而是大皇子，林家死活也是逃不過那一劫的。
」我林家是想將你捧上皇位，無論死了什麼人，我林家都在所不惜。無論什麼方法，我林家都會用上。「
」你是想造反？你林家想造反？「
二皇子說出了這句話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扯著林無明衣袖的雙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他猛然甩開林無明，一擺衣袖，轉身便想要離開風和亭，他要進宮，他要面聖。林無明瞧見姬昱的動作，心裡也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拉住了姬昱的衣袖，眼神兇狠，今日他若是同意了那便算了，若是不同意，大明湖溺死過許多人了，不在乎這一個二皇子，自己來過這裡也無人知曉。他要是不答應，那無論如何今天也不可能讓他走出風和亭。
」表哥，你靜下心，冷靜一下。我既然站在這裡對你說出了這個方法，那我林家就什麼都準備好了。你好好想一想，若大皇子真的上了位，他會放過你？他會放過我林家？他若是上了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查出當年皇后的死因，如果真讓他知道了是我們林家派人毒死了皇后，我們都......「
說到了這裡，林無明有些哽咽了，有些事情藏在心裡還好，一旦說出來，其中的恐懼那便只有當事人能夠體會了。林無明說出了這些話，二皇子聽了進去。掙扎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下來，他清楚當年冷宮的那些事情，那時候自己還小，林無明也還小。但是他知道皇后死因是和千里之外的林家有著脫不開的關係。如果姬泰查清楚了這件事，當年做這些事情的人或許已經死了，但是承受因果的卻是自己還有現在的林家。自己已經和林家綁在了一起。
」表哥，無論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你我都沒有好下場的，你以為他這些年遠在邊疆，會不知道你和我林家在京中的這些小動作？表哥，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想好了。只要你點頭，我林家就一定能將你扶上皇位，一定！「
二皇子此刻才是真的亂了分寸，他的眼神渙散，任由哭的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林無明拉著自己。是的，自己如果登不上那個位置，那不止是自己，和自己綁在一起的林家也會完蛋，這些事情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半響，二皇子緩過了神，回過頭，看向了還在痛苦的林無明。
」你林家有什麼辦法？「
看著似乎已經定下了心的二皇子，林無明也是停止了哭泣，他鬆開了二皇子的衣袖，鬆了口氣。若是剛才二皇子真的離開了，那他定海侯府面臨的將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我來之前，我大哥便交給我一個鳥籠，這是去往北方的商隊帶回來的物件，他說這樣東西可以聯繫北方。東西現在在我的房間。「
二皇子聽著林無明的話，內心已經掀起了驚天巨浪。他知道，北方代表著什麼。可以和北方聯繫......
」表哥，時間不多了，再拖下去可就真的來不及了。你放心，這些事情如果失敗了，肯定不會牽扯到表哥，東西是從流州帶來的，肯定也是由我流州林家頂著的，這可是穩賺不賠的好事啊。」
林無明的話再次在二皇子心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半晌，腦中似乎恢復了思緒。他整了整剛被林無明拉皺的衣衫，笑容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臉龐。
」表弟見外了，既然我答應了，那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了，還說什麼牽扯不牽扯的呢？不過，北方人想要什麼？你林家想要什麼？先說清楚，再談事情。「
林無明也笑了，既然二皇子問起了價格，那生意就好做了。
」北方人想要的是洛河以北的柏木，洛北兩處草場，另外再和朝廷恢復馬市生意。表哥，你也知道，這些年北方天氣驟冷，他們在北方的日子很不好過的。「
二皇子點了點頭，他知道北方冬天的天氣不是人過的日子。但是柏木，洛北的兩處草場幾乎概括了大周在洛河以北的所有地界，給了他們，那洛河以北大周就沒有了半分駐足之地。而再開馬市，大周可以引進北方草原的良馬，草原上也可以從大周獲取一些糧草食物，這是雙方共贏的事情。近年來，朝中也議過此事，但姬皇無理由的拒絕了，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你林家想要什麼？「
」我林家要的自然就簡單多了，事成之後，表哥您動動嘴巴就行了。「
林無明笑了笑，靠近二皇子，嘴巴比了一個口勢。王。
林家想要的是王的爵位，想要將定海侯變為定海王。這可不是林無明口中的小事，這可是悖逆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早在大周開國之時，周高祖便殺馬立誓，」異姓不得封王「，想要封王，必須得是出身皇族。而北方夷族給出的價格，相比之下就很公道，由此可見，宰人的一般都是熟人。
」表哥，別想了。規矩這東西不就是拿來破壞的么？再說了，壓著你的不也是規矩么？「
林無明瞧著二皇子猶豫不決，繼續遊說。確實，壓著二皇子的也一直是規矩，他只恨自己不是嫡長子，若自己是嫡長子，還用得著在這跟人討價還價?楚白象能拿這事來壓父皇？
想到這裡，二皇子看向了林無明，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林無明笑了，二皇子也笑了。
......
北方的天氣確實很不好過。現在還是白天，天上的太陽高掛著，但是卻沒有起到絲毫作用，人們在地上生著火，圍著火堆坐著，笑談著近些日子部落里的一些趣事。
莫頓走進了姑衍的帳篷，卻發現自己的哥哥還在逗弄著有些日子沒有見到的草原雕了，當下不免有些氣悶。哥哥越來越像是那些玩物喪志的中原人了。
」哥哥，現在情況越來越緊張了。昨天清顏部和厥真部為了一處水源，打了起來，死了十一個人。曳落河根本容不下這麼多的人。「
姑衍站起了身，看向了自己的弟弟。草原雕不斷地撲棱著翅膀，想要吃到他手中的鮮肉。
」上次讓你把他們分開，你沒有做么？「
」弟弟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這件事，只不過這兩個部落之間似乎每幾日就會發生一些斗亂，沒有辦法調解。哥哥，上次您不是說要召開騰格里大會，劃分一下曳落河以南的位置么？那幾個首領都在等著哥哥您的吩咐啊。您？還在等什麼？「
姑衍沒有說話，他將手中已經揉成一團的信紙扔了過去，莫頓接住了已經成了一團的信紙。打開皺巴巴的信紙，閱讀起來。
」南邊最大地主家的小兒子想要我跟他做一筆生意，事成之後，洛河以北就是我們的了。他們也不必再整天為一條臭水溝打架了。」
莫頓聽著哥哥的話，內心感到了驚詫。這真是想喝奶娘來了，想吃肉羊來了。他欣喜的抬起頭，看向了哥哥。
」哥哥您是什麼時候開始謀划這件事情的？「
」這是他們找到我的。你出去吧，通知他們，後天，草原上的單于要召開騰格里大會，現在情況特殊，一切從簡，就在我的帳篷里，讓他們都過來。」
聽見了姑衍的回話，但是莫頓並不滿意，他自認為是匈回部的下一任首領，但是這麼重大的事情哥哥竟然全然沒有告訴自己的意思，自己一個人就做了打算。而且，今天早晨，自己處理完清顏部和厥真部那起鬥毆事件回來的時候，遠遠的看見了阿古瑪手中的彎刀，不知是不是太陽太過毒辣，那一幕他覺著有些刺眼。
」哥哥，您把那把刀給了阿古瑪？「
在心中鼓起了勇氣，莫頓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冷清，帳篷中只有那隻不斷撲騰著翅膀想要吃到鮮肉的草原雕發出來聲音，兩個活人此時一點聲音也沒有。姑衍看向了那隻每一次躍起就從自己手中叼走一塊鮮肉的草原雕，忽然有些煩躁。終於，等到那隻草原雕再度躍起的時候，姑衍張開了大手，一手握住了草原雕的脖頸，死死握住，草原雕的翅膀不斷扑打著想要掙開姑衍的大手，但是姑衍的力量太過於強大，過了小半會，草原雕便沒了動靜，姑衍鬆開手，任由草原雕掉在了自己落了一地的羽毛上。
」怎麼？心動了，那你就去殺了她搶回來啊。「
莫頓看著自己的哥哥，絲毫沒有懷疑哥哥的話，如果自己真的殺了阿古瑪，搶到了那把刀，姑衍也不會說什麼的。只是，身為一個草原上的男子漢，自己怎麼能對一個女人動手。看著沒有回答自己問題的莫頓，姑衍有些不耐煩了，他揮了揮手，意思是讓莫頓出去。莫頓也照做了。
離開了帳篷的莫頓，再度回首看了一眼帳篷。自己雖然不能對阿古瑪動手，但是有人可以，不管怎麼樣，那把刀都將會是自己的東西，不僅是刀，這個帳篷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