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洛河是漢人江山大周的母親河。這條河西起楚地雲叢郡,東連渤海,全長萬餘里。自大周開國三百年至今,洛河便成了大周北方邊軍抵禦蠻夷入侵的重要防線。也是一代一代北方邊軍的浴血奮戰,才使得夷族始終不能跨過洛河這道護衛漢族的天險。
王元靠在瞭望台的欄杆上,雙手不停地相互搓動著,草原上十一月的夜晚已經可以凍得死人了。而他們此時卻還穿著秋裝,因為晝夜溫差實在太大,白天的太陽可以使人昏厥,而此時的寒冷卻足以讓人長眠,真不知道北方夷人是怎麼在這塊地方生存下來的。他胡思亂想著,可是眼睛卻沒有離開工作崗位,還在審視著軍營周圍的風吹草動。突然,他好像看見了什麼,但是夜晚的昏暗使他看的並不是那麼清楚,再加上今夜的月亮完全被烏雲遮蓋住。他不敢輕舉妄動,更沒有去觸碰身邊的火把,烽火一亮,全軍都會被他驚醒。在沒有確認之前,他是擔不起這個責任的。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所以便往前走了兩步。在他剛要站定時,他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些動靜,像一隻貓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他回頭,卻看見了一個鐵塔般壯碩的人影。王元至死也想不明白這般壯碩的人是如何悄無聲息的爬上兩層樓高的瞭望台,更不明白在下邊巡夜的士兵為何沒有發現他。但不管他想不想的明白,一切都已經晚了......
自大周開國三百年至今,皇帝親自御駕北征只有兩例。一例是七十多年前,大周武皇帝即位,時朝政複雜,國內藩王作亂,是大周最危急的時刻。外有蠻夷叩關險些跨過洛河,內有藩王動亂領兵威攝天京。而那個男人用了一系列令人膽寒的手段,幾乎殺盡了當時大周的所有藩王,這些藩王皆是姬姓皇室。平定了國內叛亂后,武皇帝登上陽山,封禪祭天。而後率領百江以北的所有軍隊,統兵七十萬,親自北征。那一場北征,幾乎將草原上的夷族殺了個精光。傳言那一任夷族首領賴硫單于在漠城外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才得以獻上降表,保住最後一點夷族血脈。
而另一例,就是如今了。哪個男人心裡不嚮往金戈鐵馬的生活,他是聽著自己先祖武皇帝的事迹長大的,早已被那個男人的背影所折服。而如今,輪到自己了,先祖能做到的事,自己一定也能做到!當年輕的皇帝剛剛即位,北方就傳來夷族大規模入侵邊境的消息。早已死去的武皇帝已經沒有了震懾的效果。年輕的皇帝得知北方傳來的消息,很是興奮,自己想要效仿先祖,而機會就擺在眼前......
姬陽騎馬狂奔在草原上,他身上只穿著內衣,倉忙出逃時竟連鞋子和外衣也沒來得及穿。在他身後是皇帝駕前貼身侍衛左右千牛衛。原本接近萬人的規模,此刻跟在身後的也僅僅只有不到千人。姬陽是實在想不到草原人竟然學聰明了,想出了夜襲這個詭計。他親自統兵二十萬北征,勢如破竹,打得夷人節節敗退。北方民間皆在流傳武皇帝再世一說,他也開始覺得這些草原人不過如此,哪想到,今夜會出現這般光景。此刻在此大敗,自己又是剛剛登基的新皇帝,回去那些老臣會怎麼看待自己?會不會效仿前人將自己幽禁別院,重新迎回一位藩王世子?北方邊界的百姓會因為自己慘敗承受什麼樣的後果?還有最可怕的一點,若是自己今夜沒有逃出去,那江山社稷......
狂奔了半夜,他勒主了戰馬,想在此歇一口氣。剛剛衝出重圍時,雖然自己身上沒有穿外衣,但劇烈的運動使他汗流浹背,根本感覺不到寒冷。而此刻,被冷風一吹,他打了個激靈。身邊的一個年輕侍衛看見皇帝這般,連忙脫下自己的靴子和身上的斗篷,呈給了聖上。皇帝看了一眼侍衛獻上來的斗篷和靴子,擺了擺手並沒有接受。而後看向身後的眾人,慘然一笑。來時聲勢浩大,投鞭斷流,號稱百萬雄兵,而此時,只有寥寥不過千餘人跟著自己殺出了重圍。心中的凄涼不言而喻。
「我自領兵出征,便未想過大敗,更何況是如此慘敗,事到如今,我有何臉面回天京去見當初阻我出征的各位臣工?有何臉面去見天下黎明百姓?有何臉面苟活在世百年之後去見在長眠與地下的列祖列宗?」說著,姬陽拔出了隨身帶著的寶劍,在衣袖上擦乾淨劍上的鮮血,就放在自己脖頸之間。他是真的心生死志,想著今夜不一定能逃脫,逃脫了回到天京也說不得會受辱,乾脆一了百了,死在此地算了。
「陛下,您可曾想過您若是在此地自刎,天下會如何?」姬陽正有動作時,身後一人急忙開口說道。
姬陽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望向說話的那個人,他並沒有回答,以他對那個人的了解,這是一句自問自答。
「陛下,您若是在此地駕崩,北方邊軍軍心便會潰散,夷人會跨過洛河,當年武皇帝對他們做的一切,他們會加倍報復在百姓身上。而南邊藩王則會起兵爭奪天下,禍亂蒼生。這一切,您想到了么?若是真的發生這一切,陛下您就是罪魁禍首!」
聽完那人說的一番話,姬陽也幡然大悟,剛才自己是被慘敗蒙蔽了心智,自己若是死在這裡,天下真的就會大亂,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想到這裡,他連死也不敢了。然而夷人沒有給他細想的時間。隨著地上傳來的震動,姬陽心知蠻子已然知曉自己已經突破了包圍,派出追兵來了。地上傳來的震動,至少也有上千人,想來距離此地也不過十餘里了。姬陽發現的同時,身後眾多將士皆是臉色大變。十里地對於草原上的駿馬來說不過是轉眼即至,難道今夜陛下真的要被蠻子請去北方狩獵?
姬陽一扯韁繩,欲帶著將士繼續南奔,然而他眼角卻瞥見剛才說話的那個男人並沒有動,他身後的諸多左千牛衛也沒有動。他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楚中意,你要幹嘛?這個時候了還在發獃?」
「陛下,若是這樣就想走,您也太小看草原上的駿馬了。」
是的,草原上的駿馬擅長奔跑,往往一夜疾馳兩百多里不在話下。若是這樣你追我趕,今夜真的不一定能逃出生天。和剛才一樣,姬陽知道這還是一句自顧自說。
「陛下,你走吧,我去為你爭取時間!」
楚中意,大周宰相楚白象獨子。是姬陽最信任和最了解的人,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學習。在姬陽心中有著極大的分量。而此刻,這個在童年,少年時期一直伴隨著自己的人要為了自己的生路去選擇離開自己,這是自己不能接受的。
「陛下,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么?您不能在此地被俘,更不能在此地駕崩。請多為了天下想一想,此時不是去想兒女情長的時候了。」楚中意見姬陽猶豫,不由得厲聲開口。而後,他一扯韁繩,掉轉馬頭,便不再去看身後兒時的夥伴。
姬陽看見楚中意的動作,便已經明白他的決心。此時確實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想到這裡,他狠了狠心,一扯韁繩,再也不去看背對自己的楚中意。
楚中意沒有去看與自己背道而馳的皇帝,但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飄向天京的方向。
自己的孩子應該快要出生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