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府

正如二十年前戰死在草原上的楚中意心中期望的那樣，大周的國力在新皇的治理下突飛猛進。這二十年是大周難得的休養時間，國內安定祥和，一片欣欣向榮。

大周自武皇帝動刀兵以來，就一直處於戰火紛飛的狀況。七十多年前，武皇帝因不滿其父周烈帝荒淫無道，在得到全國九州的支持后，起兵推翻了烈帝的統治。但這也給天下的藩王開了個先例。直接導致各地藩王蠢蠢欲動，隨後武帝更是又掀起了削藩的戰爭，待到國內安定后便又是親統七十萬大軍北征蠻夷。隨後，在這位皇帝在位五十餘年期間更是爆發大大小小二十餘場戰爭，後人為了紀念這位鐵血帝皇，在他死後給他的謚號為「武帝」。而武帝駕崩后，天下並沒有隨著這位帝皇的死去而趨於平靜。因為並沒有留下遺囑，而子嗣眾多，所以又出現了九龍爭嫡的局面，各個皇子得到各地藩王州郡的支持，在大周的飽經戰火的土地上又是一場龍爭虎鬥。最後，最先被迫流放至楚地的嫡長子姬康在得到楚地支持后，摘得了最終的勝利，也就是後來的慶宗。在他勝利后，自然是要清洗當年支持各皇子的藩王。藩王被逼起兵，又是掀起了七王之亂。而隨著七王之亂落下帷幕，沒過幾年姬陽即位，北方夷族又是蠢蠢欲動，新皇帝血氣方剛，效仿武帝親征草原，這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天京，是南北貨物流通的樞紐，是大周最繁華的城池，也是大周的國都。傳言慶曆十九年，天京的賦稅突破了兩百萬兩白銀，這是什麼概念，蒲州在慶曆十九年那年的賦稅也才剛剛三百萬兩，而天京一城就快要趕上一州之地了。由此可知，天京一年有著多少人口貨物流動。

而天京人口流動量最大的那條街叫做文昌街。這條街南通平川門，北接禁宮午門。大周富有的富商大部分出自東南流州，而他們的貨物自南方而來，自然是要從平川門進入天京。所以常有好事之人說道「文昌街一年的賦稅就可以把蒲州一郡之地的賦稅甩出去幾條街。」而在文昌街如此鬧市之地，卻有著一座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府邸，往來之人路過這座府邸，皆會對著府邸投上尊敬的目光。雖說當今陛下雄才大略，但若是沒有楚相，此等盛世到來時間定會被無限期延長。而這座府邸就是當今權傾朝野的左相楚白象的府邸。傳言這座府邸乃是當年慶宗陛下登基時親自下旨為楚相建造的，從選址，材料，布局無一不是慶宗親手敲定。而能在此等鬧市區享有如此龐大的府邸，即使傳言是假的，也可見陛下對楚氏的隆恩浩蕩。

楚歌，是楚相的孫子，陛下的外甥。雖然含著金鑰匙出生，但在旁人眼中，他也是個可憐人。還未出生，父親便在北方戰死了。本想瞞著懷胎八月的淮陽公主，但楚府的下人卻不小心說漏了嘴，淮陽公主情緒崩潰，大出血難產而死。所幸這個早產兒活了下來，楚相併沒有怪罪那個說漏了嘴的下人，抱著楚歌，只是說這孩子命格太硬，天生異象，剋死雙親。是的，天京城中的百姓都知道那一晚楚歌出生時，楚府天降霞光，整個天京都如同白晝。這異象更是驚動了宮中。陛下瞧著霞光，以為楚府起了大火，連夜派遣羽林衛前往楚府救火。而眾人也都認為這楚歌隨著霞光降生，日後定是人中龍鳳，說不得又是如他爺爺那般位極人臣。而大周相位，不知為何，就是跟楚姓有緣。三百多年前，大周開國皇帝姬仇在亂世中落草為寇，是為流匪。被官軍追剿，逃亡楚地邙山。聽聞邙山上有異士，三顧茅廬請出了一雙腿殘疾的老人。更是親自背著老人下了山，待到楚姓老人坐進山腳的馬車后，便對姬仇說「從山腰到山腳，你背了我六百八十三步，我便保你姬氏江山六百八十三年。」而後，就是這個被官軍追的東躲西藏的流匪，一舉在亂世中爭得帝位。還有一例，便是早年武帝駕崩，最先在天京中爭嫡失勢的嫡長子姬康被迫流亡楚地，而他也是在楚地渭河旁遇見一用直鉤垂釣的年輕人，而後這個年輕人助他得到楚地的支持，讓原本不起眼的姬康在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爭得皇位。而那個直鉤垂釣的年輕人，便是如今當朝宰相楚白象。不止於此，有好事者算過，大周開國至今，所居相位者，十七人，十人出自楚地，八人皆是楚姓。而楚歌出生引動異象，眾人認為日後定會有所作為，所以尚在襁褓之中的楚歌，便有了一個「小相爺」的稱號。

只是這楚歌，越長大越是讓人失望。他出生剛滿月，皇帝陛下便親自下旨，將自己的外甥接入宮中與兩位皇子一同生活。然而，孩童的學習能力是很強的。兩位皇子在宮中自然是模仿自己的父皇，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有著帝王之資。但楚歌的模仿對象就有些奇怪了，他是模仿宮裡的那些公公，尖著嗓子說話，見著人就卑躬屈膝，可把楚白象愁壞了。不久之後，就有人告訴楚歌，太監可是要凈身的，從那以後，楚歌便不再模仿太監。然而沒過幾天安生日子，他又模仿起宮裡的那些宮女，見著人就施個萬福，說話還要捂著嘴。楚白象再也忍不住了，懇請聖上能把孫子送回楚府，他親自管教。聖上一想也是，楚相畢竟年紀大了，只有這一個孫子，但自己作為這個孩子的舅舅，也想看著這個孩子慢慢長大。所以商議后，楚歌每年都有一兩個月時間是要回到楚府的。而到了現在，楚歌文不能文，武的話到有兩把刷子，只不過現在太平盛世，想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還得去往漠北邊軍同蠻子廝殺，楚相自然是捨不得了，自己就這麼一個孫子還指望著傳宗接代，兒子已經死在前線，自然不會再把孫子送上去了。楚相對於孫子的前途可是操碎了心，而當事人對於這些一點覺悟也沒有。一回府就是流連煙花巷柳之地，經常有一些風流佳人的故事在天京流傳。而天京之人瞅見他，依然是喚作小相爺，只不過其中意思自然是貶義了。

楚歌坐在他那匹高大無比，渾身漆黑不夾一絲雜毛的駿馬之上，這匹馬乃是漠北邊軍進獻給陛下的寶馬，而陛下又將它賜給了楚歌。今日是他回府的日子，只不過這次回府便不用再回皇宮了。雖然是陛下外甥，但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宮中。再加上他年紀大了，宮中頗有忌諱，所以自此以後，他便不在宮中生活了。

因為先帝想著楚相上下朝能夠方便一些，所以楚府的位置離午門很近。不一會，剛出午門的楚歌便回到了楚府。到了相府，沒有他想象中的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不免有些失望。自己回府這麼重要的大事，爺爺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進了相府，前面管家在前帶路，引著楚歌前往楚府書房。雖說相府是自己家，但自己長年累月不在家中待，每年回來剛熟悉家中的布局便又要回皇宮，所以這麼多年來楚歌還是不熟悉自己的這個家。

進了書房，楚歌便瞧見自己那個在朝中權傾朝野的爺爺。楚白象身著素衣，躺在搖椅上，手中還拿著一把破蒲扇，根本不像是一個朝堂大員，瞧著更像是一個回到家中休息的農民。而聽著有人進了書房，楚白象睜開眼睛，上下審視著眼前的孫子。而楚歌也在看著自己的爺爺。相顧無言，氣氛頗有些尷尬。

「瘦了些，宮中的飯菜不合口味？」終於，楚白象開口打破了平靜。自己的孫子自幼在宮中長大，與自己不親是可以理解的，孩子不懂事，做爺爺的總不能犟著來。

聽見楚白象問話，楚歌這才反應過來，行了個禮，一臉哀怨的說道「回爺爺，宮中的飯菜自然是珍饈美味。可孫兒一想到爺爺獨自在家孤苦無依，再可口的飯菜孫兒也味同嚼蠟了。」說罷，還裝模做樣的摸了摸並不存在的眼淚。

可楚白象並沒有被自己孫兒這份孝心所感動。相反，他反而覺得有些難受，這麼多年了，雖說不再見著人就給人施萬福，可看見那一臉賤相還是讓楚白象愁心。

「行了，好好說話，過些日子就是你及冠的日子了。到及冠之前你就在家中好好待著吧。其餘事情，等到你及冠之後我再安排。」楚歌回了相府，總不能一直就這麼在相府待著，在他的庇護下活著。

楚歌心裡也是清楚，自己既然回了相府，自己爺爺肯定會給自己找個事情做，不會讓自己在家中啃老的，等待自己的可能是從政當官，一想到這楚歌不由得興奮起來，興緻沖沖的問道「不知爺爺對孫子有何安排？」

也是第一次，楚相看見自己不爭氣的孫子終於對自己的前途開始感興趣，自己也是有所欣慰。撫了撫長須，笑著開口道「我打算送你去參軍。我楚白象一生沒有求過人，此次雖然事關你的前途，但我也不能破例。我準備送你去羽林衛，你也是陣亡將士的後代，這也不算是走後門。」

楚歌不禁有些傻眼，原以為自己是要參政的人物了，自己舅舅乃是大周皇帝，加官進爵還不是手到擒來？可眼下，自己爺爺竟然把自己送進軍隊了，在羽林衛那樣的精銳部隊服役需要多少汗水他是自然清楚的。而羽林衛，是拱衛京都的重要力量，是皇帝親衛之一，有著「為國羽翼，如林之盛」的含義，其中將士大部分取自陣亡將士的後代，還有地方舉薦上來，在邊軍立下戰功的將士才有資格進入。而楚歌是陣亡將士的後代，所以楚白象送他進羽林衛，也不算是壞了規矩。

楚歌明白自家老爺子的意思，楚白象在二十五六歲的時候已經幫著先帝謀划天下了，而自己父親稍微差一點，但他二十五六歲時已經在軍中擔任要職。父輩們這麼出息，那自己也不能差到哪裡去呀。想到這裡，楚歌便再也沒有心思拒絕，當然也不敢拒絕。

楚白象一直瞧著自己孫子的臉色變化，當下也很滿意，孫子雖然不成器，但是還算是聽話，服從自己的安排的。事情差不多已經說完，楚老爺子撫了撫長須，對著楚歌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楚歌退下后，楚白象再度恢復了剛才的卧姿，閉上眼睛想著最近朝中的動態，半響又再度睜開眼睛，幽幽的嘆了口氣。像那桌案上擺放的香爐里飄出的青煙一般悠長，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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