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北方冬天夜晚獨特的北方吹過草地,它帶來的風寒深刻地刺入人們的骨髓。夜晚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除了遠方偶爾傳來的幾聲狼嚎還有不遠處的一處行營。

姬泰立於小土包上,這片草地上最高的地方也就只有這裡了,這裡能夠看得更遠,但也是最冷的地方。姬泰不怕冷,雖然還是穿著秋式的軍裝。此時此刻,寒冷在他看來是最能保持冷靜的方法了。

因為常年在北方戍邊,他的皮膚在太陽的暴晒下,變得和那些靠近草原的北方人一樣,枯黃而又黝黑。只是他的身材卻顯得更加壯碩,眼睛里的光芒是這黑夜所壓制不住的。在他身後土包下,站立的是數不清的步甲騎士。雖然人數眾多,但是這支軍隊卻保持著令人壓抑的安靜。他們,是整個漠北最精銳的軍隊。他們,是整個大周最驍勇的軍隊。天下第一強軍,虎賁軍。

虎賁軍是大周漠北鐵軍首領劉承應老將軍用其畢生心血澆灌的一隻軍隊。他們的步甲取自整個大周十二隻軍隊里臂力最佳者,如果說有人懷疑他們的臂力,那他們身後背負的斬馬刀就是最好的證明。斬馬刀長約三尺,刀柄極長,雙手握住揮砍迸發的力量極大,是漠北鐵軍針對草原上夷人騎兵所準備的最好兵器,其中又是以虎賁軍的將士最讓那些夷人聞風喪膽。斬馬刀在一般軍士手中是針對馬的腿部,但在虎賁軍中,不乏那些氣力極大者,可以劈碎馬的胸骨,直擊高坐駿馬之上的夷人,在漠北鐵軍中,虎賁軍無疑是將斬馬刀利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除了虎賁軍的步甲,他們的騎軍也是精銳。雖然人數很少,只有一千餘人,但這也是劉承應勒緊腰帶,扣扣索索才組建的一支騎軍,多了以漠北邊軍每年分到的餉銀,實在養不起。這支騎軍以前是在老帥的帳前擔任近衛,斥候等職務。但是大皇子來了,直接就從老帥口中虎口拔牙,硬生生磨了老帥四個月,才把這支漠北第一騎軍和漠北第一步軍合二為一,組建成了大周第一強軍。虎賁騎軍皆是身負二三十公斤的重甲,再加上馬刀,騎槍,和馬的甲具,這些往往都是一匹草原馬的極限了。而在草原上和夷人交戰,他們採取的經常是游擊的戰術,大規模的衝鋒衝擊步軍,遊離的戰術殲滅騎軍。漠北邊軍的騎兵往往因為負重原因而被那些光著膀子的夷人騎軍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些都是漠北邊軍只敢駐守高牆之上的原因。但是虎賁軍是完全不會擔心這種問題。雖然毗鄰草原,但是虎賁騎軍的戰馬卻不是選自自家馬場上的駿馬。若是說天下最佳良馬的出處,相信楚地駐守天嘉關的將士最有體會。木爾佳人的駿馬是天下最好的駿馬,傳說他們的祖先從草原上流亡到戈壁的時候,帶去了草原上血統最為純正的駿馬,將它們和當地的駱駝匹配,一代又一代的實驗,最終形成了現在木爾佳人的戰馬。這種駿馬長的碩大無比,且四肢修長,除此之外,它們飯量極大,和駱駝一樣,還可以在身體里儲存養分。只是木爾佳人一向對自己搗鼓出來的戰馬看得比命還重要,天知道劉承應是從哪弄出來一千匹這樣的駿馬,將他們配給了從邊境選取的一千自小便長在馬背上的將士。只是傳說,那一千匹駿馬之中還有著一匹馬王,只不過剛到劉老帥手中的時候,被陛下一紙聖令要了過去,等劉老帥進京述職的時候,看見某個二世祖胯下的坐騎時,氣的劉老帥拿腦袋撞牆。

這些積聚著整個漠北邊軍的精銳的部隊此刻就站在姬泰的身後,這也是姬泰這個時候敢於站在這裡的原因。他有信心,憑著手中的這五千人,能在夜裡悄悄摸進打垮對面的那支夷人軍隊,即使他們的首領是草原的單于,姑衍。

只不過他還在等,從昨日他就追蹤到了這支軍隊的動向,只不過他一直在尾隨,因為事出反常。這支軍隊全是騎軍,即便是滿載而歸,行軍速度也未免過於緩慢了,更別提此刻更是在大周境內,他們像極了一隻偷東西的老鼠不著急著返回洞穴,卻在貓窩周圍晃悠。姬泰覺得一定有鬼。但是這個時候,姬泰已經按耐不住了。他尾隨著這支軍隊兩日,卻沒有發現一個伏兵,而且老帥那邊還是沒有動靜。今晚就是最後的機會了,明日這支軍隊就會跨過那條兩邊沒有商量,但是卻都默認了的界限。他們一旦步入草原,姬泰再想找到他們無異於大海撈針。更何況對面還是姑衍親自率領的軍隊,一旦將之擊潰,那草原未來十年以內都翻不起太大的浪花。

從不遠處悄悄地奔來一騎,姬泰沒有動作。這是虎賁軍入夜之前撒出去的斥候,他們負責觀察敵營,為指揮者帶來敵軍的第一手動向。

」報,將軍,從旗幟上來看,前方的正是姑衍單于一部,約有四萬餘人,皆是作戰部隊,沒有婦孺。入夜以後敵軍沒有太大動作,並未有大規模騎兵離營。只是撒出去幾隊斥候,都被兄弟們解決了。「

聽著坐在馬鞍上的斥候彙報完情況,姬泰點了點頭。他向那處軍營看去,夷人軍營的明火已經熄滅了大半,這意味著那些蠻子大多已經睡下了。

北風拂過姬泰的臉龐,似是在挑釁。像極了遠方蠻子軍營里的白狼旗在風中搖曳,一次又一次誘惑著姬泰。姬泰閉上眼睛,握緊了雙拳,鬆開,握緊,鬆開。他的臉色陰暗不定,沒人能知道他心中的糾結。姑衍一部就在眼前,而且又是深夜,他佔盡了優勢。若是這次姑衍折戟在此,他要是死在了這裡那更好,即便他逃了,那他也沒有實力去震懾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如此一來,草原就會陷入混戰,那漠北自然也能得到五年至十年的安寧時間。等到他們分出勝負,漠北再插手,極有可能一勞永逸。所以說,今夜真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是,姬泰擔心是其中會有異變,一旦出了什麼差錯,這支大周第一強軍很有可能全軍覆沒,而且其中還有一個皇子,這對漠北鐵軍的軍心無疑是極大的打擊。

姬泰在腦中不斷思慮著。忽地,他腦海中浮現了一張臉龐。姬泰記得他,他是整個淮羅城唯一的倖存者,那個少年坐在一地的屍體中哭泣的模樣已經深入了姬泰的腦海。他忽然覺得,為了大周數十年的安寧,賭上一個皇子的性命,值了。

」傳我軍令!「

......

秦三的牙口已經三天沒有沾過一粒米了。

他晃晃悠悠的走著,手裡的樹杖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撐。他在一條小溪邊蹲了下來,伸手從冰冷的小溪中捧了一手的溪水,顫顫巍巍的送進了嘴裡。冰冷的溪水進入腸胃,這使他稍微恢復了一些神智,他拿過樹杖,撐著它想要站起來。只是當他剛剛站起來,巨大的暈厥感直衝頭頂,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他向後倒去。在昏迷的前一刻,他還在腦中想著,自己要死了么,真好。

......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柔軟的棉被讓他生出想要在這張床上躺倒死去的想法,他從一生下來,就沒有接觸過一張完整的床鋪,說起來,這還是人生當中的第一次。他笑了笑,有些苦澀,是誰救了自己呢?為什麼要救自己呢?讓他死了那該有多好啊。

秦三掙扎著起了身,他觀察著這個房間,很陌生,還有些破敗。他穿好鞋子,站了起來,試著走了兩步,有些踉蹌。屋外的人聽著房間內似乎有些動靜,也反應了過來,推開房門站在秦三面前的是一個老太太。秦三認識這個老太太,她是這個村子東邊的浣衣娘,靠著幫人浣衣賺取些口食。秦三自小便生活在這個村子,自然知道哪戶人家富裕,哪戶人家窮困,所以他乞食也是挑選對象的。而這個浣衣娘肯定就屬於窮困的那種,所以秦三和她雖然是同一個村子的,但是平時交際也不多。

」小三子,我浣衣服回來,就看見你躺在地上,我上前看看,發現你還有呼吸,就找人把你背回來,給你餵了點米粥。你幾天沒有吃飯了啊?」

大娘是在這個村子里生活了一輩子的人,自然了解秦三的情況。

」大娘,小子先謝謝您的救命之恩,日後小子如果有了出息,肯定不會忘記大娘的。「

秦三聽著大娘說完,但他沒有回答大娘的問題,尋常人們若是想要報答救命之恩,無非是用些錢財,但是他秦三一窮二白,能有什麼錢財,也只能在口頭上聊表心意罷了

」我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了,那還能等到你出人頭地的時候啊。「

大娘聽過秦三的大話,也是笑了笑,她知道這個孩子平時就有著喜歡說大話的習慣,所以也就沒有在意。她救下秦三完全不是為了報答,她看著秦三躺在地上,也想過不管,但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吶,如果自己不管就這麼任他死去,她覺得自己良心上是肯定過不去這一關的。

」三子,你剛醒,身子骨弱,不如就先在大娘家住下吧。「

秦三一聽,立馬連連擺手,他清楚自己在這個村子里的口碑,如果這次再答應了大娘,那他在別人面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了。

」大娘,我有手有腳,如果還靠著您吃飯,我心裡過意不去的。「

聽見秦三的話,大娘的眼神也是黯淡了下來。

」我無兒無女,你無父無母,我想把你養在身邊就當能給我養老送終的,你若是覺得吃我的丟人,那我院子前還有幾分地可以搭理,我老了干不動重活,你可以啊。」

秦三知道大娘家的情況。她年輕的時候剛有了身孕,就守了寡,男人在戰亂中喪生,她謝絕了那些來提親的媒婆,獨自一人將懷中嬰兒撫養成人。當地州府聽聞了她的故事,想要為她打造一座貞節碑,但這個想法也隨著她兒子違法亂紀被打入死牢而不了了之。這個女人,也是個可憐人。

秦三聽著大娘的話,他很心動。四周漂泊的人都知道,能有一個家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他對著大娘跪了下來,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看著大娘,眼裡似是有淚花閃動。

」那從今天起,您就是我娘了。「

大娘聽著秦三的話,將秦三從地上扶起,她擦乾淨秦三臉上的淚跡。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眼裡卻也是忍不住的落下了淚滴。

元和三年,昭武帝於天京未央宮秘密處決了祁留王秦舞陽。之後其府上家眷一百三十七口無一倖免,滿門抄斬。後世史官在撰寫這位軍神的生平史記時,開篇第一句話便是「棄兒,雙親不詳。」

她是在元和九年的那年冬天離世的,系自然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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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中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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